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馮禮,冬天為什么下那么漫長的雨。我的風濕越來越嚴重,耳朵也開始重聽。有時金藻叫我,我聽不清。每回接送我到島西來看你的貨車司機阿耀也要離開這座島。即使你變成一座不再會移動的墳墓,好像我要去看你,都還是艱難。馮禮,即使我也死了,千萬不要再在地底或者天堂碰面了。最好能讓我干干凈凈去下一世,好不好?” 天開始微微下雨。金衍把隨身帶著的傘撐開了。金藻把日記本收回了袋子里。他想到自己倒是從來沒有記日記的習慣,如果要他來描述他對金衍的愛意,也不知道要從哪里寫起。 金藻身上穿著金衍從紐約給他帶回來的夾克衫。他放寒假后先跑去紋身店打了一個耳洞。金衍回來的時候,看到金藻掛著一顆小小的耳釘。他倒沒覺得有什么,金藻想怎么樣都可以,只要身體不受傷。但大姑很不喜歡那顆耳釘,老是說金藻白白凈凈的小臉蛋,不應該鉆一個洞。金藻說:“大姑,我給自己算了一卦,卦象說我八歲到十二歲期間應該要破相,人生才會比較順利。但我沒破相啊。唯一的破解辦法就是去打一顆耳洞?!?/br> 大姑狐疑地轉過頭問金衍:“真的???”金衍沒說話。 金藻晚上躺在金衍邊上看手機,金衍會揉揉他的耳垂說:“睡了,關手機?!?/br> 金藻直起身子,問他:“金衍,等我高中畢業,把頭發染成粉色行不行?” 金衍想金藻大概是進入青春期少男少女標新立異的時期了。他無奈道:“隨你,但現在先睡覺行嗎?” 除夕那晚,金克己又是到飯點了,忽然拖著行李箱闖進了后院。金藻怪叫道:”你不是絕不上島嗎?” 金克己哼了一聲,從行李箱里拿出兩瓶上好的葡萄酒。 大家一桌吃飯。金藻擠在金衍邊上,他們在餐桌底下偷偷捏著手。金衍才喝了半杯葡萄酒,又火速上臉了。他另只手撐著自己的頭,安靜地看著大姑和金克己談天。金藻去了趟洗手間,很久沒回來。金衍怕他是喝醉了,摔到地上了,于是站起身去找他。結果金藻只是坐在一樓的樓梯間,繼續看著金求是那些日記本。金衍坐到了他身邊。金藻伸手摟住他。金衍身上有熱熱的酒氣。金藻伸鼻子在金衍的脖頸間聞嗅,癢酥酥的。金衍問他在干嘛。金藻說:“我總覺得你身上有什么香氣?!?/br> 金衍笑道:“你是什么品種的小狗,嗅覺這么靈敏???” 他捧著金藻的臉,親親金藻的鼻尖。他們靠在樓梯間接吻,金衍的手游進了金藻的夾克衫里面。他能看到金藻臉上淡淡的雀斑和小痣。 大姑走去洗手間的時候,在側廳門口停了停。她停下來看著樓梯間的兩個人,覺得自己喝多了酒,真的有點暈。她走進了洗手間,又走出來確認了一眼,終于失聲叫了出來。 “所以整張餐桌就我不知道?”大姑在餐桌邊質問道。 管家舉手說:“我也剛知道?!?/br> 金莓和金克己交換一個眼神。大姑轉臉問金衍:“衍衍,你是認真的???你們兩個???” 金藻抓了下金衍的手。金衍說:“認真的?!?/br> 大姑猛灌了口酒。金克己插嘴道:“首先提示一點,我是親爸爸。我沒意見?!?/br> 大姑稀落道:“你有什么理由有意見,孩子從小到大你管過嗎?” 金克己扁了下嘴。大姑把他們在樓道口看的那些日記本也拿過來。于是這個除夕,在金求是的舊宅里,她一次性知道了兩個令人絕望的秘密。大姑到最后哭起來,說要不是在島上,她也沒辦法游回去,她就馬上離開這個地方,離開這群混蛋。 金藻拍著大姑說:“我和金衍是真心互相喜歡的?!贝蠊每薜酶鼉戳?。 到最后,他們喝完了金克己帶的所有酒,又把管家藏著的楊梅燒拿出來繼續喝。大姑抹著眼睛,臉紅紅地一個一個數落他們。大家顧自己干杯喝酒,沒再去管她。 管家收拾飯廳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一點多。外邊煙花已經放過幾輪。金衍接到幾個朋友打來的新年問候電話,倚在推拉門邊小聲講電話。金藻半躺在沙發上,看著電視上重播了無數次的舊電視劇。金克己上了趟廁所,坐到了他身邊。 金克己問:“老頭是坐這里看電視看到一半走的?” 金藻唔了一聲,說:“大概吧?!?/br> “那些遺書,”金克己說,“筆跡和他開的算命箋上確實是差不多,但和剛才我們看的日記本上的字又不太一樣。日記一定是老頭親手寫的啊。平時算命箋其實是你代他寫的?” 金藻回過神看他,又若無其事地轉頭盯著電視機說:“偶爾吧?!?/br> 金克己笑起來,說:“老頭風濕犯了,寫不了遺書,讓你代他寫下那些遺書的吧。于是他躺在靠背椅上說,你趴在書桌邊寫,你寫了多少他說的內容,他也不知道,只有你知道?!苯鹂思号牧讼陆鹪宓念^。 金藻回頭看了眼還在講電話的金衍,笑瞇瞇地對金克己說:“我不懂你在說什么?!?/br> 金衍終于打完電話,走回客廳。金藻跳起來,跑到金衍身邊,打著哈欠說困死了,要去睡覺了。金衍有點抱歉地說:“不知道為什么突然都打電話過來,你不用等我的?!彼麛堉鹪迳蠘?,金藻跳到了金衍背上。金衍也沒惱,真的背著他慢慢走上了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