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昨夜她便看出來莊振羨不欲此事牽連到孩子,她原本是想等今后莊威姐弟二人來招接招,但今日一鬧,索性一起解決了。 “你母妃罪大惡極!她害你皇姐時可有想過朕會痛心?全天下都知朕最愛護你皇姐,她竟惡毒到此等地步!” 莊振羨想起那些年,他痛苦難捱,招愛女的魂魄整整三年,姚氏每每伴在身側,滿口都是安慰他的甜言蜜語啊。 他想想都惡寒。 這么美的人,好黑的心。 莊威昂起頭:“父皇,母妃為你生兒育女,陪伴你十幾載歲月……” “你閉嘴!” 這不就是□□裸提醒他,他眼瞎了十幾年嗎! 莊振羨越看莊威越惱怒。 莊舒容哭泣:“父皇,我與弟弟去求皇祖母了,皇祖母都不想母妃死,我們不能忤逆您,您也不能忤逆皇祖母??!” 莊振羨壓著那股怒意:“太后說什么了?” 莊舒容惡狠狠瞪著被他抱在懷里的莊妍音:“皇祖母親口說的,我母妃不是作惡,而是除惡!大皇姐她就是個——” 莊振羨沉喝一聲“閉嘴”,這一刻再不想多看他們姐弟倆一眼。他正欲下令禁足二人,莊威忽然朝他磕了三個響頭。 “外人道父皇昏庸,兒臣等卻覺父皇善待子女。今日卻見父皇連陪伴自己多年的女人都能狠下殺心,兒臣心死,父皇果真與外人傳言并無二致?!?/br> 莊妍音暗嘆莊威膽大,敢說這些話,不免高看了他一眼。 這話卻讓莊振羨雷霆大怒,將莊妍音放到地面,他踱步到莊威身前,瞇起眼眸問他:“磕頭三下,是為何意?” 莊威剛要開口卻被莊舒容制止。 “父皇,我與六弟知錯了!” 莊舒容也沒料到自己弟弟敢說出這番話來,這是要與父皇斷絕關系? 她連忙拉著莊威給莊振羨磕頭,但死活拉不動。 莊振羨冷笑著,連道了三個“甚好”,一腳踹在莊威肩頭,將人踹飛到宮柱下。 殿上跪滿了宮人,都將頭伏低在地板上,大氣不敢出。 “我失愛女,無人解憂,姚氏包藏禍心伴駕,大逆不道,今日又教養出兩個忤逆犯上的不孝子女,罪上加罪。朕如今念著你皇姐回來高興,不欲濫殺無辜。你舅舅本已領罰今日遷出懷京下放老家,你便也跟你舅舅一道回老家去吧?!?/br> 不顧莊舒容的求情,莊振羨繼續冰冷開口:“二公主身為其姊……” “父皇?!鼻f妍音輕輕扯了扯他龍袍袖擺,小鹿眼里滿是心疼。 他知曉,那是女兒在心疼他。 她如今還矮,巴巴地昂起小臉道:“弟弟meimei們罪不至死,也不至于嚴懲,您喜歡我們這些孩子的,阿妍不想讓您難過?!彼郎I珠啪嗒掉。 莊振羨揉揉她腦袋,扭頭繼續漠視莊舒容。 莊妍音不在的這幾年里,是這個女兒變著法地討他歡心,哦,他憶起來了,每次都有姚氏在側。所有的一切不過都是姚氏教她的,一個毒婦能教出什么好東西來? 不像他的小阿妍,從小到大都是他在帶,一把屎一把尿都很少經奶娘的手,不過就跟他一樣跋扈了點,好美色了點,天□□玩了點,他與他的乖女兒可從沒想過害手足。 “即日起,二公主遷居西華宮,無詔不得入宮,皇六子無詔不得回京?!?/br> 西華宮乃高祖剛定居懷京時的臨時皇宮,如今早已是坐空蕩的小皇宮,多年也只有宮人灑掃,太妃養老。 莊舒容嚇得愣神好久,哭哭啼啼求饒:“父皇,女兒不要去那里!