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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尤金的表情過于好懂,阿妮卡將交疊的雙腿換了換姿勢,對他笑了笑:“是羅勒讓我來的。他說我不來的話,你會死,其他很多人也會死?!?/br> 尤金怔了怔。這樣的發言很突然,卻是羅勒一貫的風格。不過這樣的話說出來,大概就是阿妮卡的到來會改寫他命運的意思。 他將頭低了低,說了一聲謝謝。再抬起頭的時候,他問阿妮卡:“那肖呢?” 阿妮卡的眼神很平靜:“羅勒的預感只對人類奏效?!?/br> 尤金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兒之后才接著笑了笑:“也對。之后還得麻煩你把羅勒的船還回去?!?/br> 阿妮卡保持著和先前無異的微笑,沒有接話。 ——她沒有告訴尤金,羅勒還說過,如果她來了,死的人會是她。 …… 9月28日。 白塔頂層,尤金站在肖的身前,正替對方和季耶夫和司松交涉著。 “這樣的計劃不可能施行?!奔疽蛲{般地瞇了瞇眼睛:“中樞不能暴露在撒格朗的攻擊范圍之內?!?/br> “這只是戰術安排而已,將軍?!庇冉鸨M量讓自己保持著禮貌,將捏緊了的拳頭藏在了身后:“比起以億計數的傷亡,承擔些許的風險似乎是更合理的選擇?!?/br> “是否合理從來都不是個人的判斷,阿爾寧?!奔疽蚶浜吡艘宦暎骸熬退闶窃傩〉膸茁?,如果后果并非任何一個人可以承擔,這個選擇就不應該存在于候選范圍之內?!?/br> 尤金怒極反笑:“您說的沒錯,但是中樞‘無法承擔’的戰亂,正在我們的守備范圍之外隨處發生著。這是為什么?是因為中樞住民的性命更加寶貴嗎?還是您擔心貴族和政客威脅到您如今的地位?” “注意你的用詞!”季耶夫猛然睜大了眼睛:“我的立場永遠都出于聯盟大多數人的利益!我們現在的守備范圍已經覆蓋了聯盟超過百分之八十五的人口,你倒是告訴我,有什么道理,要反而將中樞這過半的人口暴露在危險中?” “因為被你犧牲掉的不是數字,是等著你去解救的民眾??!”尤金驀然拔高了聲音:“你放棄這些人一次,以后所有人都會知道,對于聯盟來說,他們都可能是被放棄的代價??!” 季耶夫鷹眉倒豎:“這樣的戰爭不會有下一次,你……” “死去的人也不會再一次活過來,季耶夫將軍??!”尤金怒目圓睜,胸膛起伏得厲害:“中樞外的防線是我推過去的??!守備區的人命是我守下來的??!從最開始,你要犧牲掉的人口并不是百分之十五,而是中樞外那全部的百分之四十??!” 季耶夫死死地盯著尤金,嘴唇緊閉了,下顎的輪廓鼓出一條來回起伏的線條,額角也爆出了兩條青筋。 尤金在莫大的憤怒中,感受到了自己喉頭處突然的哽咽。他平息情緒的努力并不順利,到最后只能啞著嗓子,重述了自己的立場。 “……這次作戰,僅僅是讓肖暫時解除一部分‘網’的防御而已。血獅子不會犯上次一樣的錯誤,集結起來讓我們擊潰,這是唯一能吸引他們收縮上前的途徑?!庇冉鹞宋亲?,沒有再去看季耶夫的臉:“把中樞當作誘餌,然后在血獅子進入‘網’的攻擊范圍之內之后,再由肖負責一舉擊墜——我不認為這樣的計劃在根本上有何不妥?!?/br> 季耶夫也跟著移開了眼神,表情回歸于譏諷:“是啊,把所有希望寄于一個不知底細的遺產身上,您的想法著實合適妥當?!?/br> “可您也比誰都要清楚,不能用人類的局限性來對思考遺產……” 眼看著面前的爭論逐漸陷入僵局,站在尤金背后的肖開了口。 “這位將軍?!毙χ疽虻姆较蛐α诵?,笑容完美有禮,沒有任何真意:“他的確是在征求你的同意?!?/br> 季耶夫將視線轉向肖,神色顯得愈發嫌惡:“你們既然有這個自覺……” “……但是你的同意并不是必須的?!毙ど袂槲醋?,朝著空無一物的某個方向舉起了手。 所有的衛兵一齊舉槍,尤金退后一步擋在肖的身前,讓所有的紅色線點都落往了自己的胸口。肖的表情終于有了一些溫度,繼續不為所動地保持著自己的姿勢。 下一秒,無人能夠想象的場景出現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仿佛籠罩于云霧的四壁之間,開始浮現出如流光一般的金色幾何線條。這樣的線條從地面一直延伸到極高處的穹頂盡頭,有的平行,有的交錯,粗細不一,仿佛電路板上印制出的通路。這樣的通路由肖指尖所指的方向逐漸向左右蔓延,仿佛某種活物,迅速地爬過四壁,終于在肖的身后彼此匯合。在一瞬近乎致盲的炫光之后,這空間里的所有顏色和景物——幾乎覆蓋了所有視野的白色,以及鑲嵌其上的金色線路——都遁入了虛無。 這樣的虛無如此純粹,仿若黑洞的中心,所有的光線都無法逸散,所有的聲音都無法通過。在場的所有人都在瞬間喪失了對他們自己“存在”的感知,讓有些衛兵下意識地扣動了扳機。然而那些表示準星的紅光無處可見,擊發時的聲響也并沒有如期響起。難以名狀的混亂之中,有人跪往了地上,開始嘔吐起來。 好在這樣的聲響依舊可聞,在絕對的黑暗之下,季耶夫沉聲呼喊,讓所有人終于停止了狼狽的奔逃。這樣的場景里,尤金覺得自己的呼吸也要下意識的過速,一雙熟悉的手卻從后攬過了他的腰,在他的后頸上吻了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