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入夜,衛封一直到夜半都不曾睡著,望著隔壁臥房發出的依稀燈火,下決心要去尋那夜明珠。 楚夫子近日來并未布置繁重課業,那源川一去來回六日,也不算太遙遠。 她喜歡夜明珠,在厲秀瑩的婚禮上她打聽過,他一直記得。 再者,這一方小院總會每日見到,若他一去能想想清楚,對她只不過是兄妹情,只是那身體作祟一時糊涂的念頭,空去幾日不見她,他便可明白這糊涂的心意。 翌日里,兩人在屋中用著早膳。 對面少女吃得乖巧,會將雞蛋剝完遞到他碗里。 衛封將雞蛋給她:“為兄吃過了,小衛,為兄需離去幾日,這幾日你要聽話,有事去找衛凌?!?/br> 莊妍音微愣,也知他常會離去募兵。 她點點頭:“我知道了,那哥哥辦完事早日回來?!?/br> 衛云候在門口,聞聲正要開口。 衛封起身吩咐他:“去備車?!?/br> 衛云想說的話都被這冷厲眼神扼回。 … 衛封這一走,莊妍音想演的戲也被擱到了后頭,但也不怕晚,他總歸只去幾日光景。 她乘坐林嬸采買的馬車去了陳氏鹽莊。 陳眉聽她來找初九,也從每次兩人關著門的態度里隱約猜到她不簡單,瞧出初九很是尊重她,將她領到初九的賬房便退去了樓下。 門口兩名帶刀的武士嚴守,初九行著跪禮,將一精美匣盒打開,呈上一對上好的翡翠鐲。 莊妍音滿意地接過:“這在哪買的?瞧著很是別致?!?/br> “是屬下在義賣上所得?!背蹙诺?,“屬下也在義賣上遇到了衛公子?!彼麑⑿l封也喜歡此玉鐲的事說來,但并未道出衛封唱價買珍珠,與他緊追不舍競價買玉鐲之事。 也是在昨日里,初九看出這少年略微奇怪的感情,為一個義妹買此寓意深刻的鴛鴦鐲?他總覺蹊蹺。公主是要完成任務回京的,皇上的信里也言,要他拼死保護好公主,不得出任何差池。 這般總歸要舍去的人,他不欲再去做任何美化。 莊妍音把玩著這兩只瑩潤玉鐲,取一只戴在了另一手腕上。 “我哥哥也喜歡這鐲子???” 初九將頭垂低一些。 她笑:“那他該是想買給我,你如何說的?” “屬下只言,總歸都是要落到您手上?!?/br> 莊妍音笑吟吟,出門去找陳眉玩了會兒,便揣好手鐲同林嬸一道回了書院。 …… 源川沉船一事是真,也的確有吳王爺后人在廣招能人異士重金懸賞打撈沉船,每半年都會打撈一次,但皆無水下高人能將水下寶物安然拿回。 而衛封這次趕來,正是每半年一次的撈船。 吳王爺后人已做過瘋狂的填湖措施,船只沉水后便當即運了大石圈出沉船范圍,累積三代,早已隔出一方小潭來。也僅是遠看似潭,入水仍是深不見底的湖。 衛封主仆三人趕來源川時,吳府門前已排滿長隊,皆是報名撈寶者。 一旁墻壁上懸榜,上書:凡撈寶箱上岸者,賞五百兩黃金。 衛封只想來找這夜明珠,黃金與他無干。 衛云仍在勸:“公子,雖您自小便識水性,但死在源川湖下的不在少數,您不能冒險??!” 衛夷才剛得知是要來找夜明珠,嗤笑衛云:“怕么么,我也要去為小姐找這珠子,你慫你別報名?!?/br> 衛云勸不動兩人,只得無奈地揣上理智隨他們入了隊伍。 跟隨著排隊到一方擂臺,一三十歲的錦衣男人坐在上方,說起規則。 那正是吳王后人,卻已無先輩驍勇,堆著肥厚的身體沒筋骨般靠在太師椅上,渾濁的細眼打量一圈底下眾人。 衛云忙道:“公子,低頭?!?/br> 他細聲說起:“這吳王后人喜男,有龍陽之好?!焙螞r他家公子生得這般英俊。 他早打聽了,這吳弘是一面張榜廣招能人打撈沉船寶貝,一面也想從這些人中挑看上的英俊男子。 衛封沒有將此人放在心上,這吳府雖然全是帶刀護衛,但憑他主仆三人的本事,走出去輕松有余。 隨著眾人來到源川湖,入眼煙波浩渺,被無數石頭圍圈起來的一方湖中,每隔一丈皆插著一面朱幡,以示船在此位置。 管家吆喝著今日是摸底,讓眾人心里有個數,若想退出的此刻便可離去。 有幾人下水游了一圈,上來時被湖水嗆得猛咳,與同伴商量:“我已盡了全力都無法摸到船影子,我料想自己該是不行?!庇谑撬芗衣暶?,取回了生死狀退出。 衛云勸道:“公子……” 但后頭的話皆被衛封冰冷眼神制止。 “明日我一人下水,你二人守在岸上便可?!彼闹杏袛?,力所能及便是,不會為了一顆珠子連命都不要。 一旁有一葉竹筏,衛封踩在上頭,靠內力駛向中心,用長繩綁住一塊石子在水中放線,憑著浮標與手上長繩給的感覺預判出一些水深。 翌日,眾人皆集結在源川湖岸。 四周響起噗通水聲,所有人都勁裝扎下水。