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港有回音 第15節
楚桐往前略踉蹌了一下,努力剎住生怕撞到邵易淮,邵易淮也同時伸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肩。 大約是為了穩住她身形,所以施了點力。 成年男人,大她十歲,那力道似是從他指骨掌心鉆到了她心底,楚桐突然有種面對未知的眩暈失重感,因為—— 她猛然發覺,自己一貫以為他溫和,而對他成熟男人的力量感一無所知。 第11章 上了車,楚桐乖乖跟前面駕駛座的宗良志打招呼,“叔叔,又要麻煩您,把我放到a大西門?!?/br> “誒,不麻煩,您太客氣了?!?/br> 邁巴赫平穩啟動,經過尚云夢那波人,往會館外大路上駛去。 楚桐轉頭去看邵易淮。 他正在看他那邊的窗外,脖頸和下頜拉出一條很性感的線,再近處,他右手搭在中央扶手上,手指和手腕都無任何裝飾物,冷白修長,很自然地讓她想起方才,這只手握住了她的肩。 她下意識抬自己右手去撫被他握過的左肩,同時抬眼去看他,卻不期然撞入他的目光。 她好像總是在偷看時被抓個正著,眼睫顫了下,不自然地笑一笑,沒話找話,“……謝謝您送我?!?/br> 邵易淮唇角一點淡笑,“不客氣?!?/br> 這極普通的三個字,也被他說得認真,完全不是客套的敷衍。 宗良志分神從倒車鏡往后座看一眼,心道,這……是不是要把擋板升上…… 這念頭才剛剛醞釀成形,就注意到擋板正在徐徐合攏。 邵易淮本人親自摁了按鈕。 楚桐略睜大了眼,就聽他很自然平緩的語氣道,“看你有點拘謹,現在會好點嗎?” 楚桐懂事慣了,別人特意關照她的舉動,她怎么可能說不好,忙點點頭,又說了聲謝謝,可心跳分明如擂鼓,任邁巴赫后座再寬敞,擋板一遮,也是閉塞的獨立小空間,邵易淮本人存在感太強,讓她避無可避。 鼻間似有若無縈繞著淡淡的木質調香味,偏清冽,中和了他高大的身材帶來的侵略感。 許是心跳加速的緣故,逐漸熱起來,她盡量小幅度動作脫掉外套,疊一疊放在身側,又從斜挎包里掏出本書,攤在膝頭。 有陰影掠過來,是邵易淮探手在她側上方輕輕拂過,感應式閱讀燈亮起。 一瞬間光線傾瀉,將她攏住。 其實根本沒心思看什么書,可她必須轉移注意力,給自己找點事做。 眼睛盯著書頁,半晌回過神來,才發覺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內心稍稍做了心理建設,她偏過頭去看邵易淮,已經做好了準備萬一對上他的視線,就若無其事對他笑一笑,卻見他松弛地倚著靠背,左手撐著額角閉眼小憩。 她小心翼翼在車頂摸索了一下,學著他剛剛的樣子,在某個區域輕輕一揮,閱讀燈關閉。 天色愈來愈暗,邁巴赫已駛上回城的高速,車燈光華不斷一閃而過,一下一下掠過他的眉眼,在這不間斷的明與暗交替中,在她的眼里,他的輪廓好像模糊了,像夢里才會有的場景。 夢里不都這樣嗎,知道是他,知道是這個人,但總好似看不清碰不到。 她與他的關系也是如此。她有心想與他發生點什么,可他卻總那么沉穩不動聲色,讓她似陷入迷霧中。 他其實無可指摘,極盡了紳士風度,不管她多么主動多么出格,他都不會讓她的自尊心掉在地上。 此刻一回想,才驚覺,京市這樣大,她與他身份地位天差地別,能在三周內偶遇三次,大概已用盡了所有緣分。 今晚,這輛車到站,她這個得不到回答的“不速之客”,是該下車了。 能夠得他幾次照拂,也該知足了。 她又怎能奢望,他真的成為她的什么人。 車內暖氣足,經歷了如此情緒跌宕的兩天,這時候被烘得生出點困意,腦袋點了點,楚桐摸索著把外套墊到扶手箱上,歪靠上去,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很快睡著了。 邵易淮其實一直沒睡著。 他只是覺得小姑娘好像很拘謹,自己若降低下存在感,她也能放松點。 察覺到她關了閱讀燈,不大會兒就沒什么動靜了,他偏頭看過去一眼,心里有點發笑,睡得還挺快。 但他很快就發現,她睡得不安穩,模模糊糊發出抽泣聲。 邵易淮側過身略俯著,低眼去看她的臉,本是想把她叫醒,靠近了之后,猝不及防,她的發香盈滿了鼻腔。 他微屏了息,不著痕跡退后。 她好像是有一種特殊的魔力,邵易淮不去看她不去注意她,一切都好,一旦傾注了丁點注意力,就再難以收回。 