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飲
臨近年關,各家各戶都忙碌了起來。 張家今年格外繁忙。 一邊要忙著給玘哥兒打點行裝,一邊要忙著給珣姐兒請教引嬤嬤、置辦頭面首飾。 玘哥兒是張家小輩里的一個特別的,張家是書香門第,偏生出了這么個學武的,怪就怪在張甾居然即為看重這個旁支的小子,從小就把他接進本家教養,還時常讓他進書房指點。 前陣子張玘在朝會上挺身而出,要帶兵支援西北戰事,今日就是出發的日子了。 玘哥兒的生母在家天天以淚洗面,但無奈兒子的教養前程,無一事由她做主。 城門外,長風蕭瑟。 張玘牽著馬回頭,久久凝望。 上戰場就沒有人保證一定能活著回來,他還想在看看這京城的繁華。 “走吧,將軍?!?/br> 張玘此番領兵,也被封了個將軍的頭銜,不過是暫時的,等打完仗回來再論功行賞,他就真的有了軍功爵位。 方才催他出發的是朝廷派來的監軍,騎馬于張玘并行,微微落后于他半個身位。 監軍一職也是大周的傳統了,用于溝通中央和部隊。 大周的皇帝從未信任過替他們上前線打仗的將軍,相比起來他們更信任從宮里派去的監軍。 另一頭,各種珠釵彩緞流水一般送到張府,張家旁支的三小姐此時正坐在本家剛給她收拾出的院子里,聽宮里請出來的嬤嬤講授宮規。 第二天清明,張珣就要入宮選秀了。 她緊張,但毫不擔心。 她都聽父親說了,她和那些個即將和她同路的女子不同,她是丞相府的臉面,任憑其他人擠破了頭,誰也別想壓過她來。 當今圣上的生母,就是張家本家的小姐。礙著血親的緣故,張甾嫡親的孫女輩是入不了宮了,沒想到這潑天的富貴,就這樣降到了她的頭上。 從小母親就說,她是天生的貴人命。 第二天吉時到,張珣跟著太監走過一道道宮門,終于見到了天子。 陛下坐在高臺上,聽到太監報出張珣的出身,叫她抬頭。 皇上長得比張珣想象中的還要清俊。 只是皇上看到她的時候面色如常,只是吩咐了一句叫她留下來,反倒是坐在皇上下手邊的年輕男子,看見她時眼中露出了一絲玩味。 張珣聽父親講過,那個位置,坐的便是老爺最大的對手,不是攝政王卻更似攝政王的左相蕭遠。 當夜,張珣按照公公的指示在宮中歇下。 不知是看在張家的面上,還是皇上中意于她,總之,張珣入宮便獨得了一個院子,從此她就是一宮之主了。 月朗星稀,張珣坐在窗邊久久不能入睡,心跳極快,像是揣了一只兔子在懷里。 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又好像知道,只是不敢明白。 ...... 李承灃今日早早地學完了奏章。 是的,學奏章,研習蕭遠批閱整理過的奏章。 真正的朝政大事都是蕭遠提前知曉,若與朝臣意見相同,便在朝上知會給他,若意見相左,他們便當堂辯論,輸贏分明后再由他裁決。 李承灃在飲酒,拉著唐聿在湖心亭里吹著冷風,飲酒。 “陛下不高興?!碧祈部隙ǖ卣f。 “是啊?!?/br> 李承灃手一抖,杯子掉進了湖里,他索性不用杯子,直接拎起酒壺就往嘴里倒。 “陛下今日選了秀女,為何不高興?” “為何不高興?為何不高興?”李承灃重復地念叨,醉眼朦朧地苦笑。 “父皇說,娶妻就是和自己鐘愛的女子共度一生??呻捱€沒遇上鐘愛的女子,就要娶妻了?!?/br> “陛下只是選秀而已,怎么就算娶妻了呢?”唐聿安慰道。 李承灃嗤笑一聲,“景琰,你說朕的妻子是誰?” 唐聿心道承灃醉了,都開始說胡話了。 “陛下的妻子,自然是皇后?!?/br> “皇后?朕的皇后……就是張……張什么來著,反正就是張家女了?!?/br> 李承灃滿腹苦悶。 他想反悔。 就借著酒意,給自己一個反悔的夜晚。 李承灃覺得自己為了擺脫蕭遠的控制,自愿把韁繩遞到了張甾的手里。 蕭遠尚且沒有過問他的婚姻大事,張甾卻想強行塞給自己一個皇后。 “為何?”唐聿震驚于李承灃竟然已經定下了皇后的人選。 問出聲的一瞬間,唐聿忽然就明白了。 皇家的姻緣,遠不如平頭百姓來的簡單。 他的陛下算計了自己的后半生,就是為了獲得張甾的支持。 唐聿心疼李承灃,也怨恨自己的無能。 若他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禁軍統領,而是像張甾蕭遠那樣在朝中舉足輕重的人物,他一定拼盡全力來幫助陛下。 他不想看到李承灃露出這種脆弱的神色,和他一起長大的少年應該永遠是高傲的、璀璨的。 但同時,他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懂李承灃了。 唐聿自問是一個純粹的人,他們小時候曾經一起幻想過自己將來的妻子是什么樣子,唐聿堅信自己會像父母那樣,覓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唐聿以為李承灃和他是一樣的。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李承灃變了。 那些年少的誓言,那些純真的回憶,他通通都不在意了。 先帝對李承灃的母后即位癡情,他們打小就經??吹较鹊勰弥屎蟮呐f物睹物思人,每年忌日更是會把自己關在寢宮一整天都不出來。 李承灃明明說要做一個和父皇一樣有情有義的男人。 可現在,李承灃為了權勢,打算立一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女人為后,就因為她姓張。 什么時候,姓氏成了一個人所有的意義了呢? 當唐聿意識到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又想起了蕭遠。 蕭遠每次看他、同他說話,唐聿都覺得蕭遠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頭上頂著的那個姓氏。 蕭遠完全不在意唐聿是誰,是怎樣的人,這讓唐聿憤憤不平。 不知道為什么,李承灃是蕭遠為罪大惡極,是李家江山的篡位者,但唐聿總覺得蕭遠不是,蕭遠不會像李承灃想的那樣獨攬朝綱,甚至謀逆造反。 明明,蕭遠在唐聿面前從來沒有掩飾過他對李承灃的不屑,甚至敵意。 這樣的糾結,唐聿從未對李承灃說去過。 原來,人長大了,總會有秘密。 但是唐聿相信,這點奇怪的心思絕對不會動搖他對李承灃的忠誠,再來一次他還會堅決執行李承灃讓他刺殺蕭遠的指令。 ※※※※※※※※※※※※※※※※※※※※ 唐聿:立fla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