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以為《大都會》會很無聊，但是真正當電影開始播放后，他和在場所有的觀眾一樣沉浸于電影的劇情。

    《大都會》其實很俗套，就是整個世界被分為兩個階層，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而大都會統治者的兒子不可自拔的愛上了來自于地下城的女子，結果遭受父親的阻攔。

    果然愛情是電影永恒的主題之一。

    故事一開始有些俗套，可是當電影播放到揭露地下城真面目的時候，謝北楊也直起了身子，盯著有些模糊的畫面，目不轉睛。

    尤其是最后女主角死的時候，謝北楊的眼角甚至有一點濕潤。

    這里是私人電影院，在場的觀眾都是正兒八經的電影發燒友，每個人都有相當良好的觀影素養，從頭到尾就沒有任何的攀談。

    沒有任何的聲音與字幕，單靠黑白的畫面，卻能整個故事講得如此完整清晰。

    無論導演，還是演員都實在太優秀了。

    當整個電影播放完了之后，謝北楊甚至有一些意猶未盡。

    雖然從表演方面來看，和現在的表演理論有著明顯的差別，依然帶給謝北楊很多新奇的體驗。

    《大都會》結束后，觀眾們要么直接離開，要么繼續看下一部電影，秦硯則帶著謝北楊繼續參觀“唐克斯”。

    謝北楊有些激動地對秦硯說道：“我從來沒有想到除了卓別林的默片喜劇外，原來其他的無聲電影也能這么好看?！?/br>
    “怎么樣？弗萊德森的演技足夠精彩吧?！?/br>
    弗萊德森，《大都會》的男主角，統治者的兒子。

    謝北楊點了點頭說道：“沒有聲音，所有內容都依靠演員的表情、動作傳遞?！?/br>
    “他太帥了，但是他能夠在鏡頭之中隱藏自己。他是絕對主角，但是他不會搶走別人的戲份?！?/br>
    說著說著，謝北楊就知道秦硯帶自己來看這一部電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因為剛才默劇演員的表演，讓謝北楊清楚的意識到如何“收斂”表演。

    《地球要塞2》中謝北楊過于認真的表演，自然會搶奪屬于其他演員的存在感。

    或許這一瞬間謝北楊的演技得到了體現，但是卻和劇情產生了沖突。

    其實這些道理謝北楊都懂，他聲音逐漸變弱：

    “我最近已經在很努力控制自己了?！?/br>
    只不過謝北楊的潛意識，讓他每一場戲都拼盡全力。

    如果秦硯僅僅是想讓謝北楊來看《大都會》的表演，秦硯會專門帶謝北楊來這樣一個地方嗎？

    秦硯帶著謝北楊回到一樓，站在無數的電影面前。他說道：

    “你知道唐克斯播放電影的規則是什么？”

    “是什么？”

    秦硯笑了笑，很隨意地聊起“唐克斯”。

    “唐克斯”電影院的主人是一個純粹的電影發燒友，同時也也是一個土豪?！?/br>
    “可能土豪都有點藝術追求吧，他不是很喜歡現在院線放映的電影。于是他就買下了這塊土地，修建了完全隨心所欲的唐克斯?！?/br>
    “你別看唐克斯搜集了這么多的電影，但是絕大部分的電影根本沒有播放的資格?！?/br>
    “唐克斯有一個排名，是主人心中最佳百部電影?！?/br>
    “每天三部，輪流播放?！?/br>
    “《大都會》已經在這兒放了5年，60多次了。今晚的觀眾絕大部分都看過不止一遍《大都會》，但是依然享受《大都會》帶給他們的享受?！?/br>
    “這就是唐克斯的理念，只有時間才能評價電影，只有經典才能戰勝時間?！?/br>
    說這些的時候，秦硯一直盯著眼前的電影墻，語氣有些飄忽不定。

    眼前的電影便是歷史，一部普通的電影甚至不能讓這片歷史的海洋，濺起一朵浪花。

    “《大都會》飾演弗萊德森的演員叫做阿貝爾。我們現在會記得他的名字，很多年后還有人會記得他?！?/br>
    “你是想拍出讓影迷為你歡呼的電影，還是希望有朝一日，自己的電影也能被這樣珍藏呢？”

    “《大都會》從上映到現在快80年了。所有創作人員都已經離世了，但這就是他們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痕跡。不只是我們，還有更多的電影人都會看到這部作品?！?/br>
    “80年后，我們可能都已經并排著躺在墳墓里了，可我也想給這個世界留下一點東西?！?/br>
    “也許我們明天就會死亡，但是我們卻可以通過電影把我們的表演，我們的感受，我們的思想傳達給未來尚未出生的人類?！?/br>
    “你不覺得這才是一件讓人心潮澎湃的事情嗎？”

