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啥可傷心的?！笔└嘈Φ?，“女人，強求不得，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該是你的，累斷脖子筋也白搭，趕緊走吧，回去侯活！”

    萬抗無精打采地跟在施庚余后頭，滿腦子都是那個叫駱英的女人，有味，很有味！不過對萬抗來說，駱英再有味，那也只能是想想，就像高中時在榮升錄像廳里看大西歐一樣，面對那一條條欲惑的原始身體，只能是可望不可及。

    一回到侯街地，萬抗就躺進車板上，拿頂草帽蓋住臉，得靜一靜，壓壓火。

    不過一陣喧鬧把他給吵了起來，坐起一看，是那些個三輪車夫圍了過來，紛紛叫著大兄弟，還遞煙過來。

    “喲，這是咋了？”萬抗環視了一番，接過一最貴的香煙，十五一盒的黃一品。

    “看不出來，是個角色！”平常算是比較霸道的一個車夫道，“厲害！以一敵三，還那么輕松?！?/br>
    “那算什么，關鍵是他進了派出所還這么快就出來了，路子野，罩得??！”

    “深藏不露，絕對是深藏不露！”

    ……

    萬抗這才明白，原始是受到了夸獎?！昂呛?，哪有你們說得那樣，巧合，都是巧合?！比f抗得意地往后靠了靠，依在車欄上，“我跟你們說，這些都是小事，還真不值得我一說，都散了吧?！?/br>
    眾人相視而笑，并不打算那么快散去。不過施庚余奔了過來，直叫喚，“來活了，來活了！”

    馬路對面，一個肥肥的家伙在朝這邊招手。

    “誰去？趕緊的！”施庚余滿臉帶笑。

    “這單活，我看就讓了，給咱們的小老大，萬抗??！”比較霸道的車夫第一個說，眾人附和。

    施庚余笑笑，說那不好意思。霸道的車夫哈哈一笑，說有啥呢，隨即一聲招呼，其余的車夫都散了去，老老實實地回到各自的三輪車旁呆著。萬抗看這情勢，心里別提有多美，一下跳出三輪車，拉著施庚余道，“老施，別承讓了，這不是客套的年代，就得臉皮厚點，給我上！”

    萬抗蹬著三輪過去，施庚余也只好跟上。

    叫活的是個小老板，經營著一個小板材公司，剛來了一小車板材，沒人卸車，所以來招呼。

    貨不多，三噸，都是小木板，大概五十斤一塊，共120塊。搬運的距離不長，從汽車上到倉庫，也就二十米，費事不大。

    “老板，五毛錢一塊咋樣？”萬抗先開口，“你看這天熱的，我們出苦力也不容易，120塊木板累死累活搬完，也就六十塊錢?！?/br>
    “五毛？”小老板一聽，眉毛一抖，“你家錢是淌水淌過來的？也太容易了點，兩毛錢一塊，愛搬不搬?！?/br>
    “老板，商量商量，咱這大小也是個生意對不對?！比f抗笑道，“生意生意，陌生人也就講點情意，不能一口回死是不是？道理嘛，跟經商一樣，所謂經商，就是經營中要多多商量，是不？我提的價高了，可以協商，可不能像你那樣，搬一塊就兩毛，愛搬不搬，太絕了點?！?/br>
    小老板聽萬抗這么一說，嘿嘿一笑，“小家伙，看不出來嘴巴也還聽能講?！?/br>
    “不是能講，都是大實話?！比f抗笑笑，“還有，我也不小了，二十整！”

