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初九衣袖被劃破,臂膀上也有些血跡,但仍受得住。 他道:“最后一回合,不要讓我?!?/br> 公主在信上與他言,要助此人開起一家鹽鋪。雖然沒有多言其他,但他也知這該是公主那副身體原先的主人之托。 瞧著公主日日跟在此人身邊,他唯有試探出此人真正的功力,才好放心。 劍音貫耳,犀利寒光直擊面門,初九手上長劍哐當一聲掉落,才放了心來。 “陳某甘拜下風?!?/br> “承讓了?!毙l封收起劍,睨著初九傷口道,“莊主還是去包扎一下吧,今日就到此為止?!?/br> “衛公子留步,你隨我去莊上取些鹽帶回去吧?!背蹙判Φ?,“你不知令妹幫了我多少,實不相瞞,我找此人已多日,如果找不到他,損失我都得自己擔著。令妹說是我的救命恩人都不為過?!?/br> 衛封沒有推卻,隨他去了鹽莊,也想看看鹽莊內部。 鋪面后便是兩進院落,工人有序抬鹽運貨,瞧見初九都喊東家。初九招呼賬房先生:“先招待一下客人?!彼麤_衛封道,“我回屋換一下衣裳?!?/br> 很快,再回來時,他已拎著一捆鹽,交給衛云道:“還請帶回去給那小meimei,她可是我的恩人?!?/br> 恰好賬房清點完貨來請示道:“東家,這次進的一千石都已入貨,您點一下,另一千石七日后便可到?!?/br> 衛封就在一旁,聞有千石很是詫異。雖然這鹽莊開得不錯,但也并非是蕪州最大的鹽商,他早有過調查,一般進貨都不會上千石的進。 他道:“莊主,我也對鹽有些研究,你這般進貨,又快盛夏,恐不好儲藏吧?!?/br> 初九笑道:“非也,我自有消息?!?/br> 這便是莊妍音安排他放的誘餌。 初九忙完,道:“衛公子請坐,你不必擔心,我不會虧?!彼鋈幌氲绞裁?,“你方才說你對鹽有研究,衛公子不是武士么,怎會對商業之事感興趣?” “不過是防身的劍術罷了,我談不上武士?!毙l封道,“我亦是個商人,也正欲開家小小鹽鋪?!?/br> 初九聞言,面色一時凝重,半晌未語。 衛云在旁,笑道:“陳莊主,我們公子也是小本生意,蕪州這般大,不會開在這邊地界……” “倒不是我介意你開在這邊地界,實在是……”初九欲言又止,終是道,“令妹也是我的救星,那我不妨透露衛公子一二?!彼疽庑l封屏退左右,自己也屏退了下人,低聲道,“當今圣上要禁榷了?!?/br> 離開后,衛封坐在馬車中,衛云坐他對面,衛夷架著車。 衛云這才問:“公子,那莊主與你說了什么?” “周帝即將禁榷?!?/br> 衛云一怔:“周帝一向不理朝政,消息可準確?” 衛封雖無調查,但也相信消息是準確的:“若是不準,他也不必重金囤積這么多鹽?!?/br> 衛云面帶急色:“那我們怎么辦?之前已算好了這筆買到鹽引的錢,眼下怕是再籌不出這么多黃金來了?!?/br> “陳莊主答應看在小衛救他一命的份上幫我辦下這鹽引,比你我預想的少了三千兩金,但他請我傳授他幾招凌刃劍法?!?/br> 衛云如釋重負,這確實比預想中好了太多,但知道這劍法對主子的重要性,問:“您敬重寒老前輩,那您肯答應嗎?” “我拒絕了,但告訴他可以教他別的劍術,他頗感失望,會再考慮一二?!毙l封雖覺可惜,也清楚發展經濟對他來說是何等的重要,但還是不欲違背諾言。 