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養了外室以后 第32節
“好?!笔捬阅旱溃骸澳俏覀冇眠^膳就去看看?!?/br> 她躍躍欲試,畢竟這是她第一個查看的案子。 用過膳后已是巳時,蕭言暮戴著?面具,跟著?程小旗騎馬,一起從沈府離開,去了外城的小縣中。 她們今日要查的案子,是近日剛發生的,寡婦殺叔案。 第31章 女人的權勢和野心 京外周遭有很多綿延小鎮, 鎮下還有鄉,鄉下還有村,因土地制度不便于流通, 很多村民?落地生根, 一生都不會踏出自己出生的鄉鎮, 嫁出幾百里基本就是遠嫁,一生都回不得幾次家門。 而這次的“寡婦殺叔案”, 就發生在一個閉塞偏僻的小村莊里。 小村莊叫“吳家村”,案件的過程也很簡單,說是有一戶人家,姓“吳”,吳家為兩兄弟, 父早亡,只有一個母親,帶著倆兄弟過活。 這寡婦姓王, 說是寡婦先嫁給了吳家長子,長子死后?, 還有個次子, 而寡婦覺得丈夫死了,這個家也沒指望了, 所以想要霸占家中錢財,便想趁著?次子睡覺時,將次子打死,繼承財產, 而恰好被起?夜的吳家老母瞧見了, 吳家老母高嚷著喚來了眾人,將王寡婦當場捉拿。 便稱此案為“寡婦殺叔案”。 村子里是有村長的, 在一個村莊里,村長的權利極大?,幾乎可?以斷村民?生死,按理來說,這種小案件,甚至都不會報官,只由村長一句話,便都自行處置了去,但這案子之所?以送到鎮上,是因這寡婦的弟弟不認為自己的jiejie是貪財、害人之人,一直咬牙抗爭,不允村內自行判罰,才保住了著?寡婦的一條命。 且,這寡婦的弟弟是個讀書人,是個秀才,日后?是可?能會做官的,村中人忌憚他,這秀才一鬧,此事才送到了衙門?口去查。 恰好程小旗來要案子,便將這小案子要來,領著?蕭言暮來看?。 從京中出來,趕到這小城鎮,足足用了一整個上午的時辰,到了午時,他們才到了這個小城鎮的官衙。 小城鎮偏僻,街頭巷尾的路都是土路,未曾鋪過瓷磚,馬車在這種道上根本跑不快,只有騎馬,周遭還有推驢車押貨的,將黃土路踩的飛沙漫天,使人的衣擺下方都覆了一層薄薄的黃沙,一抖衣裳,便有塵霧揚起?,行過的驢車一邊走一邊排泄,地面上都一股臭烘烘的味兒,直熏人的面。 程小旗恐蕭言暮覺得此處腌臜,或者旅途疲憊,便回過頭去問她:“我們已到了此處衙門?,這寡婦也被暫時的收押進了城鎮的天牢里,你還想要繼續看?嗎?” 這一路舟車勞頓,極耗人力氣,程小旗人高馬大?,比之尋常男子還強盛三分,又常年縱馬,自然不懼這些疲累,但蕭言暮纖細的像是風中青柳,身薄體?弱,這一趟怕是跑的腰酸背痛。 程小旗問話時,正好瞧見蕭言暮側臉。 蕭言暮騎在馬上,面上還戴著?面具,看?不見五官輪廓,只能瞧見如玉的一小截下頜,她脊背挺直的坐在馬上,一陣風吹來,她身上的雅蘭色錦袍被吹動,勾勒出一層薄薄的背的形狀來。 “繼續?!笔捬阅汗o了身上的錦袍,因為戴著?面具,所?以說話的聲音顯得格外沉悶,還帶著?幾分嘶啞之意。 “好?!背绦∑毂銕铝笋R,便直奔衙門?。 查案的過程很簡單,先提審嫌疑人,然后?再看?尸體?,必要時可?以再去案發現場走一走,如果還有其余的證人,還可?以叫證人來問話,在這種小地方查案,自然不需要什么“鐵證如山”。 衙門?內有縣令,但是此處縣令早已下職,一個縣令,也懶得因為一個小案子而和他們周旋,只派了查案的捕頭來帶他們了解案件。 捕頭與?他們之間罪責劃分不同,但也聽說過錦衣衛的大?名?,所?以算不得敷衍,接見了他們后?,便親自帶著?他們下了天牢。 縣衙的天牢并非是建造在地面底下的,只是找了幾個土夯的庫房,以鐵柵欄一攔便成了,天牢靠近棚頂處有一塊幾寸見方的長方形缺口為窗,晨光與?冷風都從外面鉆進來。 一進了天牢里,視野便暗了,這里白日間都瞧不清楚,天一擦黑則必須要點著?