    “好吧，就沖你這付嘴皮子，加一毛?！毙±习宓?，“三毛，可以了吧，不要再講了，再講別怪我不給面子?！?/br>
    施庚余一直聽著，這會馬上插話道，“行行，三毛就三毛，老板也夠給面子了?！?/br>
    見施庚余這么說，萬抗也不吱聲，搬一塊三毛，的確可以，對他來說畢竟不是什么重活，三十六塊錢兩人分，一人也十八塊了。不過想想能多一毛是一毛，不爭取也白不爭取，“老板，你財大手大，要不多給四塊錢，碰個四十整咋樣？這樣兩人分分，一人二十塊?！?/br>
    小老板摸著后腦勺又嘿嘿笑了，“媽的，你這小子油嘴滑舌，算你能說，行吧，四十塊就四十塊，抓緊搬，趕時間呢?！?/br>
    開始干活。

    萬抗就有這么個優點，自己人干活從來不脫滑，都是實打實地出力。憑著自身能力，那木板搬得虎虎生風，一時興起還同時搬兩塊。

    小老板一旁看了，再次摸起了后腦勺，不過這次沒笑，很嚴肅，“這小子油嘴滑舌，看起來有些不務正業，沒想到干起活來還一股子勁！”

    從始至終，小老板都沒離開，看萬抗是不是有那個出力的恒心，他相信，眼前的小伙子該有那么個優點。一點沒錯，直到最后一塊板子搬完，萬抗一點都沒偷懶。

    “呵呵，小伙子?！边@個姓王的小老板走了過去，“姓啥??？”

    “姓萬?！比f抗擦了擦汗，“腰纏萬貫、家財萬貫的萬！”

    “呵，小萬，問你個事?！蓖趵习逄统鱿銦?，分了根給萬抗，“會不會開車？”

    【011】 報名巧合

    小老板的這句話，萬抗即刻嗅到了一股甜絲絲的氣息。

    “王老板，你是想……”萬抗笑嘻嘻地看著小老板，臉上盡是敦厚無比的表情，讓人看著舒服。

    “給我開車！”小老板眉毛一抖，“待遇肯定比你現在蹬三輪要強很多！”

    “哦，開啥車？”萬抗眼睛一亮，“你公司的貨車？”

    “貨車不讓你開?！毙±习宓?，“轎車，我的轎車?！?/br>
    “嘿嘿，王老板，咋看上我了？”萬抗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拿腳尖劃了劃地面，“這等好事來得太突然，讓我有些心慌?！?/br>
    “讓你開車，那是看你有那能耐?！毙±习宓?，“第一，不木訥，能說會道，有時幫著講講理啥的不是很好？第二，不滑頭，肯出力，做事肯定兢兢業業，讓人放心?！?/br>
    “王老板，你夸獎了?！比f抗笑道，“那待遇怎么說？”

    “一個月兩千，怎么樣？”小老板道，“不包吃，包住，就住公司里頭?！?/br>
    兩千塊！還不用出大力，就抱著方向盤轉轉，好事！不過遺憾的是，萬抗不會開車。

    “王老板，這事其實挺好，不過我現在還有點別的事，不能替你開車?！比f抗道，“至于別的有啥事，不方便跟你講，但說實話，我是真的想幫你開車?！?/br>
    “哦，這樣?！毙±习蹇瓷先ズ苁?，“那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說了，總之呢，我給你個評價，不錯，是很不錯的小伙子！”

    “謝王老板夸獎！”萬抗道，“我覺得我挺不識相的，你看王老板給了這么好的機會，我也沒抓住。但也正是這樣，王老板你該相信，我萬抗確實是有走不開的事情，那是我答應過人家的，不能反悔，要不就食言了?！?/br>
    萬抗這么瞎忽悠地一說，小老板還真是相信?！拔蚁嘈拍?，是個爺們！”說完，掏出五十塊錢，“剛才談的是四十，給你五十?！?/br>
    “不不，那可不行?！比f抗堅決從口袋里摸出十塊錢來，“說好了的四十，不能多少，這是規矩，更是誠信問題，不能隨便改！”

    “那好吧，小萬?！毙±习搴呛且恍?，“這十塊錢不算工錢，算是我請你們喝瓶純凈水，你拿去買幾瓶水喝，這么熱的天，得多補充水分?！?/br>
    “哦，這么說行?！比f抗正擔心小老板真的把十塊錢裝回去，聽他這么一說，馬上就跟上了，“那就謝謝了，王老板你為人真是不錯！”

