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趙羲姮的運氣,似乎真的不太好,所以遇見了衛澧。 過了一會兒,趙羲姮聽見衛澧漫不經心開口,“冷嗎?” 趙羲姮已經被凍得沒有知覺,腦子反應也慢下來,愣了一會兒,才緩緩點頭。 “想要取暖?” “要?!?/br> “求我?!?/br> “求你?!壁w羲姮不假思索。 她能屈能伸慣了,就兩個字罷了,沒什么抹不開臉的。 衛澧臉色沉下來,看起來蘊著濃重的怒意,嘲諷她,“大周最得寵的小公主,就這么沒骨氣?” 趙羲姮哪里清楚他是為什么變的臉,衛澧在她心里已經是喜怒無常的形象,他就算現在暴怒用劍把她抹了脖子都不讓人意外,“我已經求你了?!蹦阋f話算話。 衛澧聽出了她的話外之音,嗤笑一聲,卻沒說話,將身上的披風一扯,一把罩在趙羲姮腦袋上,一個縫兒都沒露。 風被阻隔在外,趙羲姮的臉也不疼了,甚至覺得很暖和,披風上帶著衛澧清爽的氣息。她方才瞧了一眼衛澧,這樣冷的天,他的臉竟然一點兒都不曾被凍紅,還是蒼白的。 …… 大抵是他臉皮厚,風也割不透。趙羲姮惡劣猜測著。她趁著衛澧瞧不見,往嘴里塞栗子糕。 好一會兒,衛澧聽見披風里趙羲姮悶悶地聲音,不知道說給誰聽,“大周最受寵的小公主早就不是我了。主公,你說的是十年前的事情?!?/br> 聽他屬下都叫他主公,那自己這么喚他應該也沒錯。 衛澧那張厚臉皮青一陣白一陣,把她的頭又按了按,手握進韁繩,唇動了動,吐出殘忍的幾個字,“也是,你爹死了誰還寵你?!彼烂耐w羲姮心里戳箭。 淦!嘴不需要可以捐贈給有需要的人! 趙羲姮在心里罵人。 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碰見衛澧。 太陽已經快要落山,趙羲姮也不知道他們到底要去哪兒。 興許是不咸城?鎮北王府建在不咸城,衛澧奪了平州,應當會入住鎮北王府。 要是去不咸城的話可有得折騰了,丹東是平州的邊境,不咸在平州中東部,騎馬估計得兩三天,她這條小命也不知道能不能撐過去。 最后一束余暉落盡,衛澧的馬停在一座恢弘的府門前。 他將趙羲姮頭上的披風扯開。 外面昏暗的景色便進了趙羲姮的眼里。 門前點了六架一人高的火把,橙黃色的光照得四周十分明亮,也削減了寒冷。 門前跪著一群人,身著華服,外面披著獸皮的氅,頭結結實實磕在雪地上,領頭人語氣顫抖,看樣子十分害怕,“集安郡守攜家眷恭迎主公?!?/br> 聽語氣已經快要哭出來了,衛澧像是習以為常,微微點頭后翻身下馬,將趙羲姮像扛貨物一樣扛下來。 集安郡守將他們帶去安置,是一座寬廣的院落,中種著松柏長青。 衛澧同郡守去說話,郡守夫人戰戰兢兢地將趙羲姮帶到一件屋子。 “小夫人,您住這兒,若是有需要便讓婢子同臣婦說便是,請不要客氣?!?/br> 應當是托衛澧的福,太守夫人也十分怕趙羲姮,一直低著頭,生怕趙羲姮對住處不滿意。 一路走過來,她鬢發上落了枚松針,趙羲姮下意識抬手,替她將松針取下來。 郡守夫人大驚失色,匆匆跪下。 趙羲姮沒想到她這樣恐懼,于是將松針捏在手里給她看,“喏,你發上落這個了,我替你拿下來。地上太涼,你不要跪著說話?!?/br> 太守夫人心里一軟,主公的小夫人很年輕,和她女兒一樣大,她原本以為也該和主公是一樣的性子,沒想到心腸還好,但她不敢逾矩,詳細交代過后便退下了。 趙羲姮打量著房內的布局,擺設都利落精致,里間砌的炕,現如今正燒得熱。 她一路走來已經不覺得新奇,過了秦嶺之后格外的冷,所以北邊都是夏天用床榻冬天燒炕。 因著平州原本是高句麗的土地,人口又混雜,漢人、扶余人、東瀛人、女真人、鄂溫克人、鮮卑人都有,因此房屋建筑和室內陳設風格都與大周旁的地方不相同,自成一脈。 第5章 衛澧是誰?他從哪兒來?怎么奪的平州?這件事似乎令郡守府的眾人諱莫如深,無論趙羲姮怎么打探,那些婢女們都含糊其辭。 她若是再追問的深些,她們便會跪在地上磕頭,渾身顫抖著請求饒命。 趙羲姮沒有人難為人的壞習慣,便不再追問。 心里暗暗猜測,衛澧到底做了什么,才能讓這些人如此恐懼? 殺人?放火?強搶民女? 她擦著半干的頭發,一身雪白褻衣看起來干凈又纖細,眼神有些渙散,一看就是在出神。 外門砰的一下被踢開,外頭的侍女們哆嗦著請安,甚至帶著哭腔,隔著一扇門,趙羲姮都能感受到她們是如何的恐懼。 衛澧強行留下她個年輕女子,沒有殺還好好養著,總不會只是閑著無聊諷刺幾句欺負幾下取樂,趙羲姮對自己的處境很清楚,她沒什么寧死保貞的骨氣,她惜命,但是這也來得太快了些…… 她緊張地攥著衣角。 