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的是《大腕》的電影票，不要給我其他的電影票?！?/br>
    眼前的售票員絲毫沒有被拆穿后的尷尬，反而理直氣壯說道：

    “這就是《大腕》的電影票，你一個小屁孩你懂什么？你拿著電影票去找工作人員，他就會讓你進去?！?/br>
    秦硯光是聽到這句話，就已經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憤怒，要知道他當時被曹校長為難的時候，都沒有過如此的憤怒，他實在沒有辦法接受眼前的行為。

    就在秦硯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準備開口反駁的時候，一旁的謝北楊出現，她拉了拉秦硯的衣袖說道：“怎么回事？”

    看到謝北楊干凈的雙眼，秦硯的憤怒才消退了幾分。

    秦硯并沒有和謝北楊解釋，反而是拿著把手機從口袋里拿出來，然后對售票員說道：

    “如果你把手上的電影票給我，我立刻給你們經理打電話?！?/br>
    聽到這句話，售票員的臉色清白輪轉，一半是憤怒，一半是害怕。

    他害怕秦硯打電話找領導，于是他又不愿意露怯，于是他一邊罵著一邊從旁邊《大碗》的盒子中，抽出兩張電影票塞到秦硯的手中。

    秦硯也沒有客氣，直接拿著兩張電影票也離開了售票窗口。

    周圍的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不理解為什么看上去成熟、斯文的秦硯會突然和售票員大發怒火。也不知道為什么，上一刻還趾高氣揚的售票員突然就偃旗息鼓。

    所有人都對秦硯和他身旁的謝北楊投來打量的眼神，秦硯并不想因為這件事情破壞自己今天和謝北楊相處。

    反正電影還有一會兒才開場，他把謝北楊拉到外面。

    謝北楊明顯感覺到現在的秦硯有一些暴躁，于是他順從地陪著秦硯來到了安靜的角落。

    等看到周圍已經沒有其他打量的目光，謝北楊才小心翼翼的開口說道：

    “發生了什么？你怎么這么生氣？“

    而秦硯深吸了一口氣，絕大多數的情況之下，他遇到讓自己心情糟糕的事情，并不會和他人分享。

    因為他知道這種做法其實對于排解內心的痛苦沒有多大的幫助，反而會讓別人被你的情緒所污染。

    但對方是謝北楊，秦硯還是忍不住把自己的事情說了出來：

    “剛才那個人在偷票房?！?/br>
    第32章 看電影

    所謂“偷票房”就是把原本應該給某部電影的收入，通過各種手段截取。有可能是電影院偷給自己，也有可能是轉移給其他電影。

    而很明顯，這家電影院就是在將《大腕》的票房轉移給《愛情□□》。

    偷票房這種事情永遠沒有辦法被禁止，但這些年格外猖狂罷了。

    現在沒有網絡購票平臺，全靠人工進行電影票的銷售與統計，而人工環節可以輕松作假。

    就像剛才秦硯遇到的售票員一樣，雖然秦硯買的是《大腕》的電影票，但售票員卻給秦硯《愛情□□》的電影票。

    這樣一來到晚上統計票房的時候，便會把《大腕》的票房計算到《愛情□□》上。

    秦硯上輩子也曾聽聞過2000年前后大陸偷票房的猖獗，只不過那個時候的他還只是一個在校學生，他感受不深。

    而從學校畢業后，秦硯成為一名文藝片的導演，他的票房就那么一丁點，根本不存在被偷的可能。

    這個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很多人都遇到過。只不過有些事情大家都習以為常，到后來也就熟視無睹。

    但是他依然看不慣電影圈子中的亂象。

    如果不是謝北楊的出現，秦硯恐怕會當場拿著證據，向某個部門進行舉報。哪怕他知道就算是舉報成功，最后結果也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謝北楊作為電影圈的小白，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行業內，居然還會如此骯臟的勾當。