    萬抗拿著五十塊走了，施庚余跟在后頭直笑，“小萬抗，你還真行，把王老板說得團團轉?！?/br>
    “咋了，我說啥了？”萬抗笑道，“隨便陪人家聊聊天嘛。不過，我倒是真有個想法?！?/br>
    “啥想法？”

    “學開車?！比f抗道，“我要是會開車，剛才就答應人家了?！?/br>
    “話是這么說，不過學車得不少錢?！笔└嗟?，“估計要兩千一二，那是起碼的?！?/br>
    “欸，那么多！”萬抗道，“不過我還年輕，等我攢足了錢，一定去學開車，到時再來找王老板，那可就不一樣了，用不著天天去侯街干活?！?/br>
    “你說的是，會開汽車，也是門手藝?！笔└嗟?，“比起蹬三輪來，那是出息多了！”

    “慢慢來?！比f抗嘆了口氣，又笑道：“好好蹬三輪，攢足了錢去學開車！”

    有了這個目標，萬抗干起活來更是賣力，不過有點不太得勁的是，他剛剛被其他的三輪車夫尊稱為小老大，哪好意思再去多攬活？那有點蹬鼻子上臉不知好歹?？墒遣欢嗯獢堻c活，錢掙得就慢了，學開車自然就會晚一些。

    “老施，咱們換個地方侯街成不？”萬抗道，“在這兒大家都熟絡，弄點活也不好意思去搶，錢來得太慢?！?/br>
    “你是想急著去學車吧?！笔└嗟?，“這兩天我也在想這事，你現在有多少錢？”

    “七八百有了?！比f抗道，“這還差多了，要不我急啥？”

    “是這么個事?！笔└噍p嘆道，“換個地方侯街，哪有那么容易，那是侵占人家地盤，搶人家的活。你想想，要是咱們這地方新來輛車子搶活，誰能給他好日子過？早晚要被擠走的，而且中間還得不到什么?！?/br>
    “咱們不一樣?！比f抗道，“我相信能站住腳?！?/br>
    “別折騰了?！笔└喟櫚櫭碱^，“小萬抗，我先借給你錢！”

    “你借錢？”萬抗一愣，他還從沒想過施庚余會主動要借錢給他，平常他都看在眼里了，施庚余可是節儉得要命，一分錢得焐熱了才出手的人，現在竟然要借錢給他?！袄鲜?，別開玩笑了，學開車的花費不是小數目，你那三五百頂不了多大用處?！比f抗道，“你還是留著，兩個大學生還等著你供應！”

    “兩個娃省心，平常他們勤工儉學也幫襯不少，我就輕松多了，而且女兒馬上就畢業，也花不了多少?！笔└嗟?，“小萬抗，我不借你三五百，借兩千！夠不夠意思！”

    “兩千？！”萬抗瞇起眼，使勁看著施庚余，“兩千塊！”

    “是，兩千塊?！笔└嗪俸傩Φ?，“小萬抗，別以為我老施是小氣人，起碼對你還是不小氣的，再怎么說，咱們也是派出所出生入死過的，我舍得?！?/br>
    “啪！”萬抗一拍施庚余肩膀，“老施，你真是夠意思！我呢，也不跟你客氣，那錢我借了，你也知道，我一旦學成駕駛，到時找那王老板，一個多月就能還上！”

    “那倒不急，我相信你?！笔└嗟?，“不過，到時你得打張欠條給我?！?/br>
    “程序，當然得走程序?！比f抗笑道，“你就是不說，我也要打條給你，信任歸信任，但程序得走，這對雙方都好?！?/br>
    “成，那就這么定了?！笔└嗟?，“中午就把事給辦了，咱么一起到銀行取錢去?！?/br>
    萬抗心里美了，有了施庚余的支持，學車的事便一蹴而就，用不著苦等。其實萬抗心里也打過晃悠，就是動不動萬順意給他的那存折。萬抗實在是不想動，動了，心里就過不去那道坎，愧疚。

