第87節
“照我之前說的,就該將他們趕出去睡大街?!毙l澧怒道。 “行了,再過幾天述職完,辦個宴會送走他們就是?!壁w羲姮把手伸過去,撒嬌一樣放在他掌心:“主公我手酸,你給我捏捏?!?/br> 衛澧臉一紅,聲勢不自覺就弱下來,給她揉了揉手指。 她的手素白如玉,柔若無骨,指尖與骨節處都是淡淡的粉色,就是這雙手,方才捏著他的命,最后沾著不可言說的東西。 他越想越臉越紅,喉嚨發緊,呼吸急促,忙偏開目光,將話題也轉移了,“那就讓他們把那些女人都送回去,省得你礙眼?!?/br> “這倒不用,你沒那個心思,他們還能強迫你不成?你要是有那個心思,我就是把府里上上下下搞得連只母蚊子都沒有,也照樣攔不住你?!壁w羲姮懶懶道,她對衛澧是放心的。 平州地廣,若讓那些小娘子們獨自啟程回家,萬一路上遇見危險可不好。而且若是就這么將人送走了,他們指不定嘀咕是她怕了呢,就該讓他們瞧瞧,可不是她不大度,是衛澧自己不想要的。 衛澧聽出她言語中的信任,心又酸又軟,像是泡在了溫水里一樣,親親她的指尖,別扭地轉過頭去。 這種場景他應該說些酸溜溜的話才是,但他實在說不出來。 但是一想到上次與趙羲姮談話時候,她是很想要像他阿耶那樣能說酸話能寫酸信的夫君,衛澧燥紅著臉,含住趙羲姮的指尖舔了舔,頭皮發麻地用深情的目光凝視著她,然后像念稿子一樣道,“阿妉,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妻子,我這輩子肯定不辜負你?!?/br> 他說完之后,恨不得找個地縫鉆起來。 趙羲姮渾身一哆嗦,連忙將手指上的濕濡在他身上擦了擦,“有病看病,沒病發什么sao?”她神色復雜,又補充道,“好油膩好做作啊?!?/br> 衛澧整個人都要裂開了,他以為,他以為趙羲姮會很喜歡很感動,沒想到這么嫌棄,“不是你喜歡這樣兒的嗎?” “誰說我喜歡的?我不喜歡?!庇炙嵊钟?,衛澧以后要是還對她做這樣的事情,她怕是會瘋。 “你上次自己說的!” “哪次哪次?我可不記得我說過?!?/br> 趙羲姮雖不趕這些人走,但衛澧卻將這些人禁足了,一個都不許從西院踏出來,更不用說到趙羲姮面前膈應人了。 趙羲姮對他們不生氣,但不代表衛澧不氣惱,畢竟這些人給他惹了麻煩,但都是有用的人,他又不能殺掉,真麻煩。 他嘆氣。 集安太守過了四五天才到,算是來得最晚的一撥人之一,不是他有恃無恐,而是路上車馬壞了,耽擱了行程。 他一來被西院前的陣仗嚇著了,這是來述職呢,還是來坐牢?心里戰戰兢兢,覺得不愧是衛澧,這么久不見,脾氣還是依舊的不好,行事還是依舊的殘暴。 他女兒此遭也跟著來了,小姑娘原本想拜會一下趙羲姮,但連門都出不去,心里難免酸澀。 又覺得趙姊姊配那個衛澧實在可惜了,他太兇了,連門都不讓人出,也不知道對趙姊姊好不好?想必是不好的,當初走的時候就對姊姊不好,一個勁兒的吼她。 現在姊姊懷孕了,希望衛澧別那么兇了,也不知道自己給的那個護身符有沒有保佑她。 謝青郁在雍州和平州來回折騰的兩趟,一趟比一趟打擊大。 第一次趕上了趙羲姮與衛澧成婚,他做了次娘家哥哥把人背過門;第二次他走在衛澧府上,所有人都沖他喊舅老爺不算,而且真的要當舅舅了。 他自平州回來后,臥床病了一場,發誓這輩子都不想再踏入平州第三次,但給趙羲姮和未出生孩子的禮,他還是精心挑選后命人送了過去,順便帶了兩三個嬤嬤。 謝青郁見趙羲姮身邊都是年輕的小姑娘,覺得不大放心,特意讓自己母親選的人,又傳信給趙羲姮,這些人讓她放心用就是,他沒插什么眼線,也沒做什么手腳。 這話說出來,雖誠心敬意,但不免有些酸澀卑微之感,令人唏噓。 謝家主見謝青郁病過一場人又穩重許多,旁敲側擊與他提起了娶妻之事,這次謝青郁沒有像往常一般斷然否決,而是沉默了一會兒,繼而點頭,“看緣分罷?!?/br> 那就是沒有拒絕的意思。 趙羲姮既然已經在平州安家,他縱然心里不甘,但也只能放手。希望他遇到個合適的人,然后能敞開心扉好好對她,別既辜負了趙羲姮,又辜負了別人。若是遇不見合適的人,那就是命,從旁支里過繼個孩子繼承衣缽,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謝青郁總是這樣,在兩方之間衡量端平,試圖做到十全十美萬無一失,希望哪一方都不辜負,但最后導致處處差強人意,終究兩件事都辜負了。 