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脫
突厥王帳。 唐聿成功潛入,拉莫比沖出去得很急,桌上的沙盤還沒來得及銷毀。 唐聿看不懂突厥文,也聽不懂突厥話,但不妨礙他理解突厥人的戰術沙盤。 倉促之間,唐聿飛速記憶,雖然今晚過后突厥軍隊可能要重新洗牌,拉莫比或許真能被拉其木格等人合力剿滅,但唐聿還是要做好萬全的打算。 唐聿本來也不指望這拉其木格這幫他臨時拉起來的烏合之眾能鬧出什么名堂。 況且,這里并不僅有突厥人當下的戰術。 突厥和大周拉鋸一樣你來我往地打了幾代人,到了拉莫比這個可汗的時代,突厥人早已不滿足于每年南下劫掠邊境。 大周的氣候的溫和、物產的富饒深深打動了那個殘暴的獨/裁者,他的野望瘋狂滋長。 曾經出現在雁鳴山的突厥探子就是拉莫比向大周心臟深處的爪牙,他妄想借助在秋獵時刺殺大周皇帝,但意外撞上了蕭遠,陰謀就此挫敗。 但是蕭遠明確說過,突厥人絕不可能就此銷聲匿跡,他們既然能把人送進大周京城,那必然不會只有這一手。 就像偶然一天在房間中發現了一只蟑螂,那就說明這間房子里至少有一千只蟑螂。 突厥人能堂而皇之地混進大周皇帝的獵場,那就說明京中早有人和他們彼此勾結。 從得益者方面分析,蕭遠懷疑右相張甾。 但蕭遠還沒掌握切實的證據,他就......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只要事情發生了,必然會留下痕跡。 張甾吃過留下把柄的苦頭,西北軍糧案結束后,他或許真能痛定思痛,把尾巴收拾干凈。 但勾結外敵,可不是他一方干凈了就行,從突厥人這邊下手,唐聿不怕揪不出京城的蛀蟲。 唐聿飛速翻找拉莫比帳中的文書,鬼畫符一樣的突厥文字他不認識,他只要找寫著大周文字的物件。 拉莫比貿然和大周jian細合作,兩者必不能完全信任,按照一般情況,兩廂都該留著對方的把柄,以便未來若是對方翻臉不認的時候可以反制。 桌案。 床鋪。 包袱。 行裝。 都沒有! 唐聿扭頭看了一眼帳門的方向,額頭上滑落豆大的汗珠。 要來不及了。 四處點火的障眼法根本攔不住拉莫比,他一走近就會發現根本沒有什么側翼包圍,到時候他就會意識到自己被調虎離山了,定會全力反撲大營。 “咳咳咳咳咳咳......”唐聿的肺在瘋狂收縮。 一定有哪里不對,一定漏掉了哪里。 唐聿努力冷靜下來,審視著王帳里的一地狼藉。 是的。 確實漏掉了。 唐聿陷入了誤區。 他自己不懂突厥話,于是他先入為主地認為那個通敵之人也不懂突厥話,但實則未必。 大周強敵環伺,那人選擇突厥,必然是他同突厥有格外的聯系。 既然這樣,通曉突厥文字又有什么問題嗎? 就像蕭遠曾在南越讀書,南越與大周雖然書同文,但語音卻大相徑庭,而蕭遠就學了一口地道的南越方言。 唐聿重新拾起了被他草草丟在一旁的突厥文書,上面密密麻麻的比劃像是無聲的嘲諷。 看不懂。 怎么辦? 唐聿已經聽見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很整齊,而且越來越近。 不是帳外亂殺的普通士兵,是拉莫比帶著他的人趕回來了。 不能著急。 唐聿深吸一口氣,視線在王帳中快速逡巡。 一定有辦法。 在唐聿快速轉身,帶起的氣流扇動了桌上的燭臺,火光跳躍,遠處的信件堆里好像有一片紙在反光。 唐聿屏氣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撿出那張紙,仔細觀察。 唐聿湊得很近,把紙在光下變換角度,剛才微微反光好像夏日螢火,好像是唐聿憑空出現的幻覺。 但是,總有一種熟悉感。 唐聿把紙張舉起與視線平齊,緩緩轉動手腕,仔細觀察光下紙張的變化...... 找到了! “唐家人!”身后拉莫比爆喝一聲,手持雙斧沖進王帳,轉眼間勁風已經襲到唐聿耳畔。 唐聿身上每一根寒毛都在尖叫,千鈞一發之際,唐聿側身閃過了拉莫比劈下來的重斧。 把手中的文書隨手往懷里一塞,唐聿摸出先前從拉其木格手里討來的短刀,格擋住了拉莫比的又一次進攻。 唐聿喘著粗氣,臉上忍不住綻放出笑意。 帳外火光沖天,拉莫比的部下四分五裂彼此兵戈相向,唐聿指揮下的叛軍沖破了拉莫比的封鎖,正和他帶回來回訪的人馬亂斗一團。 寬敞的王帳,是唐聿和拉莫比可汗兩個人的戰場。 今夜的連番失利讓拉莫比氣急敗壞,唐聿是和他父親完全不一樣的對手,當年鎮國將軍率眾和突厥人沙場對壘,差點斷送了當年還是小將的拉莫比一條性命。 “偷雞摸狗,你比你父親差遠了!”拉莫比怒喝著沖上來。 很奇怪,從前唐聿最痛恨別人把他同他父親比較,當年蕭遠也曾說過唐聿比起鎮國將軍差遠了,讓唐聿耿耿于懷了數日。 但如今,唐聿在此聽到相似的評價,內心早已毫無波瀾。 這幾天唐聿在拉莫比手下挨打,也不全是白挨的。這人力氣大,慣用右手攻擊,出手大開大合,但是往往破綻百出,只靠著兇猛的攻勢讓對手自顧不暇。 唐聿挨打總是倔強地從不肯閉上眼睛,是以拉莫比出手的習慣,身上的破綻,都被唐聿見縫插針地記在了腦子里。 “鐺——” 短刀貼著斧頭柄劃過去,金屬之間大力摩擦,險些閃出火花。 拉莫比每次揚手蓄力,腰腹以下就是全不設防,唐聿弓起身子沖著拉莫比的武器迎上去,悍不畏死一般把自己的皮rou送到敵人的攻擊范圍。 只為了能貼近拉莫比的弱點。 短刀順著斧頭柄削過去,拉莫比若是避讓,斧頭就會脫手而出,若是不避讓,那唐聿就會毫不遲疑地把他的手剁下來。 這把刀剝皮拆骨很是在行,拉其木格已經試驗多次了。 刀尖碰到拉莫比的皮膚,他看穿了唐聿的企圖,卻不能放棄手中的武器,唐聿緊緊握著短刀,沒有一絲遲疑地挑上去,拉莫比力量有余靈活卻不足,緊急翻轉手腕,卻還是遲了一步。 一截染血的拇指飛上天。 他再也拿不起馬鞭了。 “啊——”拉莫比怒吼。 他揮舞著尚且完好的另一只手向唐聿劈砍,唐聿緊急后撤,避開拉莫比癲狂的攻擊。 腳下幾步輕點,唐聿和拉莫比拉開了安全的距離。 輕巧地落下,胸口傳來一陣劇痛,唐聿咽下一口血水,死死盯住拉莫比的下一步動向。 唐聿身受重傷,體力又幾度耗盡,方才舍命一擊沒能徹底廢掉拉莫比的戰斗力,現在被激怒的他更加難纏,唐聿的勝算越發渺茫。 唐聿飛快地瞄了一眼帳外,痛苦嚎啕聲漸漸停歇,向來勝負馬上就要揭曉。 帳內一人一端如同蛛絲一般纖細的平靜,隨時都有可能被打破。 唐聿堅持不了多久了,他還要活著回京,他一定要活著回京。 唐聿大喝一聲,主動沖了上去。 自古兵器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唐聿拿著短刀對抗拉莫比的板斧,本來就不占優勢,眼下他唯一能賭的,就是自己這條時運不濟的爛命。 “當啷——” 僅是碰撞聲如同催命般急促炸響,唐聿的招招進攻都被拉莫比抵擋,眼見著一口氣見底,唐聿的攻勢即將疲/軟下去。 “去死吧!”拉莫比獰笑,巨大的斧頭在唐聿臉上籠罩出一片不祥的陰影。 “噗哧——”利刃穿過皮rou的聲音傳來。 一截閃著寒光的刀尖從拉莫比的胸前穿出,他瞪大了不可置信的雙眼,掙扎著想要回頭,卻如同一睹rou墻一般轟然倒塌。 拉其木格抽刀回收,血濺了對面的唐聿一臉。 “神使......”拉其木格低聲呼喚。 血污在他臉上遍布,黑紅黑紅的,從發梢滴落。拉其木格喘著粗氣,像是從地獄爬上來的厲鬼,顫抖著握住彎刀,刀尖還帶著敵人的體溫。 他虔誠地望著神明,小心翼翼地祈求。 “我們贏了?!彼f。 唐聿努力眼下喉頭泛起的腥甜,他抬手在拉其木格肩膀上拍了拍,衷心道:“做的不錯?!?/br> 推開拉其木格,唐聿快步走出王帳,帳外,被拉其木格鼓動一起參加這次嘩變的各部落首領,有一個算一個,都單膝跪在被血浸濕的土地上。 他們右手撫在左胸,離心臟最近的地方。 唐聿平復氣息,站在帳外,昂首睥睨他的信徒。 拉其木格無言走出來,來到人群的最前面,緩緩跪地。 “長生天說,他的孩子應當由最兇猛的巨獸統領,舊的拉莫比已經離去,新的猛獸應當由你們自己選出?!碧祈捕酥茏永事暤?。 下面聽得懂大周話的人茫然抬頭,神的旨意似乎總是這么晦澀難懂。 唐聿勾起一抹殘忍的笑,“神說,只有最后的勝者才能繼承長生天的子民?,F在,拿起武器,決斗吧?!?/br> 說完,唐聿飛快退回到帳內。 外面有人突然暴起,一股暗紅的血液飛濺。 唐聿的使命已經完成,他退到王帳另一邊,劈手劃破厚重的毛氈,一人高的破洞應聲出現,冷風呼地灌進來,夾雜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 方才,所有人都集中在王帳正面等著聆聽神的聲音,另一邊,是一片死寂。 唐聿縱身一躍,離開了突厥可汗王帳。 身后,有人突然醒悟。 “唐聿,你騙我!”拉其木格大吼。 ※※※※※※※※※※※※※※※※※※※※ 最近掉了好幾個收藏,是我寫到什么雷點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