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神
拉其木格眨著眼在原地愣了半天,唐聿這番大周話太過復雜,他要想一陣子。 想通了唐聿話中隱含的意思,拉其木格惱羞成怒,大喝一聲:“唐家人,閉嘴!” 唐聿這番話實在歹毒,完完全全戳中了拉其木格最隱秘的想法,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走到這人面前,但當心思被敵人挑明,拉其木格瞬間被羞憤和恐懼所籠罩。 這個唐家人在蠱惑人心,必須要殺了他。 拉其木格下定決心,從腰帶上摸出一柄尖銳的餐刀,沖著唐聿的胸口就捅下去。 草原部落茹毛飲血,方才宴飲也不過是拿刀把拷的半生不熟的rou從骨頭上剔下來,這把餐刀剝皮拆骨不在話下,拉其木格確信他當即要了唐聿的命。 鋒利的刀鋒輕而易舉地割破了唐聿破破爛爛的襖子,插/入大周人那些莫名其妙的里衣,陷進他的皮rou里。 拉其木格用力,但刀頭像是被什么柔韌的東西抵住了,半點也不能再深入。 抬頭看唐聿,他仍然懶洋洋地瞧著拉其木格,面上一派云淡風輕的笑意。 “你?你......你為什么......”拉其木格醉眼朦朧,被眼前的情景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哈,”唐聿冷笑,“你們草原上不是流傳著長生天的傳說嗎?” “長生天派遣一位使者降世,他是真神的使節,他勇猛無匹,他不死不滅......”唐聿用一種奇異的語調,念起突厥人的傳說。 像是古老的歌謠,籠罩在拉其木格周身的酒氣里。 不死不滅。 拉其木格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唐聿。 唐聿輕笑,眼神挑釁,無聲地邀請他。 來呀,再來呀。 你盡管嘗試,而我不死不滅。 你永遠也不可能殺死我。 當你認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你也就成了真神的信徒。 長生天每世降下一個使者,他是長生天的喉舌,他身上流淌長生天的力量,他也...... 懲戒每一個瀆神者。 “當啷?!?/br> 拉其木格手里的餐刀落地,他眼神空洞,醞釀著難以描述的狂熱。 “你是長生天的使者?”他顫抖地問。 唐聿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證據!你憑什么說,你是......”拉其木格還在掙扎,但對著唐聿這張臉,傳說中長生天會讓使者懲戒所有不恭敬的瀆神者,他硬生生把即將脫口而出的稱呼咽了下去。 “證據?”唐聿低頭淺笑,“真神不必自證,你若是不信,可以自己來驗?!?/br> 說完,唐聿看著躺在地上的餐刀,眼中神色莫名。 拉其木格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看,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你為什么來找我?”唐聿小聲問。 “或者說,這么多人中,為什么只有你找到了我?”唐聿抬頭,注視著拉其木格迷離的眼睛。 “因為,一切都是長生天的旨意?!?/br> “長生天選中了你,他考驗過你的勇敢,測驗過你的忠誠,現在他把機會給你,把你送到我面前?!?/br> “長生天的子民,需要一個新的領頭人,指引他們信仰真神,帶領他們供奉真神?!?/br> “你所想的,都是長生天讓你想的?!?/br> “你所得到的,也是長生天許你得到的?!?/br> 唐聿一番神神叨叨,徹底擊潰了拉其木格的防線,他看著唐聿,眼神中已經出現了敬畏和尊崇。 “現在,是長生天給予你的最后一道考驗?!碧祈舱f,“去尋找你的兄弟?!?/br> 拉其木格面露疑惑。 唐聿笑了一聲,神情從方才的圣潔滑落回人間,他看著拉其木格,臉上洋溢著慈愛。 “這就是長生天的旨意,你要自己領會?!碧祈舱f。 拉其木格還是不解:“我沒有兄弟?!?/br> “草原人都是長生天的子民,在長生天眼中,你們都是兄弟?!碧祈蔡狳c道。 拉其木格有些頓悟。 唐聿看這個傻大個還不開竅,干脆說得更直白些:“要成為草原新主,只憑你恐怕無法戰勝可汗,你要聯合你的兄弟一起,合力推翻不信神的拉莫比可汗?!?/br> 話一說透,拉其木格的眼神馬上堅定了起來,他像是終于明白了自己要去向何方,所以格外堅韌。 “去吧,神的孩子拉其木格?!碧祈睬f重道。 拉其木格聞言起身,站直了看向唐聿,思索著他是否應該幫助唐聿松綁。 唐聿躺在臟臭不堪的馬廄中,四肢被牢牢綁住動彈不得,他身后驚醒的戰馬不耐煩地噴著響鼻,四肢刨地想要站起來。 唐聿仰視著魁梧的拉其木格,后者現在就像他豢養的獵犬一樣忠誠可靠。 “這是長生天和他的信徒之間的秘密,不要隨便把不三不四的人帶到我面前,只有最純真的孩子,你忠誠的兄弟,才可以見到真神現身?!碧祈捕诘?。 “是?!崩淠靖癯兄Z,簡短而有力。 唐聿目送著拉其木格來開,知道他消失在遠方的軍帳,厚重的毛氈門簾落下,足以抵擋呼嘯的風聲。 “咳咳咳咳咳咳......” 唐聿弓起身子,爆發出一陣猛烈的咳嗽。 他壓抑了太久,險些在拉其木格面前破功。 拉其木格那一刀,結結實實地捅在唐聿胸口,盡管貼身的金絲軟甲替他抵擋了銳利的刀鋒,但加注在刀尖上駭人的力氣,還是實打實地傳到在唐聿的肺管子上。 痛。 太痛了。 唐聿懷疑自己的肺都被那莽漢戳穿了。 若是拉其木格在多長個心眼,撕開唐聿的衣服親眼看看傷口,就能看見那件細密柔軟的金絲軟甲,和下面的淤青。 不死不滅? 都是笑話。 唐聿靈機一動編出一套漏洞百出的說辭,也只能騙騙這個頭腦簡單的家伙,但唐聿有一點沒說錯,他若是心里沒鬼,此刻根本就不會來找唐聿。 從刀下饒唐聿一條命,把唐聿帶到突厥可汗的王帳,在宴飲之后留著最后一絲理智一個人來見這個敵國將軍的兒子,說明了什么? 也許遲鈍的拉其木格自己也不清楚,他在遇上唐聿的一瞬間,潛意識就模模糊糊生出了要聯合外敵搞垮可汗自己上位的念頭。 什么忠誠勇敢的草原人?突厥人天生反骨,從來只認強者不信禮教。 唐聿只是在他身后推了一把,幫他做了決定罷了。 當初在刀架在脖子上的時候,唐聿就下定了決心,堅定如鎮國軍內部都有危險的派系林立,他不相信突厥人這種部落聯合的民族內部會是鐵板一塊。 原本他的任務只是刺探突厥人下一步的動向,但鮮血刺痛了唐聿,他要搞一票大的。 他的腦子好像分成了兩半,一半看著另一半機關算盡,把自己的性命押上棋盤,稍有不慎就會粉身碎骨,但里里外外都在盤算著如何才能讓收割對手的人頭。 然后,這一半擔驚受怕,咬牙切齒地憋出一句:“真是個瘋子!” 從前他只需要做一半就好了,因為他身邊還有另一個人,但現在只剩下了他自己,于是他只好自己扮演另一個人。 原來,這就是當瘋子的感覺嗎? 冷風呼嘯,后背上汗濕的衣物冰冷徹骨。 但是,熱血難涼。 日升月落,宿醉的突厥人開始蘇醒。 日上三桿,王帳里的拉莫比可汗伸著懶腰走出來,他瞟了一眼馬廄,唐聿安安生生的躺在里面,像一個廢物。 拉莫比笑了,抽出腰上纏著的馬鞭,當空甩了個鞭花。 馬廄里的馬看見著場面條件反射地嘶鳴,驚恐著站起來,擠作一團。 拉莫比沒在唐聿臉上找到熟悉的神情,有些不甘心。 下一鞭子,準確地落到了唐聿身上。 唐聿側過臉躲避帶著鞭風,眼角瞥見拉莫比身后角落里的拉其木格額頭上青筋直冒。 唐聿忽然笑了。 拉莫比也瞧見了唐聿的笑,他從沒見過有人被鞭打還能笑得出來,簡直是個瘋子。 拉莫比咬咬牙,又甩下一鞭子,然后毫不留戀地轉身,命令整支隊伍開拔。 然后,他回頭,看著唐聿綻放了一個惡意的笑臉。 “這里沒有多余的戰馬,不如就請來自大周的客人跟在我的馬后面跑吧?!?/br> 拉莫比想要效法古人把唐聿綁在馬后拖著他跑,人如何能跑得過馬,很快唐聿就會被拖行致死,就算僥幸不死,也會落下個終身殘廢。 “可汗!”拉其木格用突厥話喊住了拉莫比。 他走上前,跟拉莫比嘀嘀咕咕說了一大串聽不明白的鳥語,期間一會兒對著唐聿指指點點,一會又拉著自己空蕩蕩的右邊袖子,在拉莫比眼前晃來晃去,言辭激動。 他說著話,時不時看向唐聿,眼神兇神惡煞。 半晌,拉莫比嘆了口氣,厲聲訓誡了一句,但還是揮揮手,走開了。 拉其木格走過來,提起唐聿身上的繩子,把他甩上了自己的馬。 唐聿被橫放在馬背上,空無一物的胃部抵著堅硬的馬背,等下戰馬奔騰,唐聿勢必要被顛簸得五臟六腑移位。 拉其木格轉身上馬,跨坐在唐聿后面,借著寬大皮襖的掩映,他偷偷幫唐聿側過身,讓他背靠著馬鞍,換成了一個相對舒適的體/位。 “我向可汗賭咒發誓,看在被唐壽砍了一只手的份上,拉莫比把你讓給我處置了?!崩淠靖窀┥?,在唐聿頭頂小聲說。 “正事呢?”唐聿表情冷峻。 身邊,突厥士兵嚎叫著揚起馬鞭,戰馬嘶鳴著沖出去,鐵蹄雜亂地踏在地上,嘈雜無比。 拉其木格小聲說:“我找到兄弟了?!?/br> “做的不錯?!碧祈猜冻鲆粋€微笑,矜持而滿意。 拉其木格如蒙大賞,興高采烈地揚鞭啟程。 在過上兩天,不,只需要再過一夜,突厥人就將到達大周的邊境。 唐聿和拉莫比都在想,速戰速決。 ※※※※※※※※※※※※※※※※※※※※ 唐聿:看,這里有個傻子 拉其木格:阿嚏~感謝在2020-12-25 01:41:52~2020-12-25 22:13: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啦啦啦啦醬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