前車之鑒已經給足了他教訓,他不敢再如此了。 一年半的時光,趙明心從飛揚跋扈的少女,成為了飛揚跋扈的少婦人。 她除卻在衛澧和王之遙手中受過一段折辱,便再也沒受過什么委屈。 高句麗王也不知道看上了她哪點,對這個小嬌妻唯命是從,不僅掏出一半國庫給趙明心在宮內搭建晉陽風格的小鎮,還為她放言要改立世子。 趙明心雖對這個老頭十分不滿意,但不得不虛與委蛇。 原本趙明瑾安慰她,讓她牢牢把持住高句麗王后,利用高句麗的兵馬,協助他攻克平州,但高句麗王雖色令智昏,但還不至于糊涂到這種地步,為趙明瑾打江山,他圖什么? 但他又不想讓自己的小王后失望,于是才有了那次劉渙與王之遙圍攻平州,他在一邊撿漏煽風點火。 若說趙明心的一生之敵是誰,那必然是趙羲姮,她對趙羲姮的執念,遠比她做不做公主要強許多,她這輩子最想要的,就是能將趙羲姮踩在腳下,看她翻不了身。 原本趙羲姮被衛澧這個亂臣賊子掠奪走,她以為趙羲姮這輩子算是爬不起來了,結果她被嫁給一個老頭子,衛澧卻屢戰屢勝,相形之下,也不知道是誰爬不起來了。 趙明心又急又氣,但她在北高句麗,與平州隔著一條江,與不咸城更隔著千萬重,見不著趙羲姮到底是什么情況,抓心撓肝的難受。 她整日沒事的時候就祈禱趙羲姮過得不好,要是流產就好了,一尸兩命更好。衛澧看著也不像個會疼人的,說不定趙羲姮現在偷偷哭呢,這么一想,趙明心暢快許多,雖然高句麗王年紀大,但疼她不是? 但她并不曉得,現在天逐漸暖和起來了,衛澧那顆被按下的,征伐高句麗的心也跟著逐漸暖和的天氣復蘇起來。 他做了兩張小紙條兒,給趙羲姮抓鬮,南北高句麗,趙羲姮抓著哪個就先打哪個。 好死不死,趙羲姮手中紙條一攤開,上頭寫了個“北”字。 第92章 一更 衛澧日日記掛高句麗,但科舉和述職兩件事兒堵著,他委實抽不開身,于是連睡覺的時候都忍不住夢囈。 趙羲姮是一貫覺深的,無論多嘈雜都能睡得沉,但現在月份稍大一點了,夜里常覺得沉甸甸的,睡眠也沒有往日好,衛澧這時候說夢話就顯得有些煩人了。 雖然衛澧也就十天半個月能說一次夢話,最多喊的還是趙羲姮的名字,但趙羲姮一煩躁起來,自然覺得他哪哪兒都是錯的,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 “起來!”她氣道。 衛澧迷迷糊糊醒來,抱著她下意識親親額頭,“怎么了?” “滾出去睡!”趙羲姮煩躁地捶他,“你說夢話你知不知道?” “那我不說了?!毙l澧隨口應道,他才不想出去睡書房。 “不行!你出去!”見他又要閉上眼睛,趙羲姮連忙推他,她眼淚大滴大滴的往下掉,一邊哭一邊罵他,很不講理的樣子。 兩個人嘰嘰歪歪了好一會兒,最后還是衛澧低頭,灰溜溜卷著鋪蓋出去了。 她現在脾氣怪的很,衛澧一時半會兒摸不透,有時候生起氣來,一邊哭一邊罵人。 衛澧走了之后,趙羲姮看著冷冷清清的屋子,又覺得難受,她現在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一股難受勁兒上來無理取鬧。 要說西院住著的那些人,煩人是真的煩人,衛澧不讓他們出門活動,他們就沒事兒趴在墻頭上盯著,整日跟蛆一樣盯著人家內帷里的那點兒事兒,巴不得人家兩口子過得不好,他們好能逮著縫隙塞進去個人。 眼下衛澧半夜被趕出去睡書房,他們沒多一會兒就又得了消息,開始陰暗地揣摩兩個人是不是吵架,畢竟衛澧出來的時候,可是一臉的不高興。 這些天他們照著衛澧的傳召依次去述職,將各地這一年里的情況大大小小進行匯報,然后衛澧提出問題,他們作答。衛澧對每個人都很平淡,看不出多偏愛哪個,或者說對哪個都不怎么滿意。 明日就是宴會,待宴會結束后,他們就得收拾包袱滾蛋,到時候再想有點兒小動作或者得點兒好處就不容易了,閨女帶都帶來了,總不能原原本本再帶回去。 照衛澧的話來說,他們就是一天天屁能耐沒有,還不往好草上趕,他都不稀的搭理他們,他們還一天天覺得自己可能耐了一個個的蹦跶老高。 但凡他手里不缺人,早讓他們滾蛋了。 好在這次科舉正在有條不紊的進行,但愿有些可用之人。