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到現在,她已經管不動了,再也不想管他們父女倆了。 裕慶太后也沒有說看座,只淡淡道:“你們母女也是稀客?!?/br> 沈氏恭順垂首:“臣妾自冷宮出來,本應早早來向太后請安,奈何今日身子才利落些,還請太后恕臣妾怠慢之罪?!鄙蚴铣噬献约撼瓕懙姆鸾?,“聽聞太后這些年常禮佛,臣妾特意為您抄寫了祈福經文?!?/br> 裕慶太后是知道沈氏的脾性的,當年莊妍音跟沈氏鬧得母女翻臉,沈氏被氣病多年,聽后妃七嘴八舌議論沈氏肝氣郁結,抑郁成疾。說到底她也與沈氏同病相憐,都養了個沒出息的孽障。 望著殿上那眉眼機靈的女娃,她才想起昨夜婢女道“皇上與公主詔禮部尚書講《廣袁君三戰失地》的故事,一直講到了子夜”。 這么一想,裕慶太后才讓看座。 莊妍音徑直往裕慶太后左手邊那第一把空椅上坐下:“我還以為皇祖母不讓我坐呢?!彼谝巫由蟿觼韯尤?,嘟囔,“沒有父皇的龍椅舒服?!?/br> 殿中的妃嬪們一愣,裕慶太后臉色難堪極了。 沈氏忙朝裕慶太后賠罪,說定帶回去好生管教。 “你能管教她么?管教她就是與皇上作對,這可是公主從前自己說的原話?!痹c太后冷哼一聲。 莊妍音也不惱,只悠閑拿案上的水果吃,但心里還是介意太后不給沈氏臉面的。 她道:“我母妃能教導我啊,來請安就是她先要來的?!?/br> 裕慶太后鼻腔逸出一聲冷笑,再不想搭理她。 殿中妃嬪見狀,識趣地都請安退下。 莊妍音揮揮手讓宮人關上殿門,宮人一愣,請示著裕慶太后。 裕慶太后壓著一腔怒氣:“你又想搞什么名堂?” 莊妍音眨眼,一臉的無辜狀:“我有問題想請皇祖母解惑?!?/br> 裕慶太后滿臉的不耐:“講?!?/br> “為什么昨夜里我夢里的老叟還拉著我下棋,還問那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裕慶太后神色微頓。 莊振羨能聽一晚上《廣袁君三戰失地》的故事,都是因為莊妍音的一個夢,這她是聽宮人提起過的。 她問:“你又做了什么夢?” “我夢見那老叟說節欲□□富,中聽□□安。搞不懂這都是些什么意思,文縐縐?!?/br> 裕慶太后與沈氏皆是眼眸一亮。 裕慶太后忙問:“可還有別的?” 莊妍音咽了塊糕點,覺得好吃,小手又拿了塊,待吃完又飲了口茶才舒服地呀了一聲。 裕慶太后與沈氏都等得急了。 “沒啦,那老叟不識抬舉,說這兩句話只有我跟我父皇一起做,別人做都不成。我都懶得搭理他,長得磕磣,又醒不過來……” 裕慶太后與沈氏對視一眼,眸底皆是喜色。 這兩句的意思是“節制私欲,則助于百姓富裕。聽訟公正,則助于百姓安定”,這完全是警示天子的良言! 裕慶太后聯想前后諸多神奇之事,之前還覺得是莊妍音怪力亂神,如今倒看見了一絲希望。 但為什么夢中老叟要他父女二人一起踐行? 莊妍音魂魄投生,這也不是沒有過的事,傳聞民間許多幾歲小兒還能記得前世自己住的地方,莊妍音雖是個孽障,卻也是條冤魂,命不該絕。 別看上次莊舒容姐弟倆來求她時她氣惱地說姚氏是在除惡,就算莊妍音再惡毒,也不該是一個妃嬪可以算計的。這孩子上輩子終究是死得慘。 如今莊振羨的喜怒都關系著這個女兒,她在那日宴會上又生出菩薩白毫之相,難道是要她帶領莊振羨學好? 也是啊,昨夜她還帶著那個逆子學習典故! 裕慶太后急不可耐:“若是你不想再夢到這磕磣的老叟,可愿意聽哀家的安排?保準以后不會再夢見……” “安排?皇祖母,孫兒可不喜歡別人安排孫兒,孫兒只喜歡安排別人?!?/br> 莊妍音托著下巴,無趣地鼓起雙腮:“今日晨起時我便已問過身邊讀過書的宮人,說此乃勸明君之兆,我想這該是那日天師給我引來了神仙附體的緣故?要我勸誡父皇也行,但是你們不能不讓父皇選妃,這可是要他的命?!?/br> 裕慶太后松了口氣,沉靜了多年的她第一次這般驚喜。 她正要想該怎么安排這個小混蛋帶領好一個大混蛋,宮人匆匆入殿,神色慌張。 “太后,不好了,皇上在成乾宮動怒,要杖殺劉大人!” 宮人所說的劉大人是太后的侄兒劉墉。 今日朝堂上,文武百官都已知昨夜禮部尚書宋良顯入宮講故事的事情,眾人都是大喜,覺得他們的皇帝要學好了。 劉墉是從小都想把莊振羨帶好的小伙伴,今日便趁機進言了許多道理,莊振羨的美人又正好抱恙請他過去,劉墉再勸,便惹了帝怒。 