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價十五萬。

    她愣住了好一會兒。

    尋常談戀愛應該是像陶歌那樣的?，有空一起逛街吃飯，而不是像她和邵易淮這樣，動?輒給她添置二十萬的?東西，再然后就?是贈送高端公寓鑰匙。

    但說到底，他倆誰都沒提過以后是要“談戀愛”。

    一切都如?那夜的?風雪一樣隱晦朦朧。

    楚桐把鑰匙放回桌上，拿起手機打開通訊錄，指腹摩挲著屏幕上那個「邵」字。

    她當然可以主動?聯系他，但心里總是惴惴，怕自己失了分寸。

    心底隱約覺出有什么不對勁，像是夜間在海面航行時，通過蛛絲馬跡發現前面橫亙著巨大的?冰山。

    如?此冰冷不可撼動?，讓她心生慌張。

    這時候手機震了下。

    「夢姐：明晚有空不？夢姐請你吃飯」

    -

    周四?中午，楚桐和程麥約在食堂見面。

    她開門見山，大致把前因后果說一遍，又給程麥展示了柳昊方才發來的?照片和聊天記錄。

    程麥臉色凝重，半晌，才說，“……按現在這個程度，我?估計，即使是發到網上，大家大概率也會認為，這只不過是幾個男生私底下口嗨?！?/br>
    她攤攤手，“我?甚至都能想象到那些狡辯的?說辭，什么二十歲的?男生血氣方剛啦，丁雪可能會被?人?罵死，但這幾個男生，這幾個真正的?始作俑者，反而不會受太大的?影響?！?/br>
    楚桐跟她說了柳昊的?提議，“……他的?提議也許是最現實的?做法，可我?不甘心?！?/br>
    “我?明白，我?都懂，”程麥一拍桌子，“那種完全不被?當成人?來尊重的?感覺，我?懂你?！?/br>
    兩人?無言沉默。

    程麥道，“這事兒，如?果要走?法律程序，那我?們?必須得先確保學校會站在我?們?這一邊，”她已經自動?把自己劃到了楚桐的?陣營里，“……確保學校里個別人?不會被?這些學生家長給收買?！?/br>
    楚桐點頭。

    她勢單力薄，要對付那幾個公子哥，無異于胳膊擰大腿。

    “我?可以找我?們?學院的?老師幫忙，”程麥認真看她，“但是你要想好，這事兒一旦扯起來，可能會被?曝光到網上，到時候你的?學習生活估計會受到很大的?影響?！?/br>
    “我?明白的?，我?會好好考慮?！背┑?，“謝謝你?！?/br>
    “先別跟我?說謝，反正你現在有證據，日常在宿舍注意?防范，這事兒就?不急于一時，得做好萬全準備，再捅出去?！?/br>
    “好?！?/br>
    “那就?這樣？我?回去先看一看過往的?類似案例，翻一翻法條，你就?仔細考慮一下？”

    “好，”楚桐道，“那我?們?下周再找個時間碰一下進展？會太麻煩你嗎？”

    “不麻煩，這事兒我?一定幫到底?！?/br>
    程麥臉色認真嚴肅，楚桐突然有點想哭，她站起身過去抱她，“真的?謝謝你?！?/br>
    程麥一僵，隨后拍拍她肩，嘿嘿笑兩聲?。

    -

    尚云夢住在東五環外，由而約定地點折中選了雙井附近一家商場。

    楚桐趕到火鍋店的?時候，尚云夢已經點了鍋底。

    “鴛鴦鍋，一邊菌湯一邊香辣，菜你看著點?！?/br>
    楚桐放下包，拿過菜單。

    她愛吃蔬菜和豆類，點了些，交還給服務員。

    不大會兒，鍋底端上來。

    沸騰之后肥牛卷先下鍋，兩人?埋頭吃了一通，夢姐才笑嘻嘻地問?，“你跟那位邵先生，有進展沒？”

    楚桐一頓，嘴里包的?嚼完了，擦擦嘴，才壓低了聲?音說，“……算是有進展，但是我?有點搞不明白狀況?！?/br>
    “說說看?！?/br>
    楚桐就?把這幾天的?事兒大致講了下，尚云夢一下切到重點，問?，“那天晚上你倆沒明說？”

    “嗯，”楚桐低下眼，戳一戳碗里的?麻醬調料，“……他問?我?，要他成為我?的?什么人??！?/br>
    話語太曖昧，此刻講給別人?聽，不由有幾分羞赧。

    “你怎么回答的?？男朋友唄，還能是什么人??！?/br>
    尚云夢道。

    “我?當時有點沒反應過來，然后話趕話，這一茬就?過去了，但是，”她咬咬唇，“……那個眼神和肢體動?作，你明白吧？就?應該是那個意?思?！?/br>
    “傻meimei，”尚云夢瞥她一眼，笑道，“男人?不說清楚啊，就?是在騙你呢。你看看他的?措辭，一聽就?是個老手，什么都不說清，改天占了你便宜提上褲子就?走?人?了?！?/br>
    “我?覺得不是，周一打過一通電話，他說以后要照顧我?，這幾天派他的?司機給我?送了好多東西?！?/br>
    “都送了什么？”

