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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著贊恩那張和6號極其相似,氣質卻截然相反的臉,邁爾斯忽然就明白了之前尤金異狀的由來——他偶爾一次忘記的提醒,果然成了最大的失算。 “能請你幫個忙嗎?”邁爾斯盡量讓自己顯得好聲氣一些:“麻煩你以后少在他的面前出現?!?/br> 贊恩的眼睛里頓時寫滿了疑惑:“為什么?” “你應該知道你和他以前的pair……” “……長得很像,我知道?!辟澏鞯谋砬楹苷J真?!八运粫胍姷轿覇??” “6號人都走了,你頂著這么一張臉晃來晃去,你覺得他會好受嗎?”邁爾斯皺起了眉。 贊恩想了想:“我不知道,但我還是想去和他交個朋友?!彼麄攘藗阮^:“邁爾斯,你不是船長,也不是法夏,我不需要聽你的話?!?/br> 邁爾斯無話可說??粗媲斑@個高大的男孩,他忽然覺得吃再多的甜點,也彌補不了他今天晚上的心力交瘁。 …… 同一天晚上,躺在床上的尤金做了一個夢。 在夢里,他做為一個旁觀者,看著十二歲的自己和第一次見面。 十六歲的6號已經是成年人的身高,當時的他只堪堪到了對方的胸口。在他面前,瘦高的黑發少年有著一張英俊卻漠然的臉,寬闊的肩上是一件單薄的白色上衣,手腳因為突然的抽長而顯得有一些細。 那時他根本沒心思去記得這些細節,是到了現在,他成了一個漂浮在一旁的視野,才能貪婪地,不知餮足地看著這一切。 十二歲的他被高戈手下的人帶到了6號的房間,渾身都抖得厲害。他剛剛聽了那些艦員說6號是個好孩子,并不會傷害他。只不過他在奴隸船上看到了太多令人作嘔的事情,這種保證看起來更像是對于齷齪的粉飾,讓他整個人都覺得反胃惡心。 他知道自己是奴隸。一個沒有身份,要靠著依靠他人才能活下去的奴隸,一個可以被稱之為面前這個人所有物的東西。 但他還是不甘心。 待到其他的人退出去關上門,十二歲的他像是暴起的幼獸一般,迅速地跳到了對方的身上。饒是有著巨大的身量差,他依舊用一手拽過了對方的頭發,另一手捏著一塊他悄悄從舊器械上拆下來的鐵皮,劃向了對方的胸膛。 他的動作毫無章法,少年卻沒有阻止他,而是近乎放任地讓他將自己的胸口割得鮮血淋漓。白色的上衣被切開一道道裂口,再洇出大片的紅色痕跡。到最后少年像是發現自己等不到尤金冷靜下來的樣子,終于抓住了尤金的兩條手臂,輕巧地把他壓在了身/下。 后腰的傷口還沒有長好,彼時的他無法控制地叫喊起來。少年的背脊一震,松開了禁錮他的手,看著他縮成一團,露出腰際還在結痂的烙印。 “你很疼嗎?”少年問他,表情像是有些困惑。 尤金無法回答他。 “我不太知道疼是什么感覺。如果你怕疼的話,以后由我來保護你吧?!?/br> 少年沖他彎下腰,伸出手,曲起食指的指節,將尤金眼角的眼淚抹去了。 這個動作讓尤金在痛苦中望向了他。 那明明可以是個過于親密,讓人不適的動作。少年黑色的眼睛卻那么干凈,年輕的臉孔上沒有什么表情。 然后少年自他的面前站了起來,看了看胸前被他割破的衣服,隨意地脫下來揉成一團,將血跡擦了擦。那些被他劃出的傷口像是已經止了血,被蓋在了抹開的血跡下面,再也看不見痕跡。 6號對著他伸出手。 “以后我就是你的pair了。我叫6號?!?/br> 少年似乎不習慣微笑,對他揚起的嘴角顯得有些僵硬。他看著尤金,又重復了一遍之前的句子。 “我會保護你的?!?/br> ——6號之前被衣衫掩蓋的上身展露在了燈光下。那淺麥色的肩背很寬闊,覆蓋其上的肌rou勁瘦卻結實。 在說完這句話之后的十二年里,6號用這具身體,一次次地擋下了向著自己而去的危險和惡意。 尤金在夢里向他看過去,而他的少年只看著過去的自己。 …… 尤金在夜半醒來的時候依舊覺得眼熱。他的胸膛起伏著,嘴唇張開了一些,在快速地喘息著。 在他的身旁,昏黃的燈光照亮了四周的陳設——房間的格局和擺設都令他如此熟悉,讓他覺得自己似乎還陷在夢境里。他下意識地想要起身抬頭,看看上鋪睡著的人是誰。 只是他剛一坐起來,就對上了一雙灰藍色的眼睛。 肖坐在床邊,正靜靜地守著他。 意識到這才是自己所處的現實,尤金的期望隱隱地落空了。 好在面對著肖的側臉,他還剩下了一些奇怪的慰藉。 ——如果幻覺注定要消失的話,有肖陪在他的身邊,比他一個人獨坐著,還是要好太多了。 看著眼前的生化人,尤金忽然感覺到了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他竟然真的回到了十三年前離開的地方,而肖成為了唯一一樣提醒著他在綠星過去的東西。他的兩段漫長的經歷想要互相把對方證偽,而肖的存在像是船錨一般,強迫著他??吭诹诉@一刻的現實里。 暖黃色的燈光讓生化人淺淡的膚色看起來更有了些血色??粗@樣的肖,尤金低下了頭:“……讓你擔心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