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過了幾天,畫家如約來到了沃爾圖里宮給兩位尊貴的客人畫了畫像。凱厄斯帶著亞希諾多拉來到了老房間,亞希諾多拉依舊坐在凳子上,而凱厄斯站在一旁,手隨意地搭在椅凳上。 畫一時半會兒是畫不完的,于是亞希諾多拉客氣地送走了畫師,邀請他第二天再來上門繪畫。幾乎是每一個給他們畫過畫的畫家都會感嘆世界上怎么會有能夠從頭到尾一動不動的客人。 以往他們為達官貴族畫畫,那些客人都會不斷改變姿勢,畫家極難捕捉細節。在定好大體形狀后剩下的一些細節都得依靠腦補。面對如此敬業的客人,這屆的畫師更是打起十二萬分精神,發誓要畫出一幅最寫實的肖像畫。 數不清這是第幾幅肖像畫了,沃爾圖里的藝術館中有一片區域已經掛滿了他們兩個往年的肖像畫,其余的人的肖像畫被掛在走廊。如果這一幅最新的畫作完成后也會被掛在走廊,等待著下一幅畫的誕生替換它的位置,順利回到藝術館中頤養天年。 每一幅肖像畫的繪畫風格都因為畫家而有所改變,畫中兩人的服飾造型到亞希諾多拉的妝容都有些許不同,唯一沒有變化的就是他們的臉和表情。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地過了,沃爾圖里依舊勤勤懇懇地為擴大家族和拓寬疆土而努力。在數百年的努力下,沃爾圖里已經成為了影響力最廣的吸血鬼家族。 他們甚至開始cao控ii國ii家,在政商上都有代理人替他們管理產業。財富在數個世紀的積累下已經卷成了一個龐大的數字,而且這個數字還在不停得往上跳。這一切有一半要歸功于阿羅的伴侶蘇爾庇西亞的幫助。 在某次行動中,阿羅也終于找到了屬于他的伴侶。蘇爾庇西亞出生平凡,她自幼在孤兒院里長大,是土生土長的意大利人。但是她在金融方面確實是一把好手,她的投資策略和目光長遠都讓阿羅為之癡迷。 在阿羅的信任下,她不負眾望地將沃爾圖里的財政做到了極致——畢竟很多事情不能只靠蠻力,有些人類眼睛里只有金錢沒有生命。 隨著時代的變革,他們的生活也漸漸與人類生活融合在了一起。雖然生活在沃爾圖里宮的那些吸血鬼們都已經成為老古董了,但是這并不能阻止現代科技逐漸滲透入沃爾圖里宮里。 就比方說電燈和電話,還有更為精致的紙張,這些神奇的發明讓狄蒂米心馳神往。 盡管狄蒂米大部分時間都呆在沃爾圖里宮,但她并不像亞希諾多拉和蘇爾庇西亞那樣足不出戶。亞希諾多拉是因為凱厄斯禁止她出門,而蘇爾庇西亞純粹是理那些令人頭疼的賬目而沒時間出門。 能自由進出的狄蒂米則成了“人類的代言人”,她時常跟著馬庫斯在人類世界閑逛,買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送給她的兩個好友。亞希諾多拉床頭放著的雪花水晶球就是狄蒂米在“圣馬庫斯節”時送給她的禮物。 正是因為狄蒂米親近人類世界的緣故,這使她越發不能接受沃爾圖里的行事風格。她拉著馬庫斯往人類世界跑的次數越來越多,這已經遭到阿羅和凱厄斯的警惕。 身為沃爾圖里的長老之一,馬庫斯長期缺席可不是件什么好事。盡管阿羅和凱厄斯都對馬庫斯提出了意見,但是馬庫斯又怎能拒絕心愛的伴侶所提出的要求? 阿羅一直忍耐著她的meimei任性的行為,直到狄蒂米提出要與馬庫斯離開沃爾圖里,這讓一直冷靜自持的阿羅也慌了神。