還有,還有六弟還小,他還未成年,還要在學堂受課……” 莊威始終都沒有求饒,眼里只有恨意。 莊振羨不再理會二人,命向狄將人帶下去。 莊妍音第一次在莊振羨身上看見些人情味,他竟然少有地流露出一抹哀傷。 嘶…… 有點震驚。 書里好像是沒怎么寫莊振羨如何殘暴啊。 他的暴君之名,來源于他廣納后宮的那一年有臣子諫言勸誡,言語中戳痛了他不孕不育,他惱羞之下又安了個貪污的罪名將人五馬分尸了。 此事迅速傳遍全國,連隔壁五國都把他這個皇帝當成笑話,火速幫他炒出暴君的人設。 好在莊振羨也沒有辜負他們的希望,發現一說砍頭朝臣便不敢再反對他,便也順勢砍了幾人腦袋,從此在舉國選美,強搶民女,不干人事,成為了五國黑粉的希望,順利坐實了暴君昏君之名。 而百姓覺得他殘暴,是因為他勞民傷財選美。 一個皇帝一心都放在色字上,士農工商自然得不到有效發展,加上稅賦越來越重,貪官與jian商橫行。而他本身縱容女兒到全國發指的程度,隔壁五國又迅速幫這個浪蕩小公主也炒出跋扈好色的人設,舉國的科舉教育也一落千丈。百姓日子不好過,自然不滿這樣的一個皇帝。 莊妍音唯一慶幸的是,莊振羨到死那天還是有覺悟的。 而且今日的事情來看,她覺得如今這個爹還可以再拯救一下。 她是真的不想五年后衛封來滅他們周國,如今她不是一個人了,她還想保護沈氏。 第11章 莊妍音走到莊振羨身邊,昂起腦袋牽他寬厚手掌:“父皇,你不要難過,我可看不得你這般難過?!?/br> “我也出夠氣了,姚氏是該死,但六弟他畢竟是皇子,還是該留在京中?!彼囂叫缘匕参客?,嘆了口氣。 莊振羨的難過也只是片刻,他剛剛只是可憐自己,他身邊只有一個跟他一條心的女兒,除此之外便真的就是寡家孤人了? 他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錯? 這皇帝本來也不是他想當的,他爭都沒爭好嗎! 那時太子和幾位兄長都忙著爭皇位,他早與他們如實表態不參與不站隊,把自己皇子的賞賜與食祿都平分送給幾位兄弟,誰最后登基只要幫他多納美人就行,是兄長他們爭得太敬業而短命。 都說皇帝不好當,現在倒好,當初跪著請他當皇帝的那幫朝臣罵他荒yin。 跪著說一心只有他的后妃殺了他女兒,還欺他多年。 兒子還想跟他斷絕關系,二女兒也完全看不懂他對她姐弟倆留了情,連太后都說他最愛的女兒惡毒。 莊振羨低下頭,女兒小鹿眼里盈滿擔憂,傷心得快哭了。 他嘆了口氣,抱起她坐上龍椅。 “你這般為你六弟著想,他卻想著要你的命,我怎么可能再將他留在宮里?!?/br> “父皇,你真的對我太好了?!彪m然這是頂替的身份,可莊妍音這一刻真正感到了來自父親的關愛。 向狄領著單陽秋入殿道:“皇上,您別氣壞了龍體,奴才帶了天師的徒弟過來,您消消氣,放松一下吧?!?/br> 單陽秋行禮后呈上一奩盒:“師父他除了留下道袍給小徒,還算準自己在人間大限將至,特意給您煉制了這些丹藥。師父還交代怕您生怒時動了肝氣,也將藥浴的法子傳給了小徒?!?/br> 莊妍音擠在莊振羨的龍椅上,不動聲色將單陽秋的言行收入了眼底,此人生得一股明朗正氣,才十八歲的年紀,從入殿到現在都沒有瞧過她,也沒有露過怯,而剛才這些話都是她昨夜讓康禮交代的。 