    其實作為一名電影愛好者，而且從小到大一直都看的是經典電影，謝北楊一直將電影工作者看作是藝術家。

    而在人們的普世觀念之中，藝術家往往都是和清高、孤潔聯系在一起。

    所以聽到這些骯臟的事情，謝北楊頗為憤怒地說道：

    “這些該死的售票員實在太可惡了，難道就沒有人管一管他們嗎？”

    秦硯嘆了一口氣：“怎么管？難道派人到各個電影院進行巡查嗎？這成本得多少？而且電影也分布在全國各地，根本不現實?！?/br>
    “而且今天我們遇到的這種售票員，應該是自己私下偷票房，賺一點外快。更可怕的是那些院線直接和電影方勾搭，在制作電影票的環節就已經偷天換日，根本沒有辦法察覺?！?/br>
    秦硯三言兩語把目前偷票房的困境闡述清楚，如果這件事情真的有那么好解決的話，有關部門早就動手。

    當然其中最大的原因，秦硯并沒有說出口，那就是偷票房之所以存在這么久，牽扯到很多和市場監管者有關的骯臟事。

    “那我們看到這件事情就什么都不做嗎？”謝北楊雖然也知道自己的力量渺小在面對這種整個產業的陰暗面的時候根本無能為力，但他依然會覺得特別憤怒。

    看到如此剛正不阿，甚至有一些稚氣的謝北楊秦硯心里默然就釋然了。有謝北楊這樣的存在，那就證明這個世界本質還是好的。

    他安慰著說道：“放心吧，之后會有人解決這件事情的?！?/br>
    偷票房這件事情是絕大部分導演都不能容忍的存在。秦硯知道要不了多久，就有人會出來整頓這些爛攤子，也不知道自己到時候有沒有資格添磚加瓦。

    偷票房的事先放一旁，秦硯看得出來謝北楊依然有些悶悶不樂，他對謝北楊解釋道：

    “放心吧，他既然害怕我找經理處理他，就證明他的投票是個人行為?！?/br>
    兩個人都不想因為這件事打擾到讓人接下來的相處，于是二人拿著飲料和爆米花，走進了放映廳。