    施庚余的存折里，一共三千多。取款的時候，萬抗心里不太忍，想中斷這碼事，但施庚余一臉恩澤萬生的豪氣，讓他不開不了口。

    錢取出來了，施庚余捏在手心里捏到出汗，最終重重地按到萬抗手里，“小萬抗，好好學去！”

    萬抗還能說什么，很凝重地點點頭，“老施，你是地地道道的好人?！?/br>
    “嘿嘿?！笔└啾徽f得不好意思，“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不是壞人?！?/br>
    “行，老施，咱們也不說別的了，我記著你的恩就是?！比f抗說完就回住處了，他早已告別了火車站，在棚戶區租了間小平房，一個月房租一百整。

    這片棚戶區沒有一條像樣的路，陳舊的青石板和大小不一的水泥板塊鋪成的巷路，坑坑洼洼，而且很多地方還裸露著泥土。不過萬抗知足，怎么說也有了屬于自己的一塊棲身之地。

    出租屋內，萬抗打開箱子，找出一身干凈的衣服，學車是個體面的事，得注意些行頭。

    二十一世紀，不會開車馬上就會被打成文盲派，人人都想要摸一把方向盤。大大小小的駕校順勢而發，一涌而上去分割這塊大蛋糕。萬抗不認為每個駕校都是守法者，其中難免魚目混珠，低價學費并不能取得他的信任。

    環洪市車管所駕校，絕對信得過，萬抗吃過午飯就趕過去，進入業務大樓。這會兩點鐘剛到，車管所財務室還沒來人。萬抗不知道當天是不是停收，剛好來過來一名工作人員，萬抗趕緊上去問，學駕駛繳費下午是不是停了。這名三十多歲的男人挺實在，說不應該停。剛好這時財務科來人，他里立刻招呼了一聲，“王科長，這里有繳費的?！?/br>
    男人說過后就走了，被稱為王科長的女人沖萬抗點點頭，萬抗也對她點點頭。

    “是劉處的親戚？”女人開門后問。

    萬抗愣了下，明白剛才那男人是個處長，而且女人也誤會了，以為他是那個處長領過來的?！芭?，是的，是親戚?！比f抗點點頭，有個熟人關系肯定要好一些，辦事可能會順溜些。不過令他大喜過望的是，女人立刻就把他當成了關系戶，“那就收一千六，少收五百?！?/br>
    萬抗有些傻眼，還有這等巧事？！不過有便宜不占不是他的風格?！罢O呀，那可真是謝謝了?！比f抗立刻笑了起來，“王科長，那就收一千六？”

    “關系嘛?！迸四贸鲆槐纠碚撡Y料書，又看看時間，“理論準備的怎么樣？要是充分的話，現在就安排你考試，成績隨后出來，合格的話就可以去填表格體檢，估計明天就能上車，快的話下午就能入組?！?/br>
    【012】 情結的力量

    萬抗哪里看過什么理論，不過女人的一番話讓他動了心思，有機會試試總歸是挺幸福的事，“理論考準備得也還可以?！?/br>
    “那我幫你打個招呼，夾塞進去考試?！边@個姓王的女人熱情程度讓萬抗感到震驚，照這么看，她跟那所謂的劉處長，關系估計很不一般。不過那些事對他來說實在是可有可無，眼前把駕照拿到手是第一要務。

    一番至真至誠的感謝，萬抗拿著**走出財務科，手心出汗：五百塊省了，而且還撈到個優先考試！

    天意如此，向來無法抗拒。

    理論考，91分！

    萬抗再次憑著運氣僥幸過關，接下來填表格、體檢，很快就辦齊了手續。分組練車的時候，因為有“關系”，萬抗被分在一個最小的組，一共十二個人，下午到練車場報名入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