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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木爾,大抵從一開始便謀劃了此事,以人為質,本性難移。不過,他捉去了趙婉和顧儀兩人乃非良策,人愈多,累贅愈多,他便愈難脫逃。 蕭衍實在想不出為何哈木爾會擒了兩人,然而,他此時此刻悔意頓生,顧儀的品級屈居于趙婉之下,他的心中恐懼由此而生,若是哈木爾被逼急了,為了脫身,興許便要除掉兩人之中他認為無用的那一個。 蕭衍難得地后悔了。他自登基以來,機關算盡,收攏兵權,一再彈壓丹韃,本就是欲用兵使之徹底臣服,一勞永逸,可如今他卻后悔了。 可是后悔亦無用。 為今之計,唯有一戰。 * 六月十五日,皇帝御駕親征,點將于代,周郎,發兵北上,攻打丹韃。月余之間,周郎自漠南大營帶兵五萬,屯兵于垤城百里之外,靜候大軍。 丹韃大君領少子納裹領兵十萬前去垤城迎敵。 最熱的天氣已是過去了,但顧儀依然能夠時時聞到她周身散發出略微酸臭的汗味,細說起來她也已經有十天沒洗澡了。 哈木爾帶著她們一路風馳電掣地往北而行,原先繞路南行的策略不知為何被他擯棄了。先前他不敢經過城池,專挑僻靜老林蜿蜒而行,可如今車外黃沙卷地,滿眼是望不到頭的沙地,已是進入了人煙罕至的漠北之地,哈木爾便沒日沒夜地趕起路來。 馬車因車行甚快,甚是顛簸??深檭x早已經由最初的暈車不適,變到如今的泰然自若,短短數月千錘百煉,早不是當日那個乘車便要含酸梅的貴人了,而同乘的趙婉也已經吐盡了胃中苦水,臉色看著雖是青白,可到底也堅持了下來。 兩個人都全須全尾地茍到了漠北,顧儀心知,是有幾分僥幸的。 他們趕路愈急,一路風一般地不要命地北上行路,隨車馬的輜重日日都在輕減,連同許多用得著的必需之物都被舍棄了。 輕一些,便快一些。若是行路最慢的馬車中少一人,馬車便也能行得更快一些。 可惜,人并非物件,不能輕易放之任之,若是因而暴露了蹤跡,得不償失。 大概是半月之前,顧儀有一天晚上驚醒的時候,發現車輦不知何時竟然停下了,哈木爾就直挺挺地立在車簾外看她。 車里車外都是黑黢黢的,顧儀實在看不清他的面目,可是她本能地感受到當時的哈木爾,目光就在她身上,已經起了殺念。 她的背心旋即起一層冷冰冰的汗水,但她卻不敢動,求饒的話也不敢說。 身側的趙婉業已昏睡。 她睜大眼睛,看著哈木爾。 哈木爾大概也在看著她。 興許是片刻的時間,也有可能是一炷香的時間,顧儀已經記不清了。 哈木爾卻忽然放下了車幔,馬車繼而又行。 她并不知道究竟是因為什么原因,她才躲過了一劫。不過,她想,若是她當時并未驚醒,可能已經重回六月十五了。 第100章 長亭之約 漠北的夕陽血紅, 落在如綢的金黃細沙上拉出一道長長的日影,瑰麗無雙??墒侨章渲?,狂風就起了。從漠北到垤城的路途不遠, 但車馬穿行于沙漠而過,水源處甚為稀少,往往行了數日, 都不見一棵樹。行路處,大風呼嘯一吹,沙子下掩埋住的動物骸骨時而露于表面, 有一些小一些,有一些卻是rou眼可辨的狼一般體型的骨架。 等到夜中趕路, 哈木爾仰望星空辨別方向, 偶爾遇到樹木, 便會讓馬匹停下來,掘開草木之下, 運氣好的時候,能遇上淺淺一層水花。 今夜, 馬匹實在是跑不動了。哈木爾不得不讓人停了下來,在沙地上升起了一個熊熊火堆,驅趕捕獵的獸群。 多珠也已經是一副風塵仆仆的可憐模樣, 再不是夜宴之時燈下起舞的公主,她頭上披著一層薄薄的紅紗,輕輕一揚滿是沙塵。 她翻身下馬后, 疾步走到馬車前,粗魯地扯開車幔,見到車中兩人,美目微瞇。 顧儀和趙婉因在車中, 雖也是面黃肌瘦,可瞧上去不若多珠形象狼狽,猶有幾分體面。 多珠舉著火把,晃了晃二人面目,眼中不甘愈盛。她抬手就去扯顧儀頭上的木簪,“我喜歡這個,歸我了!” 顧儀本咸魚攤地靠在車壁上,乍見她的手忽然就要伸到發間,連忙往后躲閃,避了開去。 多珠不由更怒:“你還敢躲!”猛地拽住了顧儀兩手上的繩結,把她往外一拖,顧儀彎著腰左右掙扎,兩人拉拉扯扯之間,她頭上的木簪撞到了車壁之上。 ‘咚’一聲巨響,瞬間斷成兩截,‘噼啪’兩聲,落到了車板上。 兩人動作俱是一頓。 哈木爾坐在火堆旁,聞聽動靜,不耐地喝道:“多珠,鬧夠了沒有,回來!” 多珠扭頭憤憤然,“哈木爾,你為何總向著她們!” 哈木爾抬眉,冷聲一笑,“你若是想要納裹死在垤城,我現在就可以殺了她們?!?/br> 多珠眼中驟暗,揚手猛地摔下了車幔,“哈木爾,你這樣威脅我,等到了垤城,我要說予納裹聽,讓他狠狠罰你!” 哈木爾轉開眼,垂首去看火堆,并不理她。 火光被車幔一擋,車中復又黯淡了下來,顧儀雙手捆縛在一起,摸黑摸了半天,才摸到了車板上斷掉的簪頭,她手中一停,又往下摸到了紅珠之下短了一截的木柄,雙手合捧,十分費力地塞回了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