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而齊風讓了自己一手,在受傷后又仍然對自己保持禮貌,是想在丁詩晨面前保持風度,還是有別的特殊原因?這讓范飛邊走邊陷入了思索,并斷然排除了“丁詩晨的追求者”這種可能性,因為這顯然不符合“情敵在心上人面前逞強好勝”的必然表現。 一旦遇到這種可能危及自己安全的緊急情況,范飛就將與丁詩晨的不愉快拋開了,腦海里快速地盤算起來。 僅僅是盤算了一小會,他臉上的神情便忽然凝重起來,情緒復雜地看了一眼丁詩晨的背影。 而這時,丁詩晨和許靜已并肩走到了鐵門處。 怡香園小區的大門處有兩個供汽車進出的口子,用欄桿攔著,中間有一個小崗亭,右邊則是一個需要刷卡進入的小鐵門。不等丁詩晨掏卡,齊風已摸出錢包,在感應器上晃了一下,推開了鐵門,然后很有紳士風度地讓到一旁,讓丁詩晨先進。 丁詩晨也沒客氣,帶頭走了進去。而就在她和齊風擦肩而過的時候,齊風用極輕微的聲音說了三個字,丁詩晨微微地點了點頭,快步走進了鐵門內。 許靜則落在了后面,她指了指范飛,和門衛說了幾句,說范飛是丁詩晨的同學,以后要來做家教,讓他們以后不要攔他。那些門衛顯然認識許靜和丁詩晨,而且比較尊敬她們,忙不迭地點頭答應下來。 許靜走進去后,齊風仍沒跟進去,只看著范飛微微一笑,示意讓他先進。 范飛聽到了齊風說的那三個字,也看到了他此刻的主動示好,剛才的疑惑瞬間有了更準確的答案,他于是回了一個笑臉,又遞了根兩毛錢一根的軟白沙煙表示感謝,最后才從容地走了進去。 齊風捏著那根他從來不屑去抽的軟白沙煙,一時間扔也不是,抽也不是,只得嘿嘿苦笑了一聲,順手夾在了耳朵上。 “丁詩晨……” 范飛從容地從保安眼皮底下進入鐵門后,便忽然加快了腳步,快速地追上了丁詩晨和許靜,并走到了丁詩晨的左邊,叫了她一聲,準備追問一件事。 但丁詩晨并沒答應,而是和許靜一起忽然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扭頭看向右側,這讓范飛的那句話也被卡住了。 小區進去是兩條分別向左、右延展開來的下坡路,兩條路間夾著一個橢圓形的超大露天游泳池池旁綠樹成蔭,種著不少櫻花樹和楊梅樹、枇杷樹、桂花樹之類,還有不少月季花之類的鮮花,此時正是桂花飄香的季節,一股nongnong的桂花香味撲面而來,沁人心脾。 而在鐵門的右側對面,有一個很大的假山,假山旁是兩條盤柱而上的五爪金龍的塑像。在假山旁,有兩排木制長椅,長椅上坐著一個老頭和一個中年男人,正在聊著什么。 范飛不經意地掃了那兩個男人一眼,又看了一眼丁詩晨和許靜的側臉,于是發現丁詩晨正對著那兩個男人露出微笑,但笑得有些不太自然,臉上還有些錯愕的神情。而許靜的反應就更奇怪了,她皺著眉頭看著那兩個男人,還微微地撅起了嘴,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 范飛心中一動,趕緊再次打量了一下那個老頭和中年人。 老頭大約七十多歲,身材矮小瘦弱,身高大約不到一米七,五官很普通,臉上有不少皺紋,頭發白如新雪,幾乎找不到一根黑發,眉毛上也斜挑著幾根長長的白色壽眉,卻并不顯得慈眉善目。因為此刻他弓著背、垂著頭,眼睛呆呆地看著地面,一臉陰沉的表情,嘴里正絮絮叨叨地低聲說著什么,仿佛有滿肚子的牢sao。 雖然此時的天氣還只用穿單衣,但老人似乎有些體弱怕冷,已提前穿上了一套嚴實的中山裝。 他那有些枯瘦的右手里緊抓著一條狗繩,牽著一條個頭比較大的狗。這狗的腹部和臉上都是白毛,額頭和背上則是黑色和黃色的毛相間,看起來挺漂亮。 范飛在網上看過寵物狗的資料,因此一眼便認出這是條哈士奇狗。這種狗是北極狼的亞種,是目前的犬種中基因跟狼最接近的狗,這種狗有時會極端暴力,咬人時專咬喉嚨,往往一擊致命,不過它們被人馴養之后基本都比較溫順,反而成了一種流行于全球的寵物犬。而眼前的這條狗看起來卻有點特殊,它雖然嘴里吐著舌頭,顯得挺可愛,但它看向范飛的眼神頗有些凌厲,一副隨時都要暴起傷人的德行。 