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風聲鶴唳,戰戰兢兢。像衛澧這樣自卑的人,他先愛上了,愛的深了,必然患得患失卑微至極。 畢竟他這人,什么都沒有了,唯一有的也就是個搶來的趙羲姮,他又那么喜歡她。 衛澧已經知道自己很喜歡她了,他承認這件事情,但他不會同趙羲姮講明心意。 他翻開手里的冊子,忍不住想,若是自己現在去告訴趙羲姮,他很喜歡她怎么樣? 她會不會有一點感動,會不會有一點點的消氣,衛澧攥著袖子,心跳的飛快,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 但她會不會表面上眼淚汪汪的看起來很高興,心里說,“你算個什么東西,也配喜歡我?我喜歡的是謝青郁那樣的人,才不會喜歡你這樣連父母都不詳的野種?!?/br> 衛澧眼里的光黯淡下來,她就算被自己搶來,也是如謝青郁所說的那般天之驕女,多半會覺得他很可笑。 但她教養好,最多心里不屑,卻不會產生那么惡毒的聲音。 衛澧緩緩趴下,抱著肩,心里有點兒難受。 他現在,萬萬不能輸給謝青郁了。得不到趙羲姮的心;不如謝青郁好看;回頭地盤還沒人家大也沒人家好,他不是最厲害的那個,憑什么跟趙羲姮在一起? 趙羲姮氣鼓鼓的回來,深覺自己因為衛澧這個老狗哭不值得,于是洗漱后往熱炕上一滾,抱著被褥睡覺,讓那只狗自己在書房里待著去吧,凍死他! 她勸自己,才不要因為那一個人生氣。 因為帶著氣在,趙羲姮睡得并不安穩,天才亮的時候,她感覺到有人戳了戳她。 等到迷迷糊糊睜眼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身側豎著一個草垛,上頭插著滿滿當當的糖葫蘆,因為屋子里太熱的原因,上頭的糖衣都化了,但一大片一大片的紅色,看著還是令人賞心悅目。 “夫人,這是主公天亮的時候送來的?!笔膛?。 趙羲姮當然知道這是衛澧的手筆,除卻他,誰也干不出這事兒了。 但言語上傷害了別人,一句道歉的話都沒有,就隨隨便便拿一草垛糖葫蘆來敷衍? 她還缺糖葫蘆吃了不成? “拿走,別讓我看見它,扔出去!”趙羲姮將被子蒙住頭,絲毫不想搭理。 平州的經濟和農業磕磕絆絆的發展,衛澧并不懂這些,好在仗著得天獨厚的黑土地,不算太好也不算太糟。 但馬上入冬了,平州煤炭資源并不豐盛,因為以前盡數仰仗外來,所以雖有但未曾開采,過冬的煤炭如果不仰仗外來運輸,只能砍伐平州的林木。 經過軍營中一些狗頭軍師計算,若是砍伐林木,破壞太大了,還是得從別的地方購買煤炭,再供給給百姓。 衛澧若換作以前,這種事情決計是不會在意的,關他什么事兒? 但既然決定比謝青郁強了,他就不能放著不管,得給百姓把煤炭的事兒給解決。 一到冬日平州要用鹿茸貂皮藥材大量交換煤炭的事情眾人皆知。 王之遙明擺著還是記仇上次衛澧圍魏救趙的事兒,在青州將對平州的水路交易全斷了。 劉渙上次大動干戈,已經做好與青州開戰的準備,但中途被衛澧打斷了,因此對其也不甚滿意。 兩個死對頭難得一致一次。 他們深知衛澧需要煤炭,將煤炭的價格往上翻了四翻,衛澧自然不能做冤大頭,沒同意。 夾在中間兒的華尚樂受過衛澧恩惠,倒是愿意大開方便之門,但架不住兩邊兒劉渙和王之遙的威脅,他夾縫里求生的人,也只能偷偷從手里漏點兒商隊進出。 但只從冀州一處換來的煤炭壓根兒不足夠平州的用度。 衛澧率人同青州發生過幾次不大不小的摩擦,得宜于強悍的軍事,倒次次占了上風,逼的王之遙用煤炭換了俘虜回來。 終于在十月下旬的時候,將煤炭湊了個六七分,關鍵是沒花幾分錢。 