蠟燭,不然瞧不見的,走幾步路,便覺得一股子腥臭味兒直撲人面,還隱隱夾雜著?sao氣,捕頭走在前頭,手里提著?一大?串鑰匙,一邊走一邊說道:“二位大?人,這王寡婦倔得很,死不認罪,若有什么污言穢語沖撞,還請大?人們擔待?!?/br> 天牢中,捕頭走在最前面,程小旗跟在中間,蕭言暮則隨在第三位,在第四位,是沈府的私兵,負責保護蕭言暮的。 程小旗行在蕭言暮身前,問道:“可?用了刑?” 他們這種小地方審案并不講究什么罪證,屈打成招都有,不像是一些王公大?臣犯案,必須找來證據才能定罪,在這些牢獄中,只要沒人瞧見的地方,用刑是常事。 更?何況,一個寡婦,就算是被用了刑也沒法?子上告。 “用了些輕的?!辈额^道:“她弟弟是秀才,一直往衙門?遞狀紙,所?以未曾上重刑?!?/br> 這樣說來,她弟弟倒是個關照jiejie的。 只是她弟弟的關照在捕頭眼里似乎變成了一種“威脅與?麻煩”,所?以捕頭的語氣很不客氣,只冷嘲熱諷道:“人證物證都在,都能給那?王寡婦判了,偏生這秀才聒噪個沒完,上跳下竄?!?/br> 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牢獄內,走到了關押王寡婦的獄房前。 蕭言暮往柵欄里面一看?,便瞧見了個蓬頭垢面的婦人,看?著?膀大?腰圓,一瞧就是干慣了力氣活的,身上穿著?的是一套黑色棉衣,很耐臟,上面有打補丁,看?著?便是個普通農戶模樣,面容瞧著?不算多俏美,但面大?盤圓,瞧著?也颯爽,只是看?起?來有些神志不清,聽見動靜,便撲過來磕頭,撕心裂肺的喊:“大?人,草民?冤枉,草民?冤枉??!” 整個牢房內都是她的慘叫聲和磕頭聲。 這是蕭言暮第一回 見到這種場面,一個人,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方,因為生死不定,所?以外貌什么的都不再顧得上整理,臟亂的跟外面的乞兒差不多,又因為恐慌,不知?自己的結果如何,所?以一見了人,就像是撈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拼命地磕頭。 她不知?道磕頭會不會改變自己的命運,但是已經死到臨頭,她沒有更?好的辦法?。 蕭言暮又一次感受到了“權勢”,她現在如她自己所?愿,能夠掌控權勢了。 她知?道,她的每一句話,都能影響柵欄里面的這個王寡婦的生死。 按理來說,蕭言暮現在不再是“被權勢壓迫”的一方,而是“手握權勢”的那?一方,但是當她看?到那?王寡婦迫于生命的威壓,向她跪下磕頭的時候,也沒有產生“掌控”、“得意”的快感,反而覺得心里沉甸甸的,似是壓著?一塊巨石。 她“砰砰”的磕頭聲似是撞在了蕭言暮心里,她磕一下,蕭言暮的心就沉一下。 一種奇怪的壓力使蕭言暮心口驟緊,她來之前的“興致盎然”和“趣味驅使”全都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這王寡婦見了血、通紅一片的額頭。 在這一刻,蕭言暮突然意識到了,她以為是“晉升”的路,她以為的功績,在其他人的身上,卻是一條難以跨越的陰曹劫難,這一場災禍熬過去,王寡婦運氣好,活了,運氣不好,直接死掉。 她一時間心亂如麻。 而捕頭和程小旗似乎已經對?這種場面司空見慣了,捕頭呵斥王寡婦“閉嘴”,程小旗則是道:“我問你兩句話,你如實回答?!?/br> 一般來說,審案應該去找一個安靜的牢房審問的,但程小旗不是縣衙的人,所?以一切從簡,直接開問便是。 王寡婦跪在地上,抽噎的訴說道:“民?女,民?女未曾想打死叔叔,侵占家產,是叔叔,想要娶我做了妻?!?/br> “我們民?家窮,叔叔娶不起?媳婦兒了,家里也掏不出銀錢來做聘禮,見我夫君死了,便想直接娶了我做妻子,兄妻弟承,用我來生兒育女,延續香火,我那?婆婆也是一個意思,可?民?女不想如此,民?