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
莊妍音醒來時,窗外是簌簌雪落聲。 殿內炭火暖著,她翻身竟見枕邊多了個軟枕,有些愕然。 陳眉遞給她溫水漱口,身后宮女捧著痰盂。 莊妍音后知后覺:“昨晚我哥哥來過?”她肩頸與腦袋都酸脹,酒后的事一切都不記得。 陳眉道:“何止來過,皇上在這里睡的,五更天便起來去上了早朝?!?/br> 莊妍音太陽xue突突跳,撐著疼痛的額頭:“大齊早朝這么早嗎?!钡且獑柕拿髅鞑皇沁@句。 她垂眸扒拉開衣襟,沒有痕跡。掀起衾被,床單上也無痕跡。 陳眉道:“昨夜您喝醉了,要皇上作陪,奴婢也沒有辦法?!?/br> 她磕磕絆絆:“我們可曾做過什么?” “皇上走后奴婢便進來侍奉您,該是不曾有過冒犯?!?/br> 莊妍音松了口氣,又想到:“我醉得厲害嗎,不會說了什么不該說的吧?” 然而衛封昨夜屏退了宮人,陳眉并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莊妍音有些懊惱,怕她說了不該說的話。 她的秘密可太多了。 “奴婢侍奉您梳洗吧,今日您還要去右相府?!?/br> 莊妍音剛下床,聞言一僵,待坐到鏡前,她望著鏡中奢美金屋,這里是齊皇宮。 “不去了?!?/br> 陳眉微怔,沒有多言,安靜為她梳頭。 莊妍音道:“你可會怪罪我?” 陳眉手頓了片刻,依舊埋首為她梳頭:“不會,您,不容易?!?/br> 這一句話莫名就讓莊妍音眼眶浮起霧氣,她做的事情一向不瞞著陳眉,陳眉知道她想做什么。她雙肩發抖,想起莊振羨便覺愧疚,忍著不想太傷感。 陳眉嘆了口氣,凝望鏡中的她:“從前的公主十分快樂,如今到了齊國,明明該與喜歡的人繼續快樂的,卻又要時刻記得自己是周國的公主。公主,您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總要背負一個身份過下去,不要怕別人如何議論您。還有,奴婢早上比您都還緊張,見到床單沒有異樣,內心也感動于皇上對您的珍視?!?/br> 莊妍音沒有沉溺在這樣的氣氛里太久,傷春悲秋不是她的性格,她照例給莊振羨與沈氏去了封閑聊的家書,便開始著手做正事。 偏殿被她騰出來,里頭放了炭火升溫,讓宮人搬來許多土壤,又用油紙做了保溫箱。 帶來的那些種子,除了花苗被提前種植,別的種子還沒有大齊司農官來向莊妍音打聽,他們并不看好。 莊妍音傳授宮女種植辦法,與她們一起親自動手種下辣椒與土豆。 香螺好奇:“公主,辣是何滋味?” “初嘗會覺舌上刺痛,也會麻木。但那不叫刺痛,那就是辣。大齊春冬雨水繁多,湖泊也眾多,這里濕潤,常起大霧,實則多吃辣可助排泄濕氣?!鼻f妍音笑道,“我那還有一罐,今日都給你們嘗嘗吧?!?/br> 香螺忙言不敢,見她袖擺沾到泥上,忙來為她束袖。 “不必了,把土豆埋進去,忙完我換身就行了?!?/br> 待種完這些,莊妍音拍拍手上泥土起身,囑咐宮人按時澆水與添炭,才轉身回去。 她就不信到時候拿出這些新鮮的東西后,司農署不來求她。 回宮又沐浴一番,青杏在外請示她可要去丙坤殿用午膳。 “皇上說他今日有些忙,午時不得空過來,您可以前去丙坤殿用膳?!?/br> “那就讓皇上先忙吧?!?/br> 莊妍音沒有去,吩咐香螺去準備些食材,午膳后小憩了會兒,酒精作祟,腦中還漲痛。 待她醒來后便著手去小廚房做青梅糖,昨日季容說,衛封一直舍不得吃那最后的兩顆糖,而她也好像很久沒有再動手做這些了。 沒有讓宮女插手,她全都自己熬糖漿,晾涼揉成糖丸,放在錦囊里去了丙坤殿。 廊下宮人朝她行禮,還有昨日季容的護衛高海也在,朝她恭敬見禮。 福軻從殿中出來,笑道:“公主來了,里面請?!?/br> “皇上在召見大臣?” “是季將軍,皇上有吩咐,今日您來都可以進來?!?/br> 莊妍音疑惑眨了眨眼,衛封怎么知道她今日一定會來? 哦,她昨夜才跟他一起睡的,他應該也知道她會疑惑自己酒后可有說什么胡話吧。 季容身著武官朝服,朝莊妍音行禮:“見過長音公主?!?/br> “季將軍不用多禮?!?