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腳臟了,可以洗干凈。心亂了,怎么理清? 她寧愿堅信范飛依然還活著,但心底也有過動搖,有著她不敢去直面的最壞結局。 在沒查清范飛的生死之前,齊風所說的這些都是沒有意義的。 真正的離別,事前往往是沒有任何預兆的,往往擦肩而過之后,便是永遠的離別了。 她知道,生活每天都在展示著這樣的悲歡離合,有著太多的生死無常。 現在她能做的,唯有虔誠的祈禱。 祈禱范飛能活下去,祈禱父親能早點找到范飛,救下他來,其他的,已經不重要了。 平安就是最大的福份了,在平安面前,不必再奢求緣份。 所以她把手腳都用心地清洗干凈,然后雙手合什,向著河水連拜了三拜。 河神,請你保佑他……他叫范飛,現在……他在你的懷里……讓他活下來吧…… ………… 一條鯉魚忽然躍出水面,魚尾在范飛的額頭上使勁地甩了一記,然后重新跳回了水里去。 范飛被驚醒了,他看了看臉色蒼白、半瞇著眼的呂恒,頓時想起了之前的事情,于是微微地笑了笑,說道:“喂,你還沒死?” “烏鴉嘴!你死了我都不會死?!眳魏阋姺讹w醒了,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同時也松開了緊揪住范飛的左手,嘴里卻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 “還沒漂到水庫?”范飛抱著泡沫塑料看了看黑暗的四周,無奈地問道。 雖然只是昏迷了一會,范飛卻覺得自己的體力略有些恢復了,手腳上也多了一點勁,至少抱著泡沫塑料不會太吃力了。 “快了,就快了?!眳魏憧嘈α艘宦?,問道,“剛才你突然昏迷了一陣,咱們的話還沒說完,你接著說,你想問丁詩晨什么事?” “沒什么?!狈讹w猶豫了一下,說道。 “說出來嘛,哥是過來人,有什么疑難問題,說不定我就能給你分析出來?!眳魏阈Φ?。 “是嗎?”范飛看了呂恒一眼,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她今天給我發了條消息,讓我以后不要給她打電話和發短信,卻是用許靜的手機發的,也沒說原因,弄得我心里滿是疑問。后來賀老師也打了個電話給我,說是讓我幫許靜提高一下英語成績,所以把許靜和丁詩晨的座位換了一下,所以我的同桌現在是許靜了……” “你怎么看這件事?”呂恒忽然瞇起了眼睛,眼神里閃過一抹精光。 “我想……或許是丁易懷疑我對他女兒動心了,所以給詩晨發了命令,讓她回避我,同時也給賀老師施加了壓力,讓她給詩晨換座位……”范飛嘆了口氣,說道,“算了,不說這個了,我身上冷,想睡覺?!?/br> “別睡了!喂,問你個事,我給你的戒指還在嗎?”呂恒趕緊問道。 “???”范飛愣了愣,趕緊抽出一只手來,在左褲袋里摸索了一會,然后摸出那枚黃金鉆戒來,戴在了自己的右手小指上,松了口氣,笑道,“還好,沒掉到河里去?!?/br> 戒指上的鉆石很大,指環卻很小,范飛只能勉強戴在自己的小指上。 “范飛,我再問你一次,這戒指到底是不是你偷的?”呂恒正色問道。 “不是,絕對不是!”范飛看了看右手上的拇指手銬,苦笑道,“我真不是那種人,今晚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戒指,騙你的話,我全家不得好死!” “好吧,我相信你?!眳魏悛q豫了一下,說道,“范飛,我再問你個事,那只叫紅塵的倉鼠,你真沒訓練過它偷東西?” 