雖然知道這樣長久下去并非良策,但衛澧還是很高興。 “趙羲姮,趙羲姮?!毙l澧興致勃勃的去找趙羲姮,像是得了什么稀奇的東西想跟她顯擺一樣。 他快將平州用的煤炭湊齊了,他其實很厲害的,他也可以把平州打理的很好,假以時日,平州一定是最強盛的地方。 上次兩個人吵架,也不該說是吵架,是衛澧對她撒潑,她單方面生氣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個月。 衛澧不但沒有跟她主動道歉,這次就連像平常那樣哄她都沒有。 后來得知衛澧是在為平州籌集煤炭,正忙得焦頭爛額,興許沒顧上她,這是正經事,趙羲姮不去打擾他,也不找他麻煩。 但是就算事情過去了,他現在怎么還能跟個沒事人似的歡快來找她,趙羲姮心里悶得慌,別過頭去不理他。 她悄悄打量一眼,衛澧原本就瘦,現下更瘦了,眼下青黑一片,看著就是沒睡好的樣子。 衛澧一見趙羲姮,喜悅和炫耀之情簡直沖昏的頭腦,險些將天靈蓋掘開,壓根兒沒注意到趙羲姮對他冷淡,只是一直喊著她的名字,“趙羲姮,我將王之遙打敗了六次?!?/br> “哦?!壁w羲姮就算不高興,也沒潑他冷水,只是有點兒興致不高的應和。 衛澧原本想繼續說的心思猛然頓下來了,趙羲姮怎么不像以前那樣夸他? “你有沒有聽我說話?”他略有些焦急。 趙羲姮咬了咬下唇,“你找別人說去吧?!?/br> 衛澧忙了一個月,還是為了百姓用度,她對他兇不起來,但他無緣無故的發瘋還不哄人,趙羲姮還是有點兒委屈。 “你是不是知道謝青郁的事了?”除卻這個,衛澧想不出什么別的理由了。 “你又提謝青郁做什么?”趙羲姮眼眶紅紅的。 上次用謝青郁責罵嚇唬她不夠,這次還要提?她能跟謝青郁有什么?有個狗??!傻逼! 她這樣子,落在衛澧眼中,那便是十足的在乎了,衛澧纖弱的神經被刺激,原本就忽上忽下的心一下子結上冰,掉到谷底去。 “謝青郁現在得了雍州,自然是身份不凡了,能與我一爭了,你是不是高興了?”他眼底猩紅,宛如血海翻涌。 趙羲姮一驚,謝青郁奪了雍州?倒是挺有魄力的。 衛澧壓住趙羲姮的后腦,狠狠的咬了上去,眼角滴下淚來。 第64章 qaq 他并不敢細看趙羲姮的神情,怕從她臉上看到諸如喜悅之類的表情。 衛澧自然不能讓人發現他哭了,這會顯得自己十分脆弱。 他連喜歡都不敢同趙羲姮說,更不要說讓她知道自己哭了,他一直按著人的頭親,親到他眼角的淚痕干掉,兩個人俱是呼吸急促。 趙羲姮大腦暈暈乎乎的,一片空白,幾乎都要忘了自己是誰。 她委屈一下子涌上來,攔也攔不住,抓著衛澧的衣襟,放聲哭出來,一邊哭一邊捶他胸口,“衛澧你個王八蛋,你就知道欺負我,說好了要對我好,還天天兇我,兇完了也不道歉。早知道這樣我就不嫁給你了,去和親也不嫁給你了?!?/br> 就是很委屈,每次她做錯事情的時候,都有很真誠很誠懇的給他道歉,衛澧不分青紅皂白罵了自己,憑什么他不道歉? 衛澧垂著眸,眼尾有一點紅,掐著趙羲姮的下巴又要親上去,沒關系,反正原本就不想嫁給他,不過是被搶來的,人在也就好了。 趙羲姮見他這樣不說話,更生氣了,她都能放得下面子道歉,衛澧他面子到底多少石?半點兒都放不下? 衛澧吻的動情,心如撕裂了一樣,手貼在她的腰上摩挲,將她的腰封扯開。 他現在迫切想要與她肌膚相貼,想要與她緊密相融,只有這樣,才有確定感和安全感,確信她還是在自己身邊沒有離開的。 “你別親我?!壁w羲姮氣的眼里含著淚,一把將他推開,“你現在除了想和我做那種事情,你還想著什么?你不要親我?!?/br> 她分明就是堂堂正正拜過天地的,憑什么他想做就做,想對她兇就兇? 趙羲姮自己也沒發覺,衛澧雖然總是嘴上欺她,但也將她慣得膽子大了,敢同他叫板,要平等了。 