對于他來說,沃爾圖里剛走上了正軌,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馬庫斯的能力對他來說非常重要,因為他能看到人與人之間的紐帶與關系,在非常短的時間內檢測到沃爾圖里是否有不忠誠的人。阿羅不允許沃爾圖里有內部瓦解的可能。 在狄蒂米越來越多次逗留在人類世界,越來越引發阿羅的不滿后,一件事的出現打破了這搖搖欲墜的兄妹情 。沃爾圖里得到了一個情報,羅馬尼亞家族又聚集了一股力量想要奪回沃爾圖里控制的羅馬地區。 沃爾圖里得知后當然不會坐以待斃,他們積極地應對著敵人的挑釁。大批沃爾圖里衛士被召回,三大長老整日坐在書房里。蘇爾庇西亞已經不大與亞希諾多拉與狄蒂米待在一塊兒了,她忙著幫阿羅為大戰做準備,偶爾碰見閑談幾句后便又鉆進了房間。 亞希諾多拉沒有辦法參與這個戰爭,她被凱厄斯要求呆在沃爾圖里。根據他們的計劃,沃爾圖里會事先鎖定那群羅馬尼亞吸血鬼的集合地點,然后乘其不意將其殲滅。 無所事事的亞希諾多拉不是在照顧植物就是在譜寫她的新曲子。隨著時代的發展樂器越來越多,讓她也開始沉迷于學習演奏不同的樂器。前幾個月她新維修過的管風琴剛被安裝在沃爾圖里音樂大廳里,這個龐然大物能夠演奏出震蕩人心的音樂。 音樂大廳是亞希諾多拉除了她的植物園和房間外最常去的地點,這次她打算為她最喜歡的戲劇寫弦樂曲,將它改編成歌劇,接著資助它在皇家大劇院里上演。沉浸在音樂里的亞希諾多拉完全沒有意識到隔音極好的音樂廳外,沃爾圖里即將遭遇成立以來最大的創傷。 亞希諾多拉被風塵仆仆的凱厄斯死死環在懷里,凱厄斯看起來十分憔悴。他有些神經質地親吻著亞希諾多拉,帶著一股劫后余生的愉悅。 “亞希諾多拉,我的亞希諾多拉,感謝你還活著,還能讓我擁抱你?!眮喯VZ多拉有些發懵,她只能被動地接受著凱厄斯細碎的吻和呢喃的話語。 她回抱著脆弱的凱厄斯,輕輕拍著他的背試圖讓他冷靜下來。等凱厄斯又再度平靜下來后,凱厄斯抓住亞希諾多拉的雙手不停摩挲著她的戒指。 “狄蒂米死了,羅馬尼亞人偷襲了沃爾圖里。她被擰斷了脖子,燒成了灰燼?!?/br> 亞希諾多拉就這么怔怔地看著凱厄斯那張張合合的嘴,腦子里一片空白。凱厄斯擔憂地看著亞希諾多拉呆若木雞的樣子,過了好一會兒,亞希諾多拉才重新找到自己的聲音,她啞著嗓子問馬庫斯現在在哪里,聲音中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讓凱厄斯心疼不已。 “我帶你去找他們?!眲P厄斯扶著渾身顫抖的亞希諾多拉慢慢往門口走去,但是沒走幾步,亞希諾多拉突然癱倒在地。 “亞希諾多拉!”凱厄斯被亞希諾多拉突然的倒地嚇了一跳,他跪在亞希諾多拉的面前捧起她的臉。她無神的眼睛刺痛了凱厄斯的心,他將這個傷心的人摟在懷里,試圖給她一些安慰。凱厄斯將亞希諾多拉抱起走向了沃爾圖里大廳。 這次的偷襲并沒有給沃爾圖里帶來多少的人員傷亡,可是偏偏沃爾圖里的長老妻子在這次的行動中喪命。這讓參加這次行動的沃爾圖里衛士都羞愧地垂著頭,靜靜地反省著自己的疏忽,但是他們怎么也想不通那個羅馬尼亞吸血鬼是怎么乘亂殺死狄蒂米的。 馬庫斯一動不動地捧著狄蒂米燃燒剩下的灰,那些灰里還參雜著幾滴血一樣的液體,那是馬庫斯的血淚。吸血鬼不會留人類的眼淚,他們的眼淚是紅色的,像血一樣的液體。但是這種液體并不像血液一樣粘稠,反而跟水的密度接近一些。 吸血鬼的眼淚流的都是心頭血,會消耗吸血鬼近乎無限的精力。在一場痛痛快快的哭泣過后就是漫長的恢復期,吸血鬼會感到精神和身體的極度疲憊而變得頹靡。