范飛沉默了一會,苦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這只倉鼠根本不是我養的,是我一個……朋友養的,前幾天紅塵在他家丟了,他就托我去找。你也知道,我鼻子的嗅覺很靈……” “你怎么不早說?你那個朋友是誰?”呂恒驚道。 “他是我的朋友,我不想說?!狈讹w苦笑道,“反正我都快要死了,何苦再讓我的朋友成為你的懷疑對象呢?我只是聲明一句,不想讓你把我真當成賊了?!?/br> “我草!你真糊涂!”呂恒怒道,“這種事你講什么臭義氣?” 范飛苦笑一聲,沒有接話。 “既然是這樣,我就給你提個醒吧?!眳魏悛q豫了一下,說道,“我懷疑你中了丁家的圈套!” “圈套?”范飛心中一凜,頓時睡意全無。 “你知道這枚戒指是誰的嗎?”呂恒冷笑道。 “誰的?”范飛好奇地問道。 “柳玲!”呂恒神情肅穆地吐出了兩個字。 “柳玲?是個女人吧?她是誰?”范飛這才明白戒指的指環為什么這么小,卻依然沒弄懂這兩個字代表什么。 呂恒用看白癡般的眼神看著范飛,半晌沒有吭聲。 “怎么了?她到底是誰?”范飛疑惑地問道。 “丁易的老媽!”呂恒嘆了口氣,終于給出了標準答案。 “什么?你沒弄錯?”范飛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著呂恒。 “不會錯的,報案材料還擺在我們派出所!失主就是柳玲,就是丁詩晨的奶奶,她還有個綽號,叫老佛爺!”呂恒用一種悲天憫人的眼神看著范飛,一字字地說道。 范飛靜靜地思考了一會,卻越想腦子越麻木,最終無力地閉上眼睛,喃喃說道:“我有點冷,你繼續和我說話,不然我會睡著的……” “振作!喂,振作一點!”呂恒伸出手,在范飛的肩膀上拍了拍,寬慰道,“或許事情不像我想象的那樣糟糕,或許這不是丁家的圈套,只是一種巧合……” “你說點別的吧,別再說這個事了……”范飛嘆了口氣,一時間十分迷惘。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范飛一直覺得要讓自己的心機變得深沉,也一直孜孜不倦地提高著自己的推算能力,以適應這個江湖。 可此刻,他卻忽然對江湖無比的厭倦,對算計、心機之類的東西無比的反感。 “好吧,那我說點別的,我給你說件案子吧……”呂恒趕緊轉移了話題,說起了一個殺人案件。 “不!你還是說柳玲吧,我想知道有關她的一切?!狈讹w忽然打斷了呂恒的話。 “嗯?” “就算死,也不能糊里糊涂地死,對不對?”范飛虛弱地笑了一笑。 “這就對了,這才是我認識的范飛?!眳魏阈牢康匾恍?,說道,“摔跤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長記性,以后還得再摔……” 第八十六章 內鬼 “老四,你沒事吧?”丁詩晨的寶馬車開離羅家后,羅長德趕緊一把將羅四方扶了起來。 “沒事?!绷_四方忽然停止了呻吟,一臉輕松地站了起來,邊走邊大笑道,“我年青時好歹也練過一點硬氣功,就這么一腳,還踢不死我!” 他笑得有些漏風,腔調也有些怪異,似乎還藏著些殺機,于是幾百名村民都寂靜無聲,眼巴巴地看著羅四方一瘸一拐地往祠堂走去。 羅四方邊走邊和羅長德、張邈嘀咕了一陣,然后便一步步走到了祠堂的高臺上,準備像往常那樣發號施令。 只是這一回,是去攻打丁家嗎? “剛才我挨了一腳!說實話,這一腳我完全可以躲開,但我沒躲,因為我是替咱們羅家村八千村民挨這一腳,我寧愿受罪,也要為大家爭取福利!”羅四方清了清嗓子,拿著一個麥克風,開門見山地說道。 村民們都不太理解這句話,只像以往那樣默默地聽著。 “我們羅家是個大村,有八千多村民,比趙家和西街都多,而且有出息的能人也多,就連現在的羅縣長也是我們羅家村里走出去的。