就像此刻,他明明已經退后,可分明能瞧得清楚,她纖長的眼睫輕顫著,眉頭也蹙得緊,年紀輕輕,夢里怎會這么不快樂。 邵易淮心里是激烈的冰火兩重天,一邊各種情緒翻涌著,一邊冷靜地旁觀著自己內心的波瀾。 她當然擁有很驚人的美貌,在他這個地位這個年紀所見過的人中也能算得上數一數二,可僅憑如此,完全不足以讓他多看她一眼,就像對視的第一眼,他的視線半分沒有多在她臉上停留。 是什么時候開始心里隱約有波動的呢? 那大概是一連串的。 先是她的聲音,清澈又柔和,讓他不由地又看了她一眼,再然后是在小區內,他在后座,通過車窗看到窗外掠過她的背影,被昏黃的路燈籠著,像是冷極了。 心里莫名生出一點點不忍。 雨雪天總像是自帶著頹寂的情緒,他不喜歡,是而總是在這樣的天氣里去陳喜珍家里看書。 也就造就了他第二次見她。 隔著屏風聽到她的聲音,他當時就幾不可察地微頓了下,身體總是最誠實,他繞過屏風過來,跟她對話,再然后聽到她與陳教授的聊天,對她多了幾分欣賞。 她對他的傾慕他當然能察覺,但生平第一次,他不忍她期待落空,于是主動提出送她回學校。 一次又一次的不忍,就到了如今這般地步。 她昨晚的問題,他必得要給她一個答案。 這二十九年人生,他雖克己禁欲,但平心而論,他當然自知自己不是圣人。若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動物本性,他能篤定地說,那一次次都是“不忍”,而非摻雜了“欲念”的緣故嗎? 他無意去區分那么清楚,畢竟,那醞釀已久的憐惜,是該落地了。 - 邁巴赫駛入海淀地界,外頭下雪了。 車速放緩了些許,司機宗叔察覺到前后排擋板收起來了,便從倒車鏡看一眼后座,那位小姑娘趴在扶手箱上睡得熟。 眼看a大西門快到了,宗叔試圖從自家老板眼神里得到指示,邵易淮卻只是輕搖了搖頭,意思很明顯:不要打擾她。 于是宗良志只得把車繼續往前開了一小段,找到個可以停車的地方。 停好車,手機震了下,他拿起來一看,那消息來自邵易淮: 「邵先生:下去抽根煙吧」 宗良志望一望車窗外,心說,下這么大雪,我不想去外面抽煙啊。 想歸想,還是解了安全帶,推開車門下了車。 宗良志站在路邊抽了根兒煙,又收到一條消息: 「邵先生:買份晚餐」 這道指令很簡單,但宗良志思索了好一會兒。根據車上的架勢來判斷,這應該是要給那個小姑娘買的,可問題是她什么時候會醒呢? 最后,宗良志沒去附近的便利店,而是打電話給某家餐館,讓他們打包一份一人食過來,大眾口味即可,緊要的是要做好保溫,送到a大西門附近某棵樹下。 車上。 邵易淮看了兩次表。 本以為她平穩地睡著,不期然卻又聽到模糊的抽泣,他打算把她叫醒。 楚桐在這時候動了動,手撐著扶手箱抬起頭,就看到邵易淮倚著靠背,靜靜看著她。 她一下呆住,霧蒙蒙的眼里浮現出迷惑,像是分不清夢境現實,她試探地輕聲喚他,“……邵先生?” 沒完全清醒的緣故,嗓里還有些軟糯的氣音。 邵易淮不露聲色,極尋常地淡淡笑了笑,“做什么夢了?一直在哭?!?/br> 視線接觸到車窗外,楚桐才清醒過來,“下雪了?!” “嗯?!?/br> 南方人難得見雪,但她也就開心了一瞬,立刻意識到車已經停了,“是已經到了嗎?” “嗯?!?/br> “抱歉,我睡過頭了,”她即刻開始收拾東西,把書塞進包里,拿過大衣,“我馬上下車,不好意思,耽誤您的時間了?!?/br> “不著急,我不趕時間?!?/br> 邵易淮邊給宗叔打電話邊把傘取出來,徑直開車門下來。 楚桐手上忙著穿外套,視線卻追隨著邵易淮。高大的身影繞過車尾,來到她這一邊車門外。 看到雪的興奮瞬間消散,睡過頭給他添了麻煩的焦慮也被隱去,她想起剛剛的夢。 夢中,她不知何故去到陳喜珍教授的住處,隔著屏風,聽到邵易淮對陳喜珍講,“那小姑娘挺煩的,別讓她來了,老是纏著我不放?!?/br> 聲音還是那么好聽,卻讓她心里陡生苦澀,忍不住哭起來。 此刻,那酸脹感還清晰地留在心中。 他們都默契地沒再提昨晚的事,仿似她根本沒問過那個問題。 以后? 下車走自己的路才是她會擁有的以后。 楚桐不想陷在這個情緒里,越是難過就越是要若無其事,她有意振作精神,于是拍了拍臉頰,又捋一捋頭發,徐徐呼出一口氣。 推開車門。 邵易淮紳士至極,把大黑傘撐到車框上方護住。 雪已薄薄積了一層,踩上去有吱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