單陽秋被李召義折磨了多年,那日她派榮蘭查清楚后,承諾此事一過便以單陽秋道術不精為由,慢慢讓他退出莊振羨的視線,放他離宮。 莊振羨嘆了口氣,想起多年信任的道長就此羽化,好在他最熱衷的丹藥都還在,還特意為他將道法傳給了徒弟,才稍感安慰。 他讓莊妍音先回宮,吩咐單陽秋準備藥浴。 莊妍音溜下了龍椅,叮囑莊振羨:“不許再想煩心事了哦”,待走到門口又重復了一遍,見莊振羨笑了,才美滋滋地踩著玉階蹦跶離開。 回到鸞梧宮,榮荷迎上來侍奉茶水,說初九的傷口已經處理好,倒是太醫說沈氏氣血兩虧,得好好養一養。 莊妍音喝了口桂花茶便先去看沈氏。 沈氏正臨窗而坐,埋首做著針線活,她唇角帶著微笑,周身籠罩著母性的溫柔。 那籃子里的錦緞都是上等綢緞,莊妍音走進房中:“不會都是給我做的吧?” 沈氏見她來,忙讓榮荷看座。笑著應道:“是啊,榮荷說你近日愛運動,那些華服穿著不便,我便動手做些窄袖短裙,跑步時才不會摔跤?!?/br> 莊妍音心里高興著呢,唇角悄悄翹起,但很快便淡著臉道:“你身體都沒好利索,還做這些。宮里有的是人做?!?/br> 沈氏微怔,不免有些黯然。 手上針線終究還是停下,她笑了笑:“那讓宮人們交代下去給你做吧?!?/br> 她想通了,在五年前抱著女兒尸骨時就想通了,為什么要因為母女倆賭氣就多年不理對方呢。女兒還小不懂事,難道她也不懂嗎?她失去一次,不想再與女兒分別。 莊妍音不知道沈氏心中所想,只覺得沈氏讓她看著心疼。 她讓沈氏先好好調養身體,退出偏殿時靠在門口瞧見沈氏的黯然失神。沈氏正拿著佛珠一遍遍轉,一顆顆數,嘴里一面喃喃低語。 莊妍音悄悄朝榮荷招手,問她沈氏在念什么。 榮荷道:“聽不太輕,依稀是什么不氣,什么恕罪?!?/br> 莊妍音心頭一驚,難道她mama這輩子也還是有抑郁癥? 她仔細問了榮荷太醫還有說什么。 “便是娘娘她心氣郁結,失眠多夢,還沒什么食欲?!?/br> 莊妍音明白了,她母妃的確是有抑郁癥啊,只是古代不這樣叫而已。 沈家是書香世家,出了這么一個浪蕩公主,沈氏覺得責任重大,卻直到女兒死都沒能把她管教好。沈氏這善良的性子不怪自己難道還怪莊振羨? 莊妍音心情低落,想讓沈氏高興起來倒是十分簡單,她變回她原本的模樣就好了,她原本也是一個對母親孝順的孩子。但這也是最難的,舉國都知道她天性跋扈,打小就好色。 她憂愁滿面想著辦法,原本要再去探望初九的傷勢都給忘了,直到午膳后才想起來。 走進鸞梧宮后院,莊妍音便見顏舟正坐在院中亭臺里撫琴,但也只是指尖假意捻攏琴弦而未敢發出聲音。 莊妍音緩步行到他身后,明明自己影子都投在琴身上了,他還沉淪在彈琴的感覺里。 康禮欲要出聲,被莊妍音抬手制止。 只聽顏舟輕呢低嘆:“如此好的琴,真想第一時間彈給公主聽?!?/br> “怎么不彈?” 顏舟這才知她在身后,起身朝她行禮才回道:“初九正在養傷,奴不便打擾?!?/br> “哦,你現在倒是知道了?!?/br> 她冷著張臉,顏舟便知是惹了她不快。 “可是奴哪里做錯了,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