按理說來,我們不該怕誰,也沒有怕過誰,但丁易,是一個例外?!绷_四方沉聲說道,“在前幾年和丁易的護礦隊發生沖突時,我們去了幾十輛卡車,去了八百條漢子,結果我們一敗涂地,八百條漢子死的死,傷的傷,殘的殘,最后他的護礦隊居然還提著槍沖進我們羅家,耀武揚威地走了一圈,然后全身而退。他們憑什么?不光是憑著丁易的錢夠多,影響力夠大,連市里、縣里的頭臉人物都敬他三分,還憑著他們手里有槍,有一批合法的槍支,有明珠市最大的保安公司給他們站崗放哨,甚至還有縣武裝部的民兵為他們保駕護航!所以那場大架,我們輸了,輸得一敗涂地!” 村民們依舊默默地聽著,沒有誰敢插話,一些人卻忽然眼睛紅了,顯然是想起了那一場惡戰帶來的悲劇。 “有些事,可能大家還一直不太清楚,我今天就把話挑明了。那一場大架,本來是我們理虧,而丁易他們算作什么正當防衛,但后來丁易還是認輸了,他賠了幾百萬醫藥費給我們羅家,還安置了我們一千多村民到他的兩個礦里工作,包括護礦隊!” 說到這里,羅四方用手指了指提著槍站在祠堂前方的那十多個“殺手”,很顯然,這些人便是丁易的護礦隊員之一。 “現在我們村里有三分之一的經濟來源就依靠他丁易,這場架打到最后,我們反而和丁易結成了同盟軍。我們憑什么反敗為勝?就憑這八百壯士,憑這八百個為了全村福利奮勇沖殺、不怕死不怕流血的好漢,還憑著村里那些有出息的能人事后為我們協調、了難,為村民爭取了利益!”羅四方的聲音越來越激昂。 大多數村民們依舊默默地聽著,一些人卻開始抹眼淚,顯然是想起了那些死去的兄弟們。 “這么多年來,我們羅家村遇到了很多對手,但都沒被打垮,反而越來越強,憑的是什么,齊心,團結!否則我們早就變成了一團散沙!”羅四方又說道,“這些年來,我三哥當村長,當好人,唱紅臉,我當族長,當惡人,唱黑臉,反正我們哥倆都是拼著命地為大家撈好處。說實話,這場戲我已經唱累了,惡名也背得太多了。我老了,手上的錢這輩子都花不完了,兒女也不在身邊了,按理也不要圖什么了,該享享清福了。但我始終沒忘記我是羅家走出來的人,沒忘記村里有些父老鄉親還吃不飽飯,所以我這把老骨頭還在這硬撐著,等著有人能接過我身上的擔子……” 聽到這幾句話,村民們終于開始有些sao動起來,一些人低聲地交頭接耳著,議論著羅四方是不是要交權。 “今天為什么要打這場大架,自然是有原因的,我這里暫時不方便多說,以后大家自然會知道。不過我沒想到,這場架我們居然打輸了,還傷了一兩百號人,估計還有人要送命,這筆醫藥費和安葬費都不是小數目。更糟糕的是,這一次我們不是跟趙家和西城打,也不是和丁易打,而是和一個沒錢沒勢、賠不起醫藥費的愣頭青打,這場架輸得很狼狽,也很窩囊……”說到這里,羅四方忽然出了會神,臉上的神情很悲傷。 過了一會,羅四方才接著說了下去:“所以我自愿挨上這一腳,一方面是為了自罰,求一個心安,另一方面為的是要反敗為勝,為大家爭取福利,原因大家以后自然也會知道……好了,廢話就不多說了,咱們現在先把緊要的事做完吧,傷員已經清點完了,就趕緊送醫院去搶救。另外,剛才在場的人,一個也不要走!” 在羅四方說這番話的同時,羅長德已經開始派人清點傷員了。傷員清點的結果很快出來了,一共有208人受傷,其中大多數人是輕傷,但有63人有骨折等比較嚴重的傷勢,有19人處于重傷昏迷的狀態,這些人大多是被范飛撞飛或擲飛的人,也不知還能不能救活。 看到這個結果,羅四方和羅長德都是臉色沉重,趕緊叫了幾臺車,把那19個昏迷的傷員先行送往醫院去搶救。。 與此同時,羅長德還讓人拿了幾百個塑料袋和一疊紙張,把每一個在場的村民的手機都收了上來,分別放到塑料袋里,并寫上機主的名字,就連軍師張邈和那些傷勢嚴重的傷員的手機也不例外。 