他四歲掉下懸崖那次,不是命大活了下來,是劍宗寒凌刃救了他,傳給了他這套劍法。他憎惡所有害他之人,卻也愿意用命去護于他有恩之人。 衛云知道他個性,雖也深感惋惜,但終是不好勸說什么。 不正是因為主子待他們這些下人好,他們才心甘情愿誓死效忠么。 途徑鎮上集市,衛封挑起車簾,瞧見路邊攤位,忙道:“停車?!?/br> 他下了馬車。 衛云跟著下來,笑道:“您是想給小姐買珠花?” 衛封正往一處賣燈的貨郎那去,聞言一怔,彎了彎唇:“我倒是忘了她沒個頭花,你去幫她挑一個吧,我為她買盞燈?!?/br> 莊妍音正在北苑的桃樹下聽眾弟子給她講課,裝著一臉乖巧認真,對答如流,眾弟子都頗感欣慰。 “還是我們教得好啊?!?/br> 門童小壯早聽她吩咐,等衛封回來便告訴她一聲,這會兒過來道:“鈴鐺姑娘,你家義兄回來了?!?/br> 莊妍音起身朝眾弟子們行禮,拿起案頭的書:“各位大哥,我先回去看看我義兄啦?!?/br> 待她走后,眾弟子頗有幾分埋怨:“瞧瞧鈴鐺乖巧得,一絲也不敢得罪子朗,子朗教導女娃也忒嚴了些?!?/br> 莊妍音直沖衛封院中去,衛夷瞧見她,冰山臉露出一個笑來,從懷里掏出一支桃木簪子。 “小姐,這是屬下給你買的發簪,你瞧瞧可喜歡?” 桃木簪跟她上次送給厲秀瑩那一支一樣,雕著一朵重瓣桃花。莊妍音歡喜接過:“多謝衛夷大哥,我喜歡,讓你破費啦,等我再長大點了,梳一個發髻就戴!” 衛云過來打趣道:“我怎的沒見你買這東西?!?/br> “你們挑時,我拴好馬去買的,花的我自己的錢?!?/br> 莊妍音心里感動,小說里的衛夷從來都是冷漠臉,沒想到只是外冷心熱。 衛云道:“小姐,快進來,瞧瞧公子給你帶了什么禮物來?!?/br> 莊妍音走進書房,一眼便瞧見了案上的燈。 嶄新的青銅燈,既可以放托盤在屋內用,中部鏤空的亭臺里燃上燈芯又可以拿到室外,再也不怕風吹。 衛封正換衣出來,系著腰間玄色束帶,瞧見她欣喜的模樣也是微微抿了抿唇。 “拿回去吧,將那舊的換下來?!?/br> 她瞧見桌上還有兩朵頭花,歡喜道:“這也是哥哥給我買的嗎?” 衛封微笑頷首。 “謝謝哥哥,我也有頭花啦?!彼龤g喜地抱住衛封雙腿,昂著頭沖他笑。 衛封拿她沒辦法,也笑了起來。 莊妍音是來聽衛封有沒有答應初九的消息的,到夜里也沒有瞧見衛封怎么笑過,便知道他沒有因為著急開鹽鋪而出賣老前輩的劍法。 他果然對恩人都重情重義。 就這樣過去兩日,初九得她的命令沒有傳來答應助他的消息,衛云才終于找上了莊妍音。 她正在屋中給莊振羨寫信,全是大白話,落下最后一句“父皇,你為女兒爭點氣行不行”,聽到衛云敲響房門。 “小姐可醒著,是在午睡嗎?” 莊妍音收起信,打開房門:“衛云大哥,我在練字,是哥哥找我嗎?” 衛云站在門外,笑了聲道:“是屬下有事想來同小姐說?!?/br> 他同樣在等初九的消息,他們走的時候明明留了住址,只是兩日過去那宅子里的暗衛都沒有傳來信,主子雖然不說,但他知道主子也急。 衛云將事情簡要說來,道:“所以我想來請小姐出出面,你童真可愛,那鹽莊莊主都說沾著你的福才撿得條命……” 莊妍音就等著這一刻呢,義不容辭隨衛云去了城中。 到了鹽莊,初九見到她連忙請她上座,在衛云的疑惑里笑道:“我們生意人,最信風水玄學,前幾日算命先生說我有貴人相助,能撿回條命,所以我十分尊敬這位小姐?!?