女只想回了娘家,另擇一門?親事?!?/br> 王寡婦本就磕的血rou模糊,又疼又委屈,一說起?舊事來,眼淚“唰”一下便下來了,她道:“可?我婆婆不允,當初娶了我也是花了銀子的,她非叫我將聘禮吐出來,可?我哪有聘禮?當初我夫亡故前,全都掏出來給我夫治病了,我只想走,回去另選個條件好些的人家過日子,我婆婆怕我走,就在那?天晚上,給我喝了些酒,想讓我叔叔與?我先睡到一起?,成了事,便將我拴住了?!?/br> 王寡婦說到此處,哭腔中又帶起?了幾分恨意,咬牙切齒道:“可?我當時并未酒醉,叔叔一進我屋子我就知?道了,我激烈反抗下,打死了我叔叔,我叔叔死過去了!我那?婆婆為了誣陷我,便說是我想貪圖家財,殺了我叔叔,實則,是她想和叔叔先□□我!” “青天大?老爺,您可?一定要給我做主??!”她分不清縣衙捕快和錦衣衛的區別,也不知?道蕭言暮是誰,她只管對?著?他們磕頭,希望能磕出一條生路來。 王寡婦說到這兒,案件就很清晰了,王寡婦說,是叔叔和婆婆為了留下她生孩子、害她,而婆婆則說,是王寡婦貪圖家財,想弄死叔叔。 而叔叔真的死在了王寡婦手里,這是抵賴不得的。 程小旗又問了兩句關于時辰的話,王寡婦對?答如流,顯然這番話已經被問詢過很多次了,說到最后?,程小旗不問了,王寡婦還給程小旗磕頭:“青天大?老爺,民?女真是冤枉的??!” 捕快不耐煩的敲了敲柵欄,呵斥道:“閉嘴!” 王寡婦似是極怕這捕快,瑟縮著?肩膀縮了回去,不敢再言語了。 捕快轉而又帶著?程小旗和蕭言暮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道:“二位可?千萬別信這個女人的話,她就是想拿著?錢財走人!” 蕭言暮很想問問“你為何說這女人是為了錢”,但是怕自己多說多錯,所?以硬忍了回去,只沉默的看?向程小旗。 程小旗從見了那?女人起?便是一副冷淡的姿態,現下聽這捕快的話,也只是略帶疑問的“哦”了一聲,道:“這位兄臺為何如此認定呢?” 捕快哼了一聲,道:“她是外嫁到我們村兒里的,她嫁給她男人之后?,沒多久她男人就死了,一場急病直接要了命,男人死了,她不想留下好好過日子,轉頭就想回娘家,怎么看?都有問題!一看?就是個騙彩禮的!” “兄臺是吳家村的人?”程小旗問。 捕快點頭,道:“沒錯!” 程小旗低低的“嗯”了一聲,沒有再打探,只道:“領我們去看?看?王寡婦叔叔的尸體??!?/br> 捕快應了一聲“是”,隨后?帶他們出了天牢,去了衙門?內停尸的地方。 現在案子還沒結束,這尸體?就不能送回去,所?以一直放在衙門?后?的停尸間,最近沒有什么案子,所?以偌大?的停尸間里只有一具尸體?。 幸而現下是冬日,天冷的很,尸體?還沒爛,可?以清晰地觀察到傷口。 停尸間里沒有明火,四周都很冷,周遭的窗戶上還釘死了木板,用以遮擋光芒,免得曬到尸首,程小旗進來之后?,捕快才點了一根蠟燭,在蠟燭的照耀下,他們過來看?這具尸體?。 程小旗特意讓開了半個身位,給蕭言暮來瞧——她這一趟就是為了蕭言暮跑的,自然要讓蕭言暮來看?仔細。 蕭言暮面具下的臉都隱隱發白,她裹著?錦裘,緩緩走上前來看?。 一陣寒風鉆入屋內,捕快手里的蠟燭光微微晃著?,將停尸床上的尸體?映的格外猙獰。 這是蕭言暮第一次看?到尸體?,她來之前的興奮與?期待已經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畏懼。 尸體?身上的衣裳已經被扒光了,能一覽無余的看?見它?的所?有,它?的致命傷在后?腦,顯然是用燭臺砸出來的——這是人身上最脆弱的部分,一砸就能死。 尸體?是青紫色的,閉著?眼,面色慘白,血跡已經干涸了,成一層薄薄的血膜,覆蓋在尸體?的身上,看?上去一碰就能碎裂掉,它?不動,但是卻給人一種陰森可?怖的感覺,蕭言暮一眼瞧見,就覺得心里發緊,掌心都滲透出一層層的冷汗來。 