/br> 再見衛封,莊妍音倒是想不起來昨夜見他是什么樣子,他端坐在龍椅上,寬肩偉岸,身形修長挺拔。察覺到她猶豫要不要在人前向他行禮,薄唇輕輕揚起,道了聲“過來”。 莊妍音徑直邁上漢白玉石階。 衛封并不避諱季容,拉著她坐到了龍椅上。 當著人前,莊妍音不敢放肆,靠著扶手那側坐,也不敢貼他太近。 衛封凝眸望她時,唇角始終笑意溫和。待抬首看向季容,他面上笑意頃刻收斂,已是帝王貫有的森嚴。 “繼續派人順著這條線索查,若遇楚軍,勿要聲張,先探得巢xue。你下去吧?!?/br> “臣領旨?!奔救萏袅颂裘?,“但長音公主手上似乎拿了好東西啊?!?/br> 衛封握住莊妍音的手,她小手上寶貝似的捏著一個錦袋,他知曉這種鼓鼓的錦囊通常都是她拿來放好吃的,以前常裝青梅糖丸。她心思靈巧,在里頭縫著油紙,這樣吃食不會沾上錦囊上的線絮,又還易存放。 然而這糖衛封不想給別人嘗。 他淡聲道:“你去忙吧?!?/br> 季容臉皮厚,仍不見走:“這種錦囊瞧著眼熟,嘿——”他瞥見陳眉腰間也有一個,忙近前來,卻見陳眉眼疾手快地轉過身,護住了腰間錦囊。 季容:“你也有,給我看看嘛!這是不是以前那糖丸!” “這是公主之物,奴婢貼身帶著,季將軍冒搶公主之物,該是于理不合吧?!标惷夹忝季o蹙,也不料堂堂將軍會這般頑劣放肆。 衛封:“季容——” “你給季將軍吧?!鼻f妍音示意陳眉,“我們再做?!?/br> “公主,這是您留給自己吃的?!币娗f妍音仍笑著示意她拿給季容,陳眉無法,只得解下這袋糖,忍著心頭怒氣,畢恭畢敬呈給季容。 季容笑嘻嘻接過,拆開一瞧:“原來這才是新鮮的梅子糖!”他朝衛封與莊妍音行了禮告退,經過陳眉身邊,頗為得意地挑起濃眉。 … 莊妍音吩咐陳眉與香螺:“你們先下去吧?!?/br> 待她們離開殿中,她取出一顆糖丸喂到衛封唇邊。 衛封咬下,卻一同咬住了她手指。 指尖濕潤,帶著些柔軟燙滑,她如過電,愣得眨了眨眼,倏地收回手,在袖間衣衫上擦。 耳邊響起衛封的低笑聲。 殿上侍立的宮人更埋下了頭,福軻候在一旁,躬身將宮人帶了下去。 衛封:“我許久未曾吃過青梅糖了,這是特地為我做的嗎?” “嗯?!?/br> “為何想起為我做了?” “季將軍說你在戰場舍不得吃……咦?”莊妍音偏過頭冥想,怎么這句話有些耳熟,她昨晚說過了? 迎著衛封含笑的眼,她問:“哥哥,你昨夜同我睡的嗎?” 衛封頷首。 她臉頰有些發燙,又問:“那我昨夜可有說胡話?” “沒說什么?!?/br> “哦?!鼻f妍音呼出口氣,捻起一顆糖喂給自己。 “酉時我在蘭章殿設宴三品以上文臣與家眷,你徐大哥與宋大哥會在,可要與我同去?” 莊妍音微怔,趴在御案上翻過手邊一本典籍:“我就不去了?!?/br> 衛封未再勸,任她百無聊賴般翻書,聽著書頁聲,握住了她的手。 “齊國的字會認多少?” “尋常的字都認得,筆畫多的還不想認?!?/br> 很早之前的天下還是三國鼎立,便有三種不同文字,周與齊的字并不相通,莊妍音雖然很早便一直在學這三種文字,但也還沒有全部認完。 “為兄教你?!?/br> 衛封說到教學,下意識還是自稱“為兄”。 莊妍音喜歡他這種稱呼,像回到那些時候,他們之間沒有齊國與周國,只有詩酒厚rou,只有梨花樹下的小童與少年。她不自覺彎起唇角,被衛封攬到膝上。 他心無雜念,鋪開干凈宣紙,大掌握住她手,一筆一劃教得專注。 她學得也快,很快便能自己寫全。她狡黠輕笑,重新鋪開一張紙,寫下衛封的名字。 一筆一劃,娟婉端正。 莊妍音自衛封懷中昂起臉,正對上一雙含笑的眼睛。 “好看嗎?” “嗯?!?/br> 她放下筆,想到什么,目中促黠精光流轉,皓腕攬在衛封頸項,扭轉輕柔腰肢,像書中嫵媚禍國的妖女,粉膩桃腮嬌媚含春。 “皇上教了我寫字,那幾本奏疏都不看了么?” 她媚眼如絲,隔他太近,衛封鼻尖觸碰到她鼻尖,欲傾近卻見她又退一些,始終與他若即若離,欲迎還拒。 他喉頭滾動,低沉應一聲。 莊妍音揚起嬌俏眼尾,美目里春水盈溢:“皇上不是勤政愛民嘛?!毕窳珏痰?,她翹起蘭花指撫.弄他衣襟龍紋,紅唇宛轉濕喘,“皇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