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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等到當真屏退閑雜,提筆欲落時,真宗皇帝心頭微滯,腦海中卻一時又充滿了萬萬千千東宮太子從小到大的各色剪影。 手下一躊躇,案上的空白諭旨就先污了。 真宗皇帝想,他是真的老了。 ——人老了, 心也就開始變軟了。 這要是換到他年輕時候, 鄭氏賤婦敢如此輕賤侮辱于他,還哪里管什么東宮太子到底是不是他親生的了……和鄭家有關的所有人,真宗皇帝都恨不得親手將其一一除去。 就像是擦去他人生中一個不愿意去承認的污點一樣。 但想到無論如何果斷堅定, 臨到頭來,真要動手下密旨時,真宗皇帝卻又怎么也寫不下去了。 他想,其實鄭氏那賤人說得不錯。 ——搞不清楚東宮太子究竟是不是皇室血脈這一件事,在某種程度上,其實是比確定無疑地知道了東宮太子并非自己親子,還要去折磨煎熬真宗皇帝的一件事。 因為查不清楚,真宗皇帝便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眼睜睜地放任東宮太子一步一步坐穩儲位、在他駕崩之后光明正大地登基為帝了。 但若是都當了二十余年的太子,最后卻還是不能登基作皇帝……那于東宮太子而言,等待著他的,那便是除死之外,再無其他余地了。 真宗皇帝心里其實已經想得很清楚了,江山社稷、祖宗血脈、皇室威嚴……于長遠而論,終究是要比一個搞不清楚身世疑云的東宮太子重要。 但這種理智上的清楚,卻也終究并不能抵消真宗皇帝要決議動手除去太子時,情感上受到的折磨煎熬。 鄭氏雖然是一個賤人,不配入主中宮,冊封為后,但如果明昱卻也還是他親生兒子的話……這二十余年,東宮太子終究是沒有做出過任何不符合其儲君身份的事情的。 但若是要傳位于五皇子,就絕不可能再留著裴明昱一條性命了…… 糾結摧折,猶豫躊躇,真宗皇帝面臨了他這一生以來,幾乎稱得上是為艱難的一個抉擇。 人生這四十余年來,真宗皇帝也曾做過許多抉擇。 有些對了,有些錯了。 有些慶幸不已,還有些后悔不迭。 其中也不乏做了令自己后悔的抉擇之后,出于一種莫名的補償抑或者抵觸心理,再做了令自己更為大加后悔的抉擇的……就比如說,先揣摩先仁宗皇帝的心意,主動棄了鄭氏,又在自己掌權登基之后反悔,強取豪奪,要了人進宮。 當然,后面的那個抉擇,如今看來,自然是讓真宗皇帝更更為后悔了。 但過往的那一切的一切說起來,與今日之抉擇相較,卻又顯得都是可以忍受糟糕后果的小事一樁了。 唯獨對于如今的東宮太子,殺,還是不殺,任選了哪一邊、任一旦選錯了哪一邊……最后的結果,之于真宗皇帝而言,都將會是他終生難以越過的一道坎。 真宗皇帝是在極端盛怒的情緒下,趁著心頭的那股怒勁,起了心思、作了決議、請人傳來昭樂公主,再一字一句地叮囑著裴其姝寫就了那份廢黜東宮、密殺太子的旨意。 ——真宗皇帝不想臟了五皇子的手,雖然看對方那模樣,多半會非常樂意,代為效勞……但真宗皇帝留著這個兒子是作皇帝的,他要五皇子清清白白地登基,名正言順地成為一國之主。 誅殺嫡兄這樣于宗法倫理所不容的極惡罪名,哪怕只是相關疑云,真宗皇帝都不想讓自己的下一任繼承者背上。 但是這種事,真宗皇帝同時也一樣不好隨意與外人明言。 ——裴無晏畢竟作了二十多年的東宮太子,一旦真宗皇帝示意去做這件事的人提前走漏了什么風聲、或者干脆倒戈告密……那事情鬧起來,弄到明面上去,真宗皇帝倒不是怵裴無晏能真的在他的手底下翻出什么大逆不道的風浪來,但主要是,丟人??! 無論是皇帝猜疑心起要誅殺太子,還是皇后給皇帝戴了綠帽子生了孽種……哪一個解釋,傳揚出去,真宗皇帝都會覺得自己□□裸地被人扒光了再拽到大太陽底下由著各路面容模糊的百姓群臣指指點點、津津道之。 他是絕對丟不起那個人的。 所以當時真宗皇帝幾乎沒太多想,就隨便找了個借口支去了五皇子本人,反叫人傳召來了深居簡出、多待在長樂宮與公主府里不理外事昭樂公主裴其姝。 一是因為昭樂公主是五皇子的親meimei,從這個立場上,對于真宗皇帝廢太子而就五皇子的選擇,她是天然的利益聯盟共同體。 不至于輕易背叛,也缺少告密的動機與理由。 二也是—— “這么些年,”真宗皇帝眼眸沉沉地盯著神色怔忪的裴其姝,話里有話道,“太子待你不薄,亦不曾多心防備過你……所以這件事,待太子領兵回朝那日,你去替父皇做了,可好?” 裴其姝的臉色一點一點慘淡了下去。 真宗皇帝要殺太子。 真宗皇帝要她親手去殺太子。 真宗皇帝要她在大兵還朝那日,帶著一份賜死的密旨,與一杯毒酒,親手送東宮太子最后一程。 “父皇,兒臣不明白您的意思,”極度茫然之下,裴其姝反而更先抓住了真宗皇帝那這一段里那點子微妙難言的復雜意味,蒼白著臉惶然遮掩道,“兒臣也有許多年沒有見過太子殿下了,您這樣講,兒臣倒是有些摸不著頭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