/br> 衛云便笑著與他寒暄,說起除了凌刃劍法,其實他主子別的劍術也十分厲害。初九一番猶豫權衡,在莊妍音的請求里才終于答應。 “備上一千金,若是信得過陳某,明日便送到我鹽莊來吧?!?/br> 衛云連忙道謝,又奉上些禮品,寒暄幾句后便與他道了別。 莊妍音走前放下茶杯,敲了敲桌面。 待他們走后,初九拿起盤碟,有莊妍音留下的信。一封給他的,一封給懷京的。 初九展開信瞧,除了要跟這衛子朗打好關系,還叫他看好她的小金庫。 …… 莊妍音與衛云回了書院,兩人都很高興,但衛云仍怕主子怪罪他擅作主張,朝莊妍音道:“小姐先回去歇會兒,屬下去同公子說?!?/br> 莊妍音乖巧地點頭。 衛云去后山竹林里找到衛封,說完一切,最后道:“是屬下擅自做主了,若公子要責罰屬下都欣然接受?!?/br> 衛封有些惱,沉聲問:“你讓小衛去求人?她都是如何說的?” “屬下不想讓公子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小姐說那日也是誤打誤撞,若是陳莊主真當她是恩人,就發發慈悲,幫您一次,她愿意去鹽莊做工報答這大恩。那陳莊主倒是說不用做工,讓您教他劍法時帶上小姐去便好,他夸小姐聰穎善良,也很喜歡有個這樣的meimei?!?/br> 雖然事情解決了,但衛封還是責怪衛云擅作主張,并且聽他說那孩子是可憐巴巴求著人家的,心口便生起一陣疼惜。 夜里,衛封正在凈房洗漱,他們歸來得晚,出去取齊了這筆錢。他聽到衛夷在喊“小姐來了”,又聽到那軟糯的童聲。他從浴桶中出來,擦凈后只穿了月色寢衣,回到房中卻沒有瞧見那小身影。 正要叫衛夷來問話,他忽然聽到她熟悉的呼吸聲,環顧了一圈屋子,唯有那床帳是落下來的。 衛封無奈彎起唇角,取來外衫穿上,幾步上前掀起了帳幔。 小女童正在床上同她的頭發打架,那長發許是纏到她哪里不舒服,正在撩后頸的頭發,忽然對上了他眼睛,她一瞬間甜甜地笑了,想撲上來抱他,又似乎有些怕他。 “哥哥,你不會生我氣吧?” “又要我哄你睡覺?” “不可以嗎?那我今晚還是回去吧……”她作勢要下床來。 衛封輕笑:“為兄未說不可,你睡吧?!彼?,“小衛,你幫了為兄的忙,為兄應當謝謝你?!?/br> “兄妹之間互相幫助是應該的呀?!?/br> 再說了,他以為他可以開啟私鹽帝國,其實她根本不會如他所愿,讓他在他們大周賺些養養兵的小錢已經是她的底線了。還有呀,那一千金可都是她的了。 莊妍音笑起來:“哥哥,我好像長高了!” 她站起身,那褲腿果真短了半寸:“你看,以前它都在我腳背的!” 衛封微笑:“似乎是短了些?!?/br> 莊妍音鉆進被窩里:“是哥哥把我養高的,哥哥,我今晚還要聽故事,等我睡著了你就把我抱回去吧,你伏案不好睡?!?/br> 衛封頷首,他沒有講故事的能力,與她是一問一答,待她問起些故事后,他才有了方向講下去。 萬籟俱寂,只有院外依稀的蟲鳴聲。 被窩里的人已經聽得睡著了。 衛封抱起熟睡的小人兒從梨樹下穿過,將她安頓到她的房間,替她整理衾被,望著這張五官精巧的小臉微抿起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