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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快速的腳步聲向著房間的門口而來。尤金已經理好了輕若無物的行囊,再轉身的時候,正好看到邁爾斯站在門邊的身影。 “不要去,”邁爾斯皺著眉看著他,面容里透露出真切的憤怒來:“羅勒的話只代表他自己,他不是這條船上唯一的規矩?!?/br> 對方身上的怒火和自己此時的心情距離太遠,尤金平靜地對著邁爾斯笑了笑。他沒有把自己接下任務的信息告訴除肖之外的其他人,但是身為羅勒左右手的邁爾斯和法夏必定會有所聽聞。他大概知道邁爾斯會怎樣勸阻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決定不會因此而改變。 羅勒實際上并沒有留給他選擇的余地。 所以到了現在,他只是用懷念的眼神看著邁爾斯的臉。在他們初見面的時候,邁爾斯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而現在,他們相對站著,距離那個瞬間已經隔了將近二十年。 在彼時,邁爾斯一邊嫌棄地看著自己,一邊用浸了溫水的軟布擦拭他后腰上新鮮的烙印。紅黃相間的膿水留在軟布上,他赤/裸著背脊,抱著膝蓋坐在水桶的前面,聽著邁爾斯絮絮叨叨地抱怨。對方抱怨的內容他已經全然忘記,卻記得邁爾斯在察覺自己身體的顫抖之后,忽然改換了聲音,低低地在他背后說著:“沒事的。馬上就不疼了?!?/br> 因為這句話,他低下頭,把臉埋到了自己的手臂之間。十二歲的委屈來得無聲無息,變成了突如其來的淚意。紅發的少年從一旁拿起毛巾,在吸滿了溫水之后絞在他了自己的頭上。用沾濕的頭發和臉,邁爾斯幫他掩蓋住了自己哭泣的事實。 ……他二十年的舊友,他勝似親生的兄弟。 時間真的過得太快了。 尤金知道自己其實不用說什么,只要保持沉默,就能等來邁爾斯的放棄。因此面對著邁爾斯來回往復的說辭,尤金僅僅是在最末說了一句:“我想帶走你的那本詩集?!?/br> 邁爾斯抬起頭,脫力般地閉上了眼睛,然后在半晌過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你想帶走什么都可以?!狈路鸾K于接受了現實,邁爾斯疲憊地搖了搖頭:“你還缺什么東西都告訴我,我一并準備給你?!?/br> …… 回到房間的邁爾斯大步邁向了自己的床鋪,從其下的箱子里翻出了成捆的小熊軟糖。 在去見尤金之前,他便知道自己的勸說不會產生任何結果,卻依舊無法接受要再次和尤金告別的現實??上Р徽摯藭r或彼時,能影響對方決定的人,從來都不是自己。 尤金跟他要走了詩集。尤金說自己想要戒煙,所以想跟他拿一些軟糖作替代品。尤金告訴他,說已經決定要和肖在一起。 在聽到第三件事的時候,邁爾斯的第一反應是松一口氣——有人陪著尤金的話,要比放這個人一個人在外面要好太多了。這樣安心的情緒是壓倒性的,讓他幾乎就要忽略掉胸口那份細微的酸楚。 在很多年以前,他也曾經把尤金稱為“我的小家伙”。只是從某次看到尤金望向6號的眼神之后,他便非常自覺地把那個表示從屬的代詞從稱呼里拿走了。 ——是他過于無私了嗎? ——還是自己從來都沒有喜歡這個人到可以變得自私的程度呢? 他并不知道答案。 不管是誰以怎樣的理由離開,無法再見的可能性都切實存在。然而就算這樣的可能性正怪異地煎熬著他,他的心情卻和十三年前完全一致,沒有絲毫改變。 邁爾斯垂下眼,無言地將手上的軟糖放在了桌上。 ——我真誠地希望你能過得好,小家伙。 …… 在邁爾斯離開之后,尤金去了法夏的房間。 自從兩個人第一次提及法夏過去之后,他們又見了兩次面。這樣會面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幫助法夏找回記憶?,F在尤金來找她,是想在自己離開裂流號之前,最后一次解答法夏的問題。畢竟羅勒大方地沒有在他的任務上設定時限,他并不確定自己下一次回來會是什么時候。 法夏應該也已經得知了羅勒對他的安排,因此對于尤金的造訪沒有任何意外,只是認真地說了一聲“謝謝”。 兩個人面對面坐下,尤金先開了口:“這次你想要知道什么?” 法夏沉默片刻,問了一個問題:“尤金,你為什么不讓我像第一次那樣觸碰你,來直接獲得記憶?” 尤金一時沒有回答。 “你不需要怕我回想起不好的東西。自從你向我解釋過守門人地存在之后,我大概能想象那是個多么殘酷的地方?!?/br> 尤金看著面前的一方桌面?!啊退憬佑|到了那些回憶,到最后你能記住的也只有‘痛苦’的感覺而已。單單承受這樣的情感沖擊,可能沒有什么意義?!睕]有辦法留下記憶,卻能記住毫無來源的痛苦本身——不管怎么想,這都是一件太過殘忍的事情。 “但那應該是我自己做的決定。而且尤金,你也沒有完全向我吐露實情?!狈ㄏ牡恼Z氣很平靜,沒有任何責怪他的意思:“就好比你一直都沒有告訴過我,伊戈爾是我的戀人?!?/br> 尤金沒想到法夏會突然提起這個。他抬起頭,法夏已經繼續說了下去:“這并不難猜。如果我會為了一個并非家人的男人那樣哭泣,那他對我來說一定很重要?!?/br> “這既然是我們短時間內最后一次會面,我希望你能讓我再重溫一次和他有關的記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