原本兩個人初見的時候,衛澧拿著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趙羲姮險些都要以為自己命不久矣,或是得凄風苦雨了,對衛澧百般試探,小心翼翼又戰戰兢兢,甚至還怕連累旁人,于是將小桃送走了。 但后來相處著,認定了他是個紙老虎,一點一點試探底線,膽子也就越來越大了,有時候都敢跟他鬧脾氣。 反正就是仗著衛澧不能對她如何。 就像現在,她即便還是壓著脾氣沒罵人,但可以使小性子。 趙羲姮氣的狠了,衛澧的手掌從她腰上離開,去捧住她的手,她要掙開,卻掙不開。 他從背后將趙羲姮圈住,抓了一把桌上的炒瓜子兒,是奶香味兒的,一個一個剝開,放在她的掌心,聲音帶著疲憊,還有若有若無的顫音,“吃吧,趁我還活著,沒掐死你?!?/br> 趙羲姮想順手將這把帶著奶香的瓜子仁兒扔出去,但到底還是沒有,反倒將手掌攥緊了,紅著眼眶微微低頭,她其實就想要他一句對不起,別的都不想要。 衛澧就是狗,就是有??!他不喜歡自己,自己還不喜歡他呢! 衛澧尖削的下巴墊在趙羲姮的下巴上,勒住她的手臂逐漸收緊,恨不得將她勒死,融進自己的血液里去,他貼在趙羲姮耳廓吹氣,“趙羲姮,我上次已經給過你走的機會了,是你自己不走的,現在說后悔嫁給我,已經晚了?!?/br> “咱們兩個,生同衾死同xue?!?/br> 趙羲姮氣得低頭在他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她說的是要他道歉!道歉!不是什么后不后悔嫁給他! 怪得不他越來越瘋,簡直雞同鴨講,兩個人重點都不在一處! 重點都不在一處,那就沒法交流,交流不下去也就和解不了。 衛澧任由她咬出了血也沒皺眉沒吭聲,趙羲姮看他這樣,卻愈發生氣了,她心里憋著實在難受,掐著他的胳膊搖晃,把心里的話說出來。 “我說的重點在道歉,你要跟我道歉,你上次兇我了!你都一個月了還沒給我道歉!” 衛澧眼眶紅紅的,“你不是說后悔同我成婚,就算嫁給那個年邁的老高句麗王也比嫁給我好嗎?” 趙羲姮再次感嘆雞同鴨講,轉過頭去不跟他說話了。 她興許跟衛澧真的不合適,才成婚不到半年呢,擱人家家里都是新婚燕爾蜜里調油的時候,哪兒舍得大聲說話。她同衛澧就天天吵架,兩個人說話都說不到一起去,這日子過得早晚得掰。 衛澧見趙羲姮的反應,有點兒慌,若是方才趙羲姮并非那個意思,她就想要個道歉,那他…… 他勾了勾趙羲姮的小手指,別扭的問道,“糖葫蘆吃了嗎?”他試圖提醒趙羲姮,自己有給她買糖葫蘆。 他覺得自己沒有理解錯,趙羲姮不就是說她寧愿嫁給那個老頭子都不愿意嫁給他嗎? “我見著的時候都化了,誰稀罕吃化了的糖葫蘆?我是差那一個糖葫蘆嗎?”趙羲姮甩開他的手,鉆進內室去了,順帶將門關上,阻絕衛澧近來的可能性。 她但凡這個月里再搭理衛澧,她就是小狗,死活講不通道理,也不知道吃什么長大的,這么牛心左性。 夫妻兩個之間相處,要么旗鼓相當的恰到好處,要么就得強弱互補。 你強我弱,我強你弱,循環往復才能維持平衡。 趙羲姮與衛澧之間,看似衛澧是強勢的一方,但實際上他卻是最弱勢的。 趙明瑾在衛澧身上丟了個大臉,又因衛澧得罪了姜溯,日子過的好不艱難,他早就想尋個機會找補回來了。接二連三的國土淪喪,已經將原本一個意氣風發的太子逼成了沉悶陰郁的“中年人?!?/br> 恨不得破罐子破摔,把剩下的所有資本豁出去造了,反正一日不如一日,回天乏術,還不如成為亡國之君前放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