也不知兩人后頭如何沖撞的,竟到了莊振羨大怒要杖殺他的地步,現如今已經在杖責劉墉的書童了。 那書童裕慶太后知道,跟劉墉一同長大,沒當下人看待。 她氣得肝氣凝噎,霍然起身。 莊妍音一聽完倒是歡喜地跑出去了:“嘻嘻,我去瞧瞧!” 裕慶太后又被她屁顛屁顛的模樣氣得不輕。 枉她剛剛還想寄希望于這小沒良心的,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 成乾宮門外跪了十幾個大臣,都是來勸的。 莊妍音到時,板子聲與痛呼聲交雜回響在廊下。 大臣們朝她行禮,她小短腿邁進門檻便喊:“父皇?!?/br> 莊振羨正惱著,手上拿著一塊美人的繡帕,見她來才放下。 “父皇,誰惹你生氣啦?” 莊振羨惱哼,伸手欲將她抱起。 莊妍音嘟囔:“我也好久沒打人了?!北闩ゎ^去看行刑。 這一看卻出了事。 向狄驚呼一聲:“公主暈倒了!快來人??!” 莊振羨臉色大變,沖出大殿,莊妍音正倒在檐下。 他撥開人群抱起女兒。 莊妍音仍有意識,并未全然暈過去,只是此刻她渾身都在顫抖,雙唇也控制不住地輕顫,額頭冒出細密冷汗,沾濕了乖巧劉海。 “父皇……” 她軟軟呢喃一聲,伸手想摟他脖子又無力夠到。 這副可憐的模樣讓莊振羨心都揪在一起,痛斥宮人:“太醫呢?來遲了提頭來見!” 兩名太醫終于趕來,一番查看也瞧不出什么,只道是公主跑得急,脈象紊亂。 莊妍音努力扮演著柔弱小可憐,內心吐槽,她哪里是跑得急,她是拼命在跑好嗎!她腳踝都扭傷了,痛得冷汗直下,還不敢說自己傷了腳。 再晚來一步,那可憐的書童都要被打死了,是她暈倒前說了一個“血”字侍衛才停手。她想裝自己是暈血體質。 宋良顯跪在殿外,聽聞此言,靈機一現。 “皇上,臣方才離公主近,聽到公主暈倒前說了一聲‘血’,不知公主是否是見不得血?” 莊振羨緊緊摟著懷里的小人兒,女兒弱弱拉扯他龍袍衣袖,稚嫩的音色軟軟吐出“暈血”。 太醫聞言忙道:“皇上,確實有人患暈血一癥,此癥來時洶洶,但無須用藥,避免見血再安養起來便可好轉?!彼屏搜弁饷娴男塘P,后知后覺有了欣喜,“原來公主有暈血癥??!” 杖刑撤了。 劉墉被罰了俸祿,那書童留下半條命抬出了宮。 而太醫以如今莊妍音這副身子后天不足,又虛幼不宜補,只能慢慢食養為由,終于理直氣壯了一回,勸誡莊振羨少用刑。 沈氏憂心趕來時,莊妍音正伏在莊振羨背上,要他背她回鸞梧宮。 莊振羨都依她,背著她走在宮道上。 道上一片春意盎然之景,陽光溫煦,他們所經之處,宮人無不跪地匐首。 莊妍音摟著莊振羨脖子,這渣爹的肩背寬厚,她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安全感。 也許是她爸爸早在外面有了兒子,她從小到大總覺得爸爸跟她之間莫名橫著一些疏離。 她扒拉著莊振羨脖子,笑嘻嘻道:“再高一點,要掉下去啦?!?/br> 莊振羨一笑,手臂緊抬將她聳高了些。 “慢一點?!鼻f妍音扭頭瞧了眼跟不上的沈氏,“父皇,母妃現在是何位份呀?” “哦,我倒是忘了。那便恢復妃位吧,過幾日皇后便要回宮,由她主持冊封,你再過繼給皇后,當父皇的嫡女?!?/br> “朝臣不認我是嫡公主怎么辦?” “朕是皇帝,朕說什么便是什么,誰不服就來找朕,朕把他殺服?!?/br> “……” 莊妍音:“多謝父皇?!?/br> 她沒拒絕認皇后為母,在這皇宮自然是地位越高越好,她也終歸是要叫皇后一聲母后的。沈氏明白道理,也不會不答應。 莊妍音小臉一昂,滴溜溜轉著眼珠想了會兒:“那我以后不嫁人行嗎?” 莊振羨腳下一頓,當即興奮地大笑:“當然可以,父皇能養你終老?!?/br> 莊妍音扭頭望了眼跟上來的沈氏,她見他們父女這般,小心叮囑了幾句于理不合,便也由著他們開心,微微笑起。 回宮后,裕慶太后便著宮人賞了許多好東西來,還邀請莊妍音過去用晚膳。 這在后宮里掀起不小的轟動,因為全皇宮都知道太后討厭公主,曾揚言她沒有這個不孝的子孫。 有妃子去陪裕慶太后說話,裕慶太后正揮揮手打發她:“哀家在跟公主說話呢,你插什么嘴……這個呢,這個你愛不愛吃?哀家前些年也不了解你,不知道你愛吃什么。阿妍啊,咱祖孫倆今后要常走動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