    “衣服手機電腦，還有公寓鑰匙，說是空置的?，讓我?隨便用?！?/br>
    尚云夢一下呆住。

    “……而且那些東西都好貴重，一件大衣將近十萬塊，我?心里很不安?！?/br>
    “別的?就?算了，給了你公寓鑰匙？”尚云夢目光炯炯。

    “嗯?！背┎唤?，“我?跟他司機也說了，我?平時住宿舍，根本用不上?！?/br>
    尚云夢把筷子一放，越過桌面抓住她的?手，一臉認真，“桐桐，趕緊跑?！?/br>
    “??？”

    “他這是放長線釣大魚呢?！鄙性茐舻?，“前些年，我?也20歲左右的?時候，有個關系不錯的?小?姐妹，也跟了一個他們?這種圈子里的?人?，也是膏粱子弟，一樣的?套路，一上來就?送奢侈品和公寓，對外從沒承認過她的?身份，他們?那個圈子好像都是心照不宣的?，我?那小?姐妹跟了他五年，從19歲到24歲，然后那男的?轉頭結婚了，結婚前，給了她一筆錢讓她去留學?！?/br>
    楚桐呆住好一會兒，氣悶時才發現自己連呼吸都忘了。

    雖隱約有預感，邵先生對這段關系的?定義可能與她大相徑庭，可現實如?此赤-裸-裸地擺在眼前，還是覺得殘忍。

    怪不得。

    怪不得他說，“以后我?照顧你”，這大概是一種隱晦的?提醒？

    “照顧”這字眼，本就?暗含著關系的?不對等。

    楚桐笑了下。

    這下全部都說通了，也難怪這幾天他都不主動?聯系，他們?本也不是要每天互相報備早晚安的?關系。

    在邵先生的?角度，大約是平日里就?養著她，想起她來了，就?叫她過去陪一會兒，忙工作時自然是想不到她。

    他是個那么紳士的?人?，所以，之前甚至給過她好幾次機會，想讓她知難而退。

    她卻悶頭往前沖。

    “趁現在剛開始，趕緊跑，來得及?！?/br>
    夢姐說。

    楚桐不發一語，埋頭往嘴里塞東西。

    此刻真覺羞愧難當。

    所以，他就?這樣冷眼旁觀著她一股腦往他跟前兒貼，等她耐不住，一遍一遍打直球，他才游刃有余地收了網。

    他果真是老手。

    宗叔辦事也妥帖老練，大概幫他打點過不少女孩子吧。

    楚桐埋頭吃了一陣子，才仰臉沖夢姐笑一笑，說，“其實，根本也沒算開始，他送的?東西，我?都沒拆封?！?/br>
    改天還給他就?兩清了。

    尚云夢也有點心疼她，嘆口氣，安慰道，“別多想，他那樣的?家世背景，又長那么好，肯定一茬一茬女人?往上撲，你會被?迷住，也正常?！?/br>
    楚桐使勁點頭，看似毫無異樣，“他這周去出差了，下周我?約他，說清楚?！?/br>
    “也算是長個教訓，”夢姐笑了笑，“你啊，估計以后還會遇到這種人?，多長個心眼兒就?好?！?/br>
    “嗯?！?/br>
    她本就?無意?踏入那種圈子，這兩年一直躲著避著，為的?就?是好好讀書?。

    尚云夢一直觀察著她臉色，過了不大會兒，換了幅語氣，“……你要是真難過，跟他一陣兒也沒什么不好。你想啊，他隨便給點兒，你就?不用打工了，讀研的?學費生活費，還有你mama的?房子，都有著落了?！?/br>
    頓一頓，“……只要你保持清醒，到了時間點就?抽身，也算是不虧，畢竟邵先生確實很有魅力?！?/br>
    他當然很有魅力。

    要不然，她也不可能見他第一眼就?神魂顛倒。

    看起來溫雅貴重，舉手投足風度翩翩，看人?時，那眸底卻讓人?覺得深不可測。

    楚桐笑著覷她一眼，故意?開玩笑說，“你這么說好像也有道理?！?/br>
    看她還有心思開玩笑，應該問?題不大。

    尚云夢心想，總之，作為過來人?，她該說的?都說了。長到這么大歲數，她更?明白一個道理：不必多說，尊重他人?命運。

    無論楚桐最后怎么選擇，都是她的?命。

    倆人?又聊了會兒，從明年生日安排，到以后楚桐去港島讀書?了，尚云夢就?過去找她玩。

    大約這就?是朋友的?意?義吧，這么聊一通，心里舒坦不少，好似自己還掌握著自己生活的?控制權。

    夢姐結賬的?時候，楚桐抽空給展悠然的?mama打了個電話，表示自己學業繁忙，無暇兼顧家教的?事情，故而請辭。

    展悠然的?mama自然是挽留了一番，見她意?已決，也無法強求，只讓她再多上兩節課，等她出差回來，找到新的?家教老師。

    楚桐拒絕了。

    她是一步也不想再踏入展家。

    展mama覺得有點怪，她見過這個小?姑娘兩次，印象很深，雖長得絕美但性格非常通情達理，不像是一點兒余地不留的?人?。

    “真的?很抱歉，jiejie，如?果因此您要扣一點薪水，我?也完全接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