    很快電影便開始播放，整個放映廳的燈光全部消失，唯獨屏幕依然閃爍著光芒，立刻就將觀眾的所有注意力抓了過去。

    其實秦硯喜歡在黑暗中工作，這也和電影有莫大的關系。

    當一個人置身于相對黑暗和安靜的環境之中，便會被唯一的光源和聲音所吸引，就像是此時此刻的放映廳。

    謝北楊平時喜歡和秦硯交流一些電影問題，但電影一開場，謝北楊就立刻安靜下來。

    秦硯感嘆，如果每一個電影觀眾都像謝北楊這樣，那華國的觀影環境觀影體驗不知道會提升多少。

    謝北楊突然拉了拉秦硯的手腕，秦硯還以為謝北楊是有什么話想對自己說。

    結果謝北楊只是把手中的爆米花遞了過來，然后指了指爆米花，依舊一言不發。

    明明四周已經黑了一片，已經看不清楚謝北楊臉上的具體表情，但秦硯立刻領悟到謝北楊的意思：

    快點吃點爆米花呀。

    秦硯笑著抓起一把爆米花，既然今天要讓自己的觀影過程更加輕松，嘗一嘗爆米花也理所當然。

    于是在一顆顆爆米花咀嚼的過程中，電影正式開始。

    《大腕》是一個有關于“導演與電影”的故事，而且其中對于導演、明星的描述頗有些自嘲的黑色幽默。

    但偏偏馮曉剛又把這些嘲諷包裝成了一個個被大眾所普遍接受的笑點。雖然馮曉剛并不在現場，但是他已經在《大腕》中布置好機關，一到時間點觀眾就會大笑。

    以前秦硯看《大腕》的時候，完全集中于背后的辛辣諷刺，以嚴肅評論的方式去審視《大腕》，但是沒有想到的是今天秦硯格外的隨性。

    哪怕他知道《大腕》很多可以改進的地方，但依然沉浸在《大碗》故事中，時不時和在場觀眾一起笑出聲。

    只不過上一刻還在表揚謝北楊看電影特別安靜，完全不會打擾別人的秦硯，此刻又有一點小小的郁悶。

    周圍始終有人在小聲的說這話，以前他會覺得在電影院交流缺乏素質?，F在他已經意識到人類想要交流的欲望，哪有那么容易控制得住。

    背后的兩個女生，還有前面的情侶，聊天都挺開心的。為什么就謝北楊可以全程如此的安靜，完全沒有和自己交流的想法。

    秦硯也從來沒有想象過自己內心會有如此多的情緒變化，這是他未曾有過的經歷，他也不知道該怎樣去形容。

    秦硯甚至在思考，如果要把現在的情緒記在他的素材本上，應該取一個什么樣的標題？

    “在電影院里自己的朋友不找自己聊天的情緒變化”？

    明明直覺和經驗都告訴自己，這種情緒一定是電影創作的重要素材之一，但是自己想到的標題怎么看都不夠貼切。

    看電影向來十分專注的秦硯，出現了人生的又一個偏差，那就是在看電影的時候居然還在想其他的事情。

    不過秦硯還是靠自己出色的自控力，重新投入于劇情之中。

    當最后畫面消失在屏幕之后，屏幕開始播放工作人員名單，放映廳內的觀眾起身，陸續離場。

    謝北楊也立刻起身，結果這個時候秦硯反而靜下心來，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

    謝北楊一開始以為秦硯是不想和周圍觀眾去爭搶狹窄的出口。

    直到整個影院內的觀眾已經走了七七八八，秦硯依舊坐在座位上目不轉睛的盯著屏幕，謝北楊才察覺到秦硯格外的嚴肅。

    “怎么了？”謝北楊低聲問道。

    “沒什么，我只是想把最后的工作人員名單看完而已。再等我幾分鐘吧?！?/br>
    “工作人員名單？”謝北楊有些不理解。

    “你看為了一部電影有這么多的人付出努力，每一個工作人員都是那么的重要，但是他們只能夠出現在電影的最后工作人員表里?！?/br>
    “當然每個人的工作職責不一樣，沒有高低之分。我習慣每次都把名單看完，也算是對大家的尊重吧?！鼻爻幗忉尩?。

    這也是秦硯上輩子留下來的一個習慣。

    秦硯不會義憤填膺地去罵這個世界，只關注演員而不關注幕后工作者。這是世界最基本的規律，市場行為無可厚非。

    只不過他的身份不一樣，他不僅僅是一個觀眾，同時也是一位導演，他很清楚這些配音表上的配音演員、攝像、燈光、道具……有多么的辛苦。

    作為導演，他必須要尊重每一個電影工作者。

    謝北楊一瞬間就明白了秦硯的想法，同時他也會想起拍攝《古宅》，劉正文和任越他們的辛苦與付出。

    謝北楊也坐回自己的位置，和秦硯一起默默注視著大屏幕上滾動的一個個名字。

    執行導演，出品人，化妝，攝像組，音效，動作指導……

    其實有很多名詞，謝北楊什么意思都不知道，畢竟他從來沒有接觸過這些工作人員。

    但不知道為何這一刻他卻能夠感覺到電影從來不只是導演和演員的成果那。

    “自己一定要認真去了解電影，如果有機會自己一定要繼續拍電影?！?/br>
    謝北楊突然做了這個決定，認真而堅定。

    在昏暗的燈光中，謝北楊微微地側過頭看著一旁認真注視名單的秦硯，可惜此時的秦硯過于專注，目不轉睛。

    這樣的秦硯，真得讓人敬佩。

    所以一場電影放完，兩個人都沒有發現，在某一個時刻，對方曾偷偷的關注過自己。

    但這并不妨礙彼此在自己心中變得更加重要與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