有的是組隊,有的是一人。 衛封正往水灘踏去,湖水冰涼,絲絲涼意自小腿襲上周身,他做好準備,屏息潛入水中。 湖水四面八方席卷他,剛入水,身體暫且在這片涼意里略顯僵硬,待適應了水下環境,衛封憑敏銳聽力潛入深處。 寒凌刃教過他呼吸之法,他內力深厚,在水下練過最長的屏息是一刻鐘。他必須排除阻力,在這一刻鐘里潛入船中,拿到吳府所要的烏木箱,而這烏木箱中就有一顆夜明珠。 衛封一直不曾睜眼,知道水中睜眼極傷眼睛,只想將睜眼的機會留到入船后。他靠著聽力感知到四周已再無旁人,只有功力極強之人才能潛入這水底深處。 手臂在水中自由無阻,待終于扶到船身,他心頭驚喜,睜開眼來。 涼水刺入雙眼,一時劇痛,似有細小雜質隨著密集湖水蔓進眼中,痛癢片刻,終于逐漸可以承受住。 光線暗沉的水波中各種藻類與魚類浮游,一艘巨船就在眼前,被水波漾得扭曲。他按照事先看過的地圖,潛入船艙,果真在艙板下找到那口烏木箱。 吳府事先便說過,這箱子機關嚴密,只有后人吳弘有鑰匙能打開。他原以為憑借內力可以取出那夜明珠,但此刻水下無法施展。他身上未帶劍,只好迅速抽出腰間纏繞的繩索,在水下綁好,欲帶出湖底。 但這口珠寶箱巨沉,水下難以施展內力,他強行用功,原本屏息的肺部撕扯出一陣疼痛。 理智仍在,他知此刻若是強行催動內力帶出這口沉重的箱子,必得大傷肺腑,若是放棄此箱,他還可以順利浮出水面。他這口氣也撐不了太久了。 眼前浮起那張甜美純真的臉,她眼彎如月,就像天際一輪皎月,純白月光照亮他數年的黯沉。 耳際忽然響起浮浮水聲,衛封穿透雜物渾濁的湖水,望見一個游向他來的青衣少年。 少年也不料會有功力這般高深之人,見他腰間長繩,已知他難處。 他游向衛封,指了指那口烏木箱,用手勢與眼神在與他溝通合作。 衛封看懂他是要一起分功,點頭同意。 他只是想要那夜明珠,只要這箱子能上岸,一切都好說。 兩人合力胎動箱子,浮游到淺處時,水中人漸多,不少人瞥見他們竟真的找到了珠寶箱,紛紛游向兩人欲要分一杯羹。 衛封的目的只是要這箱子上岸,但那青衣少年竟對四周人起了殺意,水下暗器使出,幾人皆被中傷,蔓延起殷虹鮮血,那些人瞧見他這般拼命,便不敢再游過來。 兩人終于浮出水面,都大口換氣。 衛封這才瞧清這青衣少年,少年比他小兩歲,肌膚黝暗,但五官生得俊俏,他眉目青澀,卻煞氣逼人,一身冷傲之氣。 少年也打量衛封,難得露出欽佩之意,雖他重財卻無過河拆橋之心,正要開口商量等下怎么分賞金。 “小心!”衛封猛地按住他往水下躲。 原是有被少年暗器傷到之人浮出水面報復。 那少年得他搭救,目露感激,回眸望見那欲傷他之人,惱羞地使出一暗器,正刺中那人眉心。 衛封不欲戀戰:“去岸邊?!?/br> 少年同他劃向岸邊:“你叫么么名字?” “我姓衛?!?/br> “等下我二,你八,謝謝你方才未起獨吞的念頭還救我?!?/br> 衛封緊繃的面頰滿是水珠,只道:“上岸再說?!?/br> 一上岸,衛云與衛夷忙遞給他水囊,讓他用干凈的水洗洗眼睛。 衛封用完,將水囊遞給那少年。 少年傲然地說:“有么么好洗的,這點疼……” 他們話未說完,管家已領著帶刀護衛將他們團團圍住。 管家驚喜地望著那口烏木箱:“快,抬去給老爺!”他望著衛封與少年,道,“請二位俠士隨我去老爺處領賞?!?/br> 身后跟來不少人,皆言他們在水下幫著抬箱子,管家都讓人跟上。 到了擂臺,吳弘堆著一身肥rou坐在太師椅上,驚喜地望著他腳下的箱子。 那箱子被他手上的鑰匙打開后,異彩大放,滿箱子珠寶黃金璀璨奪目。 衛封正上擂臺,果真望見那罕見的夜明珠,它被吳弘捧在手心,滾圓碩大,此刻白日里夜明珠的光并不明顯,但卻照映得吳弘油光滿面。 吳弘急忙闔上匣盒,將夜明珠與無數珍寶重新鎖入烏木箱中,示意護衛抬下去。 那口烏木箱足足花了四名健壯護衛才抬動。 衛封想直接取走夜明珠,但此刻無法明著搏斗。 吳府與當地知州親密,他這張臉眾人都瞧見過,他不欲被張榜當通緝犯懸賞,怕驚動吳國。 他下定決心,可以在夜里入吳府拿走。 吳弘重新坐回太師椅上:“誰,何人將我家祖傳的寶貝抬上來的?” 混進來的男子們皆涌上前邀功。 青衣少年惱喝:“爭么么,是我與我身邊這位少俠!” 衛封滴水的玄履后退一步,欲悄然離開。卻聽一聲驚恐尖叫,竟是護衛拔刀刺入了一人體內,只因那人爭得太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