    秦硯其實語氣很平淡，人生、死亡、痕跡仿佛都是隨口一提罷了，謝北楊卻能夠感受到秦硯的認真。

    如果一開始，謝北楊只是覺得“唐克斯”搜集了如此多的電影，很不容易。

    那謝北楊現在看到的就是“一將功成萬骨枯”，浩如煙海的電影之中，能夠得到人認可的電影，只有一百部。

    除此之外，都會慢慢被歷史所遺忘。

    以前覺得電影是永恒的，是跨越時間的，突然發現這樣的想法有點一廂情愿。

    謝北楊現在真正的問題不在于他的演技，而在于他內心之中真正的想法。

    每個人在做人生選擇的時候，都會有人在一旁喋喋不休：你需要先知道自己追求什么，不要被其他的東西誘惑。

    謝北楊以前以為自己已經很通透了，他不追求獎項，不追求片酬，甚至不追求影迷的關注。

    可謝北楊還是會在意別人對于他的評價，在意自己與秦硯之間的關系、距離。

    謝北楊的眼神也發生了變化，他在問自己的本心，問自己為什么會喜歡電影，當初為什么會接受秦硯的拍戲邀請。

    和以前的自己比起來，自己沒有進步嗎？為什么越來越多的人批評、否定自己。

    不，我一直在進步。

    秦硯指了指眼前的一張電影膠卷說道：

    “小北，無論你追求什么我都支持你。我只是不希望你陷入迷茫之中?！?/br>
    “如果你想要獲獎，你想要影迷的喜歡，你只要告訴我，我都可以給你?！?/br>
    “追求并沒有高下之分，就像有人喜歡綠色、有人喜歡紅色一樣。在我看來，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br>
    這些話不僅是秦硯說給謝北楊的，同樣也是他說給自己聽的。

    秦硯并不認為曾經的自己追求“電影藝術”就是錯誤的選擇，只不過他知道自己隨著時間的變化，會有不一樣的選擇。

    秦硯并不強求每一個拍電影的人一定要去追求電影。

    這也是曾經秦硯自己所陷入的誤區，他認為“永恒”的才是好的。

    但是他發現他現在連續拍了幾部商業電影之后，他發現其實電影每個人都有各自的追求。

    金錢名利，并不是虛妄，那是人類最本能的欲望，沒必要通過貶低人類的欲望來抬高自己。

    如果今天謝北楊對秦硯說，自己就是想要在短時間之內拿到一個電影獎項，一定要證明自己。

    秦硯也不會有任何的意外，每個人都是不同的，每個人可以有自己的選擇。

    至于秦硯為什么沒有和謝北楊對視，因為他并不希望自己影響到謝北楊。這是謝北楊自己的人生，哪怕他是男朋友也不應該去掌控它。

    有些東西看上去其實真的很玄乎，但所謂的“心念通透”，真的其實就是在一瞬間的事情。

    看著眼前的電影，腦海中浮現無數種未來的可能。

    自己被一群粉絲夾道歡呼、自己站在領獎臺上俯視下面的同行、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各種媒體采訪之中……

    這些東西的確可以同時擁有，但如果一定要選擇先后主次，謝北楊心中的答案逐漸清晰：

    “我也想要拍出這樣幾十年，甚至上百年后都會被別人拿出來反復觀看的電影?！?/br>
    謝北楊還是希望自己能夠像阿貝爾一樣戰勝時間。

    突然這一瞬間，前段時間一直困擾著謝北楊情緒之中的各種流言，瞬間消散，就如同雨后的烏云、春天的積雪，消散無痕。

    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雖然秦硯下定決心不要干擾謝北楊的選擇，真當謝北楊如此慎重的對自己說，想要拍出真正的好電影，秦硯內心還是會忍不住激動。

    有一個興趣相投、身體匹配的情侶已經是萬幸的事情，而如果這個人在靈魂上還與你相互契合，那就是上帝對于你的青睞。

    秦硯這一刻有些動情，他說道：

    “走吧，我們該去過繼續過圣誕了。等哪一天我們的電影，有資格在這兒放映的時候，我們在回來?！?/br>
    “嗯?！?/br>
    有一天，我們兩個會再回來的。兩個人都在心底默默許下承諾。

    ————

    秦硯給整個劇組一次性放了接近20天的假期，但實際上秦硯和謝北楊僅僅休息了幾天。

    有太多工作需要秦硯親自去進行處理，包括后期的工作計劃、拍攝計劃，還有電影節的申報等等。

    同時國內一些工作也在開展，丁暢差一點都準備到燈塔國來抓人了。

    但最后考慮到秦硯依舊是碳基生物，不可能一分為二，最后只能作罷。

    “我大概要去a市三天，你就好好休息幾天。當然你可以出去玩玩，我很快就回來了?！?/br>
    華納公司臨時有一個會議，而且必須要秦硯本人到場，秦硯只能立刻買好機票。

    秦硯原以為謝北楊肯定舍不得自己，在檢票處和謝北楊依依不舍。

    但其實對于秦硯臨時離開，謝北楊還是挺開心的，因為他終于可以不用再“補課”了。

    這幾天的補課，把謝北楊折磨得死去活來。

    白天秦硯就認認真真的教他怎么樣去控制自己的情緒，而到了晚上秦硯只要用特殊的補課方式，讓謝北楊完全忘記那些網友和媒體的評價。

    雖然學習是一件讓人幸福和快樂的事情，但是學習始終會讓人筋疲力盡。

    當然，謝北楊為了保全自己男朋友可憐的自尊心，從昨天開始就在假裝難過，舍不得和秦硯分開。

    謝北楊本來并不準備來機場送別，結果入戲太深，秦硯一個憂郁的眼神，讓謝北楊決定“做戲做全套，送人到機場”。

    “你先在賓館休息兩天吧，你也可以出去玩一玩，不要太想我?！?/br>
    “如果你出門的話，也要小心保護自己。淘金市的治安可不太好，你一定要小心，不要去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