狄蒂米死了,他帶走了他虛無的幸福和生命的快樂,讓他成為了一具真正的行尸走rou。 亞希諾多拉來到大廳的時候全部的人都望向了她。眾所周知,她是狄蒂米的偶像,也是跟她除了丈夫和兄長之外最為親近的人。亞希諾多拉推開了凱厄斯攙扶她的手,然后一步一步向馬庫斯走去。 “那些羅馬尼亞人都死了嗎?”亞希諾多拉近乎是咬著牙地吐出了這句話。 “他們為他們的行為付出了代價?!痹谠S久的沉默后,馬庫斯開口道。 “請把狄蒂米給我吧?!眮喯VZ多拉伸手示意馬庫斯將狄蒂米的灰放入她的手心中。 馬庫斯依舊站在原地捧著灰,他不愿意松開狄蒂米靈魂燃燒后的灰——盡管那些灰跟普通的沙礫已經沒有任何區別了。亞希諾多拉慢慢向馬庫斯靠近,她雙手覆蓋在了馬庫斯毫無血色的大手上。 馬庫斯終于有了表情,他抬起留下血色淚痕的臉,不解地看向亞希諾多拉。亞希諾多拉沒有答話,她微低下臉凝視那堆沙粒,那堆沙粒似乎有了生命。它們開始改變形態,細細的沙似乎是被什么東西指引著,混著馬庫斯所留下的淚水開始變化成了一顆種子。 亞希諾多拉不知從哪里掏出了一個木盒子,她面懷著慈悲,用一只手輕輕擦拭著馬庫斯臉上的眼淚,然后將沾滿眼淚的手搭在木盒子上。等亞希諾多拉再度將手從木盒子上拿開后,里面裝滿了帶著微紅色的土壤。 亞希諾多拉將馬庫斯手中的種子輕柔地埋在了土壤里,再次對其使用能力。不一會兒,在阿羅驚嘆的眼神與凱厄斯驕傲的眼神中,土壤中冒出了一個小小的芽。 馬庫斯看到那個代表著希望的芽時,他蒙了灰一般的眼眸突然又有了一絲生機和希望。他顫抖著接過了那盆植物,他感覺狄蒂米仿佛并沒有離他而去,而是依舊活在這一顆種子里。 他感激地擁抱了一下亞希諾多拉,然后用手抹了抹臉上的淚。他嘶啞的嗓子讓亞希諾多拉的鼻頭有些發酸。 “謝謝你,亞希諾多拉?!?/br> “馬庫斯,狄蒂米與我們永在?!眮喯VZ多拉又再度帶著慈悲的微笑注視著那個剛剛冒頭的芽。 “每七天給它灌溉一杯鮮血就能讓它長得很好。振作起來,馬庫斯??傆幸惶?,狄蒂米會再次與我們相遇?!眮喯VZ多拉帶著篤定的語氣說道。 她只是將狄蒂米破碎的靈魂化成一顆種子,給馬庫斯一些希望和安慰,讓馬庫斯不至于從此一蹶不振。她不認為吸血鬼沒有靈魂,她也堅信著她們的靈魂只是被詛咒了。 如今狄蒂米的rou身被摧毀,靈魂自然也從詛咒中解脫。他們只需要靜靜地等待冥王哈迪斯的安排,等著狄蒂米從冥府再次回到他們身邊。 狄蒂米的死觸動了亞希諾多拉的痛覺神經。她曾經是那樣羨慕狄蒂米身上無畏的反抗精神,因為那是她永遠都做不到的。 凱厄斯對她夾雜著愛的占有欲她能夠理解,盡管一直被他變相囚禁著,她也一直甘之若飴。因為愛,亞希諾多拉選擇了妥協。更何況這么多年的囚禁讓亞希諾多拉已經習慣了這樣單調的生活。 但是狄蒂米曾經是她無趣的生活中一味不可缺少的調味品。亞希諾多拉想起狄蒂米那雙發亮的眼睛和嘰嘰喳喳的話語如今已經離她遠去。狄蒂米肆意地笑著,罵著,真真是將“灑脫”二字活到極致。 她不在意阿羅的訓斥,在沃爾圖里走廊上亂跑,也會偷偷將自己不小心破壞的植物藏起來不讓亞希諾多拉知道。她還曾經將馬庫斯的書換成了自己難登大雅之堂的隨手涂鴉,讓馬庫斯看著那本畫滿了鬼畫符的繪本苦笑出聲。 這一切都已遠去,這將成為沃爾圖里長達三千年的歷史上,贏得最屈辱的一次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