這條狗死死地盯了一眼范飛,又看了一眼丁詩晨和許靜,然后迅速地站了起來,并微微地搖了搖尾巴,卻沒有吠叫。 范飛還敏銳地注意到,這長椅有一米多長,坐三個人不成問題,但這老頭雖然也坐在長椅上,卻靠到了最右邊的角落里,而且只用半邊屁股搭在長椅上,與中年男人說話時的神情也透出幾分謙卑。 坐在長椅中間的中年男人大約四十來歲,國字臉,寬額頭,五官比較粗獷,大鼻大眼大嘴,就只有耳朵比較小。他的左下巴上還有一條長約兩寸的疤痕,看上去略有些破相。 他留著一頭精干的板寸頭,穿著一套滿是銅錢圖案、顯得很俗氣的睡衣,隨意地搭著二郎腿,左手肘撐在座椅的左欄桿上,悠然自得地摸著下巴上淺淺的胡須茬,耐心地傾聽著老頭的絮叨,臉上還露出了些笑容。 他的笑容只綻放出三分,卻十分親切,很有感染力,令人如沐春風。尤其是當他看見丁詩晨、許靜他們時,嘴角就翹得更高,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齒,三分笑容變成了五分。 這顯然是個很有些男性魅力的中年大叔,不說一笑傾城什么的,迷倒幾個涉及未深的蘿莉應該還是沒有問題的。 只是范飛卻敏感地發現,中年男人的臉上雖然滿是笑容,但眼睛并沒有笑,甚至還有些冷。尤其是他看向自己的時候,眼神里還有種犀利,仿佛從他的眼里飛出了一把匕首,瞬間劃破了這十多米的空間,扎進了自己的額頭,讓他沒來由地升起一股寒意。 不過這只是一瞬間的感覺,轉眼間,中年男人忽然將原本摸著下巴的左手食指豎在了那張大嘴上,作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讓他們不要開口,不要打斷老人的說話。與此同時,他的眼睛里也迅速地泛起了笑意,讓范飛有些恍惚地覺得剛才只是自己的一種錯覺。 許靜和丁詩晨看到這兩個男人后,都愣了一下,然后同時開口準備說話,又同時被中年男人噤聲的手勢給攔了下來,最后只得閉緊了嘴,沉默地等著那老頭把話說完。 這個過程不過兩、三秒的時間,范飛卻抓住這個空檔,敏銳地觀察到了不少細節,心里也沒來由地咯噔了一下,覺得自己此時的站位有些不妥。 此時許靜在右,范飛在左,把丁詩晨夾在中間。 這種站位又恢復了剛出校門時的方式,卻只是因為剛才范飛想問丁詩晨一句話,和出校門時的心態已有了根本的轉變。 這本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但當范飛看到這兩個男人時,就知道自己的站位有點尷尬了。 事實上,應該說是丁詩晨略有些尷尬了。二女一男同行時,總是靠近男生的女孩在遇到熟人時覺得尷尬,因為這通常會招致一些曖昧的猜測。 但還沒等范飛作出反應,中年男人原本豎在嘴上的左手又移到了腦后,不露痕跡地對著他們三人微微地招了招手。 范飛瞬間作出了決斷,大步地走上前去,看都不看許靜和丁詩晨一眼。 中年男人的眼里頓時多了一些玩味,笑容卻深了一分,變成了六分。 而這時,那老頭雖然沒察覺到中年男人的招手手勢,卻也發覺了哈士奇狗忽然站起來搖尾巴的異常,他終于停止了絮叨,有些遲鈍地扭頭看了范飛和他身后的兩個女孩一眼,臉上頓時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是許爺爺和丁叔叔吧?”見老頭看向自己,范飛于是微笑著問道。 單刀直入,且語出驚人。 在沒有任何人向他介紹這兩個男人的身份時,范飛直接上前搭訕,并大膽猜測他們的身份,這讓他身后的許靜和丁詩晨都很有些詫異。就連悄無聲息地跟過來的齊風,眼里也閃過了一抹精光。 “你是誰?” 聽到范飛的問話,老頭有些詫異地開口詢問,同時瞇著那雙小眼睛,定定地看著范飛,眼神里滿是審視和戒備,一副如臨大敵的神情。 他的聲音很沙啞,因此如同一面破鑼般,很有些刺耳。 中年男人則八風不動地靠在座椅上,沒有吭聲,只微微地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卻再深了一分,達到了七分,于是深得像一潭望不清深淺的湖水。 