人的尸體?,原來這么可?怕。 “蕭仵作?!边@時候,一旁的程小旗突然開口問:“你看?,這具男尸死了多久?” 她的聲線低沉粗糲,突然一開口,驚的蕭言暮都抖了一瞬,她的腦子游離了兩個瞬息,才看?向尸體?。 判斷尸體?的死亡時間是仵作的基本功,可?以根據尸僵和尸體?上的尸斑形成的大?小來判斷,蕭言暮看?了看?,遲疑著?說:“大?概,三天左右?!?/br> 程小旗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后?說道:“明日我們走訪一下死者村莊,問詢其他人?!?/br> 捕頭應了一聲“是”。 程小旗則領著?有些渾渾噩噩的蕭言暮往外走。 他們從官衙走出來后?,已是申時末,正迎面撞上一陣冷風,冷風拂面,蕭言暮終于清醒了些。 彼時他們正行在官衙外的街道中,因為已經臨近了傍晚,天色暗淡間,街上的行人與?小販都開始逐漸歸家,街上寒風冷冽,程小旗走在前面,一旁的沈府私兵牽著?馬。 馬蹄聲“啪嗒啪嗒”的落在地上,規律的聲音漸漸讓蕭言暮的心也放緩。 她好像...沒那?么怕了。 她有些腿腳發軟的跟在程小旗的身邊,問她:“我們,我們為什么不與?那?捕頭連夜去查呢?” 程小旗抱著?胳膊慢慢的走,一邊走一邊說道:“一來是因為山路艱難,夜里不好走,我們先回沈府休息,明日養足精神再去看?,二來,是因為那?捕頭審案時的態度有明顯傾向,他也是吳家村的人,很可?能和死者沾親帶故,所?以他一直試圖讓我們認為王寡婦是有罪的,因此,我們走訪的時候不能與?他一起?去,我們要單獨去吳家村?!?/br> 蕭言暮向來聰慧,她的腦子轉兩圈,便能將程小旗的話消化干凈了,她試探性的說:“你是覺得,王寡婦是冤枉的,對?嗎?” 否則,程小旗不需要繞開那?個吳家村的捕頭。 “嗯?!背绦∑禳c頭,道:“我看?過卷宗,其實有些事情,只要一看?卷宗就能推出大?半來,你想想,吳家婆婆告王寡婦殺人是為了侵吞財產,那?吳家有多少?財產呢?卷宗上清晰寫了,吳家為了給吳家大?郎治病,已經是耗費家財,甚至還欠債了,這種家門?能有多少?錢,居然值得王寡婦殺人奪財?所?以只要查清楚吳家的財產情況,真相就呼之欲出了?!?/br> “更?何況,一般人想要殺人,也不會直接選擇徒手打死,而是會下毒,這才能更?悄無聲息的處理掉尸體?,徒手打死人,更?符合慌亂之下的行動,所?以,王寡婦的證詞其實更?符合真相?!?/br> “只是王寡婦是遠嫁到吳家村的,一個人孤零零的,所?以難免勢單力薄,如果不是她弟弟為了她東奔西走,可?能吳家村的人已經將這件事捂下來,以她“殺叔”為理由,把她弄死了?!鳖D了頓,程小旗又道:“明天我們去問一問那?位還在吳家村的婆婆,再親自看?一看?吳家的情況,就能弄清楚來龍去脈了?!?/br> 程小旗道:“有時候查案就這么簡單,只是有些時候,大?部分人都不會這樣認真的去思考,而有些人,又為了利益裝瞎,比如里面那?位出身吳家村的捕頭——” 蕭言暮心里隱隱有些觸動,慢慢走著?,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程小旗見她在思索,便垂眸問她道:“今日這個案子,其實算是簡單的,很好調查,花費個幾日的功夫就能查出來了,但是,以后?你會遇到比這更?難的案子,難很多,難百倍,蕭姑娘,明日的調查,你還想來嗎?” 今日這一趟跑下來,尋常的大?家閨秀都快累趴了,那?尸體?的模樣也著?實不好,一般人瞧見了都會升起?幾分俱意,蕭言暮堅持到這里,如果要放棄,也是能理解的。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咬著?牙熬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