衛澧暫時寄住在集安郡守府上的事情并未提前通知,郡守自作聰明,將兩個人安排在一棟房子里。 折騰了一天,衛澧有些煩躁,他扯了扯衣領,將扣子解開幾顆,露出小半片鎖骨和喉結,準備歇息。 他懶得動手,干脆一并將內室的門踹開。 又是“砰”的一聲,婢女被嚇得手里巾子掉在地上,然后紛紛跪在地上,將頭磕的砰砰響。 滿室暗香浮動,是涂抹身體的香膏和梔子澡豆的香。趙羲姮坐在胡床上,幾個婢女圍著她。她原本就不大,燭光下顯得愈發恬靜溫柔。 衛澧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前,倒影出一片陰影。 趙羲姮相當惜命,衛澧白日里才眼睛都不眨地射殺了與他無冤無仇的平威將軍,可見他是個殘暴之人。她對這種能威脅她生命健康安全的人,充滿抗拒。 衛澧見到她,似是不悅,嫌惡地皺起了眉,掐著她的下巴往上抬,“誰準許你在此的?” 周圍婢女懂事地退下,臨了對趙羲姮表示同情。 趙羲姮嫌他手臟,又掐得自己疼,但她也不敢表示出來,只拿出十分的演技,開始掉眼淚,柔柔弱弱道,“郡守夫人送我來的?!?/br> 天殺的老畜生,她阿耶若是還在,輪得到他放肆? 衛澧扯扯嘴角,“一群蠢貨?!弊宰髦鲝?。 然后沒好氣地松開趙羲姮的下巴。 “滾出去!你莫不是以為我當真能看上你了?”他上下打量過趙羲姮,那雙漆黑的眼睛里露出譏諷和輕蔑。 趙羲姮巴不得遠離他,連衣服都顧不上帶,就要往外跑。 她一動作,露出一雙白白嫩嫩的耳垂,并未像其他女子一般打了耳洞。應該她阿耶疼她,舍不得讓她串這東西。 衛澧他無意識捏了一下自己的左耳,碰到了一串冰涼的銀制品,眼神里的寒意愈發濃重了些。 “滾回來!”他叫住趙羲姮,那雙帶著冷意的眼睛一彎,露出個笑來,手臂橫在趙羲姮脖子上,把人往身側拖。 小娘子的身體大概都是軟的,衛澧沒碰過別的小娘子,他只覺得趙羲姮軟綿綿的抱在懷里很舒服,像沒骨頭一樣,白天騎馬的時候便發現了。 他又將人往懷里勒了勒,梔子花馥郁的香氣鉆入他的鼻腔,令他愈發煩躁,心里有情緒翻滾,好像他對趙羲姮的憎惡愈上一層樓。 勒著趙羲姮的手臂不斷收緊,想著若是這樣就勒死她,可平多年心中憤? 不行,若就這樣死了,就沒樂趣了。 “你今晚就在此打地鋪守夜吧,物盡其用,我可不養閑人,小公主?!彼谮w羲姮斷氣的前一刻,松了手,居高臨下淡淡道,那句小公主更像是一種反諷。 衛澧嗓音十分難聽,又沉又沙啞,像是被什么利器刮壞了聲帶,無論說什么都帶著股陰森恐怖勁兒,適合威脅人,又適合講鬼故事。 即便這樣平淡的調子,趙羲姮也起了一身雞皮。 繼而他又像是碰了什么臟東西一樣,甩甩手臂,然后進內室去盥洗。 趙羲姮捂著脖子蹲在地上咳嗽。衛澧這是料定她不敢不聽他的話從這間房子里跑出去。 她…… 她的確是不敢。 平州的冬多冷,饒是自幼生活在這里的人,都不敢在寒冬臘月睡地上,何況趙羲姮這樣的小娘子。 衛澧對她忒狠了,但人在屋檐下,想活命就得低頭。 趙羲姮從柜子里抱出一套新的被褥,鋪在離火爐稍近的地方,自我安慰地想著。 好歹衛澧讓她打地鋪,清白算是保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男子盥洗都快,還是只衛澧一人如此,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他便出來了。 房內熱騰騰的,他身上冒著氣,是冷氣。 趙羲姮天冷一點就不敢出門了,衛澧在平州的寒冬臘月還依舊用冷水洗澡。想必在他看來,打個地鋪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趙羲姮抱著被褥,仰頭看了他一眼,又飛快將頭低下,只是驚鴻一瞥,她便瞧見了些不該看的。 衛澧領口裹的嚴嚴實實,半點兒皮膚沒露,甚至比趙羲姮還嚴實,活像個貞潔烈婦。 趙羲姮瞇了瞇眼,他這架勢,是怕自己對他圖謀不軌? 呵,可真是多慮了。 衛澧濕著頭發,過來踢踢趙羲姮的腿,又拉了一把衣領,“不會伺候人?” 狗比衛澧,她可是公主,伺候你你要折壽的! 趙羲姮心里罵的歡快,卻還是站起來,像是一道細柳一樣不勝嬌弱,聲音小小軟軟的,“主公要些什么?” 她身嬌柔嫩,白皙的下巴上還帶著衛澧方才粗魯的掐痕。 衛澧絲毫沒有憐惜,微微彎腰,伸手又掐上了那個位置,趙羲姮柳眉微蹙,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老子有機會一定親手宰了你個老狗! 她心里罵得越兇,眼淚掉得越歡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