原來笑臉也可以這么深沉……中年男人的笑臉讓范飛忽然想到了三個字。 笑面虎。 第四十三章 對長輩要用雙手 “許爺爺,你不要緊張,我不是什么好人……” 范飛將雙手插在褲袋里,迎著老頭那如臨大敵的眼神,悠然地走到他面前,微笑著說道。 既然老頭對自己的問話沒有反駁,還反問了一句“你是誰”,那就是默認了自己的猜測,范飛于是確認這老頭就是許靜的爺爺許逸凡。至于旁邊那位沒吭聲但微微點了點頭的中年男人,自然就是丁詩晨的父親,只是姓名暫時不詳,因為丁詩晨從未提起過。 聽了范飛的話,許逸凡怔了一下,然后“哈”的一聲笑了出來,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好聽的笑話。 但或許是因為喉嚨嘶啞,那笑聲便顯得有些奇怪,跟被人捏住了喉嚨的鴨子叫差不多。 丁詩晨的父親看了一眼正哈哈大笑的許逸凡,臉上的表情略顯詭異,卻也透出兩分欣慰。 “哼,雕蟲小技!”在范飛身后,許靜不滿地嘀咕了一句,隨后又似乎覺得這么說還不夠解恨,于是再加了四個字,“旁門左道!” “你剛才說過,老爺子可是三天沒笑過了!”丁詩晨沒有直接反駁閨蜜的話,只淡淡地提醒道。 她的話里,忽然有一絲怎么也掩飾不住的驕傲。 范飛畢竟是她曾經看好過的男孩,雖然兩人的關系現在陷入僵局,但她還是忍不住為他委婉辯護了一句,就像以前她在許靜面前經常做的那樣,正所謂習慣難改。 事實上,范飛的這句冷笑話確實很俗,在網絡上幾乎被用爛了。不過妙就妙在他是對一位幾乎從不上網的老頭說這個冷笑話,所以毫無懸念地把因為紅塵失蹤而整整痛苦了三天的許逸凡給逗樂了。 要說起來,這也是一種應變的本事,并不像許靜說得那樣不堪。 更何況,只要范飛愿意,他說笑話的水平甚至可以不亞于一些相聲演員。因為他憑借著強大的記憶異能,將網絡上看來的各類笑話分門別類地儲存在腦海里,就像在電腦里建了一個又一個的專用文件夾。只要他有需要時,就可以快速而準確地調取出在目前環境下最適宜的笑話來,并且不會出現想講笑話時卻想不起該講什么的尷尬情形,而這正是普通人的軟肋。 原本這種分類儲存的記憶方式只是用于數學、語文、地理等學科知識,便于考試時快速地分類調取記憶過的知識。不過范飛最喜歡琢磨和總結,因此一通百通,順便把笑話之類的東西也分類儲存在腦海里備用。 所以雖然是一句冷笑話,卻也得益于他平時的戰略儲備,正所謂機會只青睞有準備的人。 丁詩晨的父親見范飛一句話就能把郁悶了數天的許老爺子給逗樂,他臉上本已有了些欣慰的表情。但當他聽了女兒的那句話后,他的眼神就再度冰冷下來,臉上的笑意則更盛。 “許爺爺你先別笑,聽我說完……” 等到許老爺子笑完之后,范飛才不急不緩地把剛才那句話補充完整,“你別緊張,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什么壞人。我叫范飛,是許靜的同學,她請我來幫你找紅塵?!?/br> 他這句話很簡潔,信息量卻不少,先是確定了許逸凡的身份,簡單地介紹了自己,同時說明了自己的來意,順便把自己剛才的冷笑話變得不再是笑話——他這么加上一句“但也不是什么壞人”之后,便顯得自己的話是被許逸凡突然爆發出來的笑聲給打斷了,事實上自己說的原本是一句正經話……當然,這多少有點翻云覆雨的無賴意味。 而他用了一個“請”字而非“讓”字,也并非他自大,而是刻意避免了那個仔細分析便略顯曖昧的字眼,省得瓜田李下的說不清楚。 “是啊,爺爺,范飛可是個能人,他說保證能幫你找到紅塵?!痹S靜在范飛身后抿嘴笑道。 許靜這句話也很簡潔,信息量卻也不小,不僅正式證實了許逸凡是她爺爺,而且不動聲色地損了范飛一下,用“能人”、“保證”之類的字眼,把范飛瞬間推到了峰口浪尖。 范飛在心中苦笑了一聲,臉上卻是神色不變,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棍模樣。 