這時,羅家村的其他村民都被驚動了,遠遠近近的幾千號村民都陸續趕了過來,把祠堂附近圍得水泄不通,他們一邊打聽消息,一邊摩拳擦掌地準備大干一番。 但羅四方和羅長德卻讓人開了二十多輛車來,把祠堂圍出了一大圈,把這幾百號參戰的村民都圍在了圈子里,而且沒有發布任何作戰命令。 直到那幾百個手機全部收齊之后,羅四方才清了清嗓子,拿著麥克風再度發話:“在送其他傷員去醫院之前,我還有幾句話要說!” 正吵嚷著的村民們剎那間安靜了下來。 “剛才我說了,我們羅家一直沒怎么輸過,就算輸了也能反敗為勝,靠的是什么?團結,齊心!”羅四方說到這里,那張胖臉上的眼神忽然罕見地變得凌厲起來,聲調也徒然撥高了幾度,“可是今晚我們為什么輸?因為不團結,不齊心,因為出了內鬼!” 村民們頓時sao動起來,誰都知道羅四方對內鬼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只是不知道這一回會落到誰頭上。 “除了陳梟這個內鬼,我知道還有其他內鬼!別以為我不知道,我這心里跟明鏡似的!剛才有人給丁家打了電話,發了短信,有人給其他人通了風,報了信,還有人在兄弟們拼命的時候,他們卻在用手機照相、錄音、錄像,不知道安的什么心!”羅四方冷笑道,“所以我把大家的手機都收了上來,我會派人一個手機一個手機地去查,查哪些人是內鬼,哪些人被人用錢收買了,哪些人想在我羅四方背后捅刀子!在我查出來之前,誰都不能離開祠堂半步!” 村民們再次sao動起來,已經有人開始悄悄地往外圍擠出去,卻被其他人給攔了回來。 “出來吧,躲不過去的!”這時,羅長德這個村長也終于發話了,他用悲天憫人的語氣說道,“我知道丁家對我們羅家村很重要,很多人都靠著他丁易吃飯,但再怎么說,生意歸生意,兄弟歸兄弟。咱們還同屬于羅家的人,身上流著同一個祖宗的血,總不能丟開祖宗的遺訓,給自家兄弟背后捅刀子吧?現在我們給你們一個改正錯誤的機會,如果你們現在肯出來,我們就還當你是自家人,否則的話……” 羅長德的話還沒有說完,就有五個青年從人群里擠了出來,奔到了祠堂前,二話不說,便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村民們再次sao動起來,已經開始有人向那五個青年扔石頭。 隔了半晌,又有個中年男子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有些遲疑地說道:“我跟丁家沒關系,只是我認識那小子的師父韓龍,所以告訴了他一聲,這也算內鬼嗎?我……” 他話還沒說完,身上就挨了幾顆石子,他看了看羅四方和羅長德冷冷的臉色,當即臉色灰敗地跪了下去,再也不敢說半個字。 之后,一個護礦隊員提著個麻袋走到這六人面前,提著麻袋底,把幾十把鏜亮的匕首倒在了地上。 這五個青年也不含糊,拿起匕首便在大腿上插了三刀,刀刀穿透,鮮血飛濺。 三刀六洞! “啊……啊……啊……” 那中年男子猶豫了一下,也終于撿起三把匕首,一刀刀地插在了自己的腿上,同時痛苦地慘叫起來。 “給他們包扎一下,別讓他們昏過去,我還有話問他們?!绷_四方這才滿意地笑了一笑,原本緊張的神情也終于有些放松了。 “老四,你那里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看一下?硬氣功真的抗得???”羅長德抽空把羅四方拉到一旁,低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