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的時候,衛澧頂著露水回去了,趙羲姮最近情緒不穩定,他格外擔憂。 不想趙羲姮一見他就哭了,眼淚哇一下淌出來,止都止不住,抓著他衣襟哭,“衛澧,我不是故意要無理取鬧,也不是我想哭的,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br> 衛澧用袖子給她擦眼淚,拍拍她的后背,不知道怎么安慰,于是故作輕松道,“你看你,多大點兒事,還值得哭?我又沒跟你生氣,你哭什么哭?別哭了,再哭我就笑話你了?!?/br> 沒什么哄人的話,趙羲姮卻聽著很踏實,眼淚也不流了,只是一抽一抽的,“那我以后控制一點兒,不沖你發脾氣了?!?/br> 衛澧捏捏她的臉,“你不沖我發脾氣你是想沖哪個野男人發脾氣?我告訴你不行啊趙羲姮?!?/br> 趙羲姮噗嗤一聲笑出來,抬起頭,淚光點點地望著他。 衛澧給她抹抹眼角的淚漬,又親親她的發頂,“趙羲姮,咱倆生完這一個以后就不生了,太遭罪了?!辈粌H趙羲姮遭罪,他也遭罪,到現在四個半月了,他還是每天早上起來都要吐一遍。 趙羲姮軟軟糯糯的嗯了一聲,但是又一想,“萬一是個女兒的話,你真的不打算再要個兒子啦?” 別人家都是要男孩繼承家業,不知道衛澧是不是也這樣想的。 “不要了,你看宋將軍那個女兒,不是也很厲害嗎?”衛澧親親她的眼角。 “是啊,畢竟你都說了,將來要是有個女兒,肯定天不亮就把她薅起來去練功,那她將來出落的一定很厲害,女中豪杰?!壁w羲姮揶揄他,小家伙還沒出生,衛澧就喜歡的不得了,要是出生了,不要說這么嚴苛對待了,估計說一聲重話都舍不得。 衛澧臉一紅,覺得她總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但沒到臨窮末晚了,還是嘴硬,“是,我說的,女中豪杰?!?/br> 趙羲姮摸摸他的手指,吸了吸鼻子,衛澧的手掌guntangguntang的,這股子熱意,像是能順著他的掌心,一直傳遞到自己的心里一樣。 衛澧說話不好聽,但大多是口是心非。 無論他嘴上怎么壞,行動舉止都很讓人有安全感。但趙羲姮與他在一起,像是飄蓬有了著落,有什么不開心的都可以同他說,就算他給不了什么安慰的話,就這么一直握著自己的手,她心里也就安寧了。 阿耶死后,她從未想過,世上還有個別的男人能這么靠得住,能這么愛她。 她愛不愛衛澧,她自己不知道,或許沒那么愛,如果將衛澧與阿耶阿娘和孩子擺在一起,她一定首選的不是衛澧。 但她知道,自己可能喜歡他,同他在一起,就很開心,日日都想見他。 夜里宴會設在水榭,是鎮北王當時興建行宮時,專門留下來作為舉辦宴會的場所。 趙羲姮不喜歡奢靡,照著衛澧的風格來裝的話,他必定是哪個貴用哪個,像個土財主,所以她將水榭裝點之事全都攬下了,也沒怎么飾以金銀玉器,多以漢白玉裝點,保留了原本簡單硬朗的風格,看起來極為莊重,甚至不像個會有靡靡之音的地方。 趙羲姮覺得既然要辦宴會,那府上缺些舞姬,自然要從教司坊請些來表演。 衛澧問,“你喜歡看歌舞嗎?” 趙羲姮搖頭,她不喜歡,每次看都昏昏欲睡,但正正經經的宴會,怎么能沒有歌舞呢? “那就不請了,慣的他們,在自己家還沒看夠跑這兒來看了?軍中有戰前舞,你看過沒有?”衛澧興致勃勃問道。 趙羲姮搖頭。 “那我讓陳若江他們準備戰前舞給你看,特別激昂,你會喜歡的?!?/br> 趙羲姮覺得很好,但又覺得哪兒不對勁兒,這不是給諸位太守的送行宴嗎?怎么衛澧專問她喜不喜歡呢?主賓皆歡才是正經的。 宴會上表演戰前舞是令諸位太守及其家眷沒想到的,他們原本以為能趁著宴會和樂的氣氛扯扯皮,結果場面氣氛硬生生整的格外肅殺,他們連筷子都不敢下,直挺挺地正襟危坐。 衛澧端坐高臺,還難得好心地招呼他們,“諸位怎么不喝酒???” 戰鼓雷雷,驚天駭地的,他們能喝進去酒心得多大?這到底是送行宴還是鴻門宴哇? 衛澧掀唇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不敢喝就對了,一天天給他找不痛快,他斷不會讓他們也痛快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