雖然他只是對許靜說了句“我想應該能幫你們找到”,沒把話說滿,給自己留了些余地,但對于許靜此刻這樣的小惡作劇,任何反駁都是沒有意義的,反而會亂了自己的陣腳,索性沉默是金。 “能人?昨天你不是請了幾個能人來嗎?結果呢?”許逸凡怒哼一聲,極為不滿地說道,“不但沒找到紅塵,我的錢包還不見了!” “爺爺,那一定是你在外面弄丟了的!那幾個人可都是……”許靜跺了跺腳,哭笑不得地說道。 “都是什么?”許逸凡冷哼一聲。 “都是我幫靜靜請來的。據我所知,他們應該不會拿你的東西的,他們沒那膽子?!倍≡姵康母赣H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他的語氣很從容,聲音也很醇厚,還很有磁性,有點像趙忠祥的那種聲音。 “???丁總,那些人是你請來的???”許逸凡頓時有些尷尬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不過這事我會再追查一下,如果真有人手腳不干凈,我就把他的手腳送您府上來?!倍∫紫耖_玩笑一樣地說了一句,笑容卻有點發苦。 “不用,不用!”許逸凡連連擺手,有些惶恐地說道,“丁總,你可千萬別亂開玩笑,我可是有心臟病的?!?/br> 丁詩晨的父親苦笑一聲,緩緩地站起身來,轉頭看向范飛,笑道:“范飛,你好,我是詩晨的爸爸丁易?!?/br> 還沒等丁易說完這句話,范飛已熱情地向他伸出了右手,和他握起手來。 這幕場景把在一旁安靜看戲的丁詩晨弄得很有些納悶——這家伙剛才還對自己冷冰冰的,現在卻對自己的父親如此熱情,這樣前倨后恭是為了啥? 丁易和范飛握手時格外熱情,久久沒有松開。 握了一會之后,范飛的臉色略有些變了,于是趕緊把左手也搭了上去,并鄭重其事地搖晃了兩下,就像被國家領導人接見一樣,同時趕緊說了一句:“差點忘了,和長輩握手時要用雙手才夠禮貌,不好意思啊……” 這回輪到丁易的臉色有些變了,他剛想把左手也伸出去,就聽見了范飛的這句話,左手頓時伸不出去了,只得轉而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順便在手掌的遮掩下,咧嘴吸了口氣。 好在范飛只把左手搭了那么兩秒鐘,就及時收了回來,兩人于是同時松開右手,相視一笑。 范飛悄悄地把右手背到身后,狠狠地屈張了幾下,活了活血。剛才他剛和丁易握上手,就覺得丁易手上猛然發勁,像一把鐵鉗似地鉗住了他的右手,幾乎要把他的指骨鉗斷,要不是他剛才在和齊風打斗前用上了異能,當場就得出聲求饒。但即使用上了力量異能,他仍然不是丁易的對手,手掌被鉗得酸痛無比,最后只得耍了個無賴,把左手也伸了出去,以多勝少,并用那句話將了丁易的軍,這才讓丁易吃了個暗虧,最后罷戰。 不過他實在沒想到丁易會這樣,因為他想不出丁易搞這種偷襲的理由,這也未免……太有失長輩風度了。 “喂,你們……”丁詩晨剛才在琢磨心事,此刻終于發現了這番握手的玄機,一時間哭笑不得。 許靜也瞪大了眼睛,似乎覺得眼前這一幕不可思議。 “好小子,果然有幾把力氣,我這把老骨頭差點沒撐住?!倍∫讌s沒像范飛那樣掩飾,他當著眾人的面揉了揉右掌,苦笑道,“聽詩晨說,你前一陣幫過她一次,把一個混混舉起來扔了出去,很有幾分神力。當時我還不太信,不過剛才試了一下,這回是真信了,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br> 丁易三言兩語就解釋清了自己握手的動機,范飛雖然肚子里不太信,但還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恭敬而誠懇地說道:“比不上丁叔的神力。要不是我耍了賴,恐怕早就求饒了?!?/br> “哈哈哈……”一旁的許老爺子忽然再次大笑起來,邊笑邊咳邊說,“丁總,這么多年了,我還是第一次……看你吃癟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