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265、一瘋起來就還是個半大孩子
云扶跟孟嘗說完了話,洗完了臉,收拾停當回到那小屋的時候,已經不見了那白音。 地上有處理過的痕跡,有厚厚一層土被用刀刃等利器給刮掉了。 不止小屋里,其實門外頭也重新掃了雪,掃出一條通向山林的路來。 云扶低低頭,便也再沒問起。 她只是算了算日子,抬眸瞟住靳佩弦,“我得趕緊回梨樹溝了,要不十五晚上放燈兒就趕不上了?!?/br> 這一路被裹挾而來,她都不知道那一晚上白音他們是跑了多遠,而她現在又在梨樹溝的哪個方位上。 靳佩弦立即點頭,“趕得上。咱們現在就走,正好能趕上十五晚上放燈兒?!?/br> “咱們?”云扶抬眸盯他一眼,“誰跟你‘咱們’?” 這話說來別說靳佩弦覺著耳熟,連云扶自己都微微皺了皺眉——在“秦安號”上,她就曾用過這樣的話,與他劃開楚河漢界。 彼時二人尚且沒有揭開身份,怎么說都不為過;可是此時,兩人已經有過了這樣的肌fu之親,這樣的話再說起來,云扶自己心下又何嘗還能底氣十足? “我自己去,不用你去?!痹品鲇财鹦哪c來,轉過身去,沖封百里說,“我的行李找回來了么?” 在場眾人都以為接下來的戲碼是“夫妻雙雙把家還”,卻沒想到少夫人忽然又冷了下來。幾個人誰也不敢吱聲,都小心翼翼打量靳佩弦的臉色。 封百里又被卷進風暴中心,都不敢抬眼看他老大,只得先回少夫人的話,“找來了?!?/br> 云扶伸手,“給我。我現在就得走?!?/br> 靳佩弦極力保持著“不生氣”的狀態,可是看云扶這就要走,還是忍不住跟了上來,“那我呢?” 云扶瞟他一眼,“你趕緊回去吧?!?/br> 她還特地又解釋一句,“回梅州,現在就回去?!?/br> 仿佛從半天之高,叫自家媳婦兒給一腳給蹬了下來。 靳佩弦腦袋都有些發熱,也顧不上周圍一圈兒兄弟呢,伸手就掐住云扶的胳膊,“你這是什么意思呀?你為什么不讓我去?十五放燈,我跟你一起去岳母和小舅子墳前行個禮,不行么?” 云扶深吸口氣,抬眸盯著他,“誰你岳母,誰你小舅子???我不記得咱們結過婚了?!?/br> “可是咱們不是已經……?”靳佩弦急了,張口就要往外說。 云扶適時伸手,一把將他的嘴給捂住了。 她忍住臉紅,冷冷盯著他,“你想多了吧?別忘了,我可是西洋回來的?!?/br> 靳佩弦真被氣著了,一張臉氣得發白。 終究年輕,臉色這樣一發白,就將少年人的一種脆弱和執拗再也掩蓋不住,一股腦地都顯現了出來。 這時候兒的靳佩弦,可不是那個能氣定神閑培養人脈、埋下棋子的少帥,他活脫脫就是一個被氣壞了的少年。 “你!~你怎么還能這么說呢?” 云扶別開眼去,“那我還能怎么說呢?又或者,你希望我怎么說???”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我憑什么按著你的希望去說,就不能說我自己想說的話???” 若論執拗,她一向比他還能。 “你!”靳佩弦氣得直跺腳,當年從四歲到十歲、十二歲時候的心情又來了,他又想跟她打架! 她就總是這樣對他,他才總忍不住要跟她打架的! 可是二十歲的人了,盡管是二十虛歲,卻也終究不能再跟小時候似的。他深吸一口氣,這回硬生生地忍了。 “反正,我就是不準你一個人回去!這還深山老林呢,距離梨樹溝也不近!” 他的潛臺詞是明擺著的,“反正不準你一個人回去,你反正得帶著我一起回去?!?/br> 孰料云扶可不是輕易就被他給套住的主兒,云扶率性一回頭,便朗聲道,“行啊,讓封營長陪我回去。反正這回出來,就是他陪著我的,那就請他繼續陪著我上路?!?/br> 封百里的臉色也變了,趕緊小心翼翼地看向靳佩弦去——這時候便是不敢看,也不行,必須趕緊看一眼了。 靳佩弦哪兒受得了這個,氣得掐腰繞著云扶走了兩圈兒,“行,我剛剛說話說急了,沒想你的感受。我收回來,我重說——好,咱們還沒結婚,我沒資格到岳母和小舅子墳前去行禮;那我不去,行不行?” “你就讓我陪著你一起回梨樹溝,我到時候兒遠遠跟著你就行,我不著急去行禮,你看還不行么?” 云扶半垂眼簾,從封百里手里接過包袱,抬腿就往外走,“不行!” 屋子里幾個人,縱是各有神通,這會子也都幫不上忙,心里都跟著著急,卻也只能大眼瞪小眼。 宮里雁只得使出下策,冷不丁一個掃堂腿照著封百里就掃了過去,封百里沒有防備,“哎喲”一聲就摔倒在地。 宮里雁趕緊道,“報告少夫人,小封他腳脖子崴了!” 云扶都差點被氣樂了,回頭恨恨盯一眼封百里,心說“你們都三歲小孩兒么?” 不過再盯一眼他們的老大,心下便也懶得問了——他們的老大估計心理年齡還不滿三歲呢,那他們也就更不用提了。 云扶嘆口氣,保持住冷漠的表情,“封營長要是傷了,那我就自己去。又或者……”云扶抬眸瞟了在場幾人一眼,“沃力恒,你陪我走這一趟?!?/br> 沃力恒跟遭受雷擊了似的,一副驚慌失措、無所適從的樣兒。 還是王瞎子老道些,伸手按住了沃力恒的手腕,示意他穩住。 云扶扔完這顆炸彈,抹頭就邁出門檻去了。 靳佩弦看了幾人一眼,便也趕緊追了出來。 外頭戰馬有序地拴好了,都在棚子下吃草料。其余衛隊士兵們,沒人敢在外頭站著,除了遠遠幾個哨兵之外,都在一旁大通鋪那屋子里待命呢。 靳佩弦安心地追上來,又扯住云扶的手肘,“這是怎么了呢?怎么又生氣了?” 云扶深吸一口氣,霍地回頭,“咱們倆就算已經那樣了,可那不是我自愿的!也許你能適應這樣的改變,可是我還沒有??!” “我更不覺得,因為發生了那一切,咱們倆之間的關系就該有改變。我說過,你爸做主定下的婚約,只代表你爸的意見,不能左右我的人生;而咱們倆之間的那些事,也都是咱們在非自愿的情形下不得已而為之的——我更不會為了那個,就改了我的初衷,就從此跟你又怎樣了去!” 女子的身子重要么?重要。 但是她不會按著守舊的女子們的觀念而作繭自縛。就算身子已經給了他,卻不意味著她就得屈從于命運,非得改變自己的初衷了! 不行,她自己的命運,她得自己決定。 叫外頭的冷風一吹,靳佩弦的腦袋冷靜下來不少。 她的話,也叫他明白了她內心的惶恐和憤懣。 ——他自己是心愿得償、喜不自勝的,他便也以為她也該是如此的??墒撬?,她還沒敞開心扉,徹底接受他、接受要拴在大帥府里的命運呢。 他忙深吸口氣,叫自己先平靜下來。 伸手拉住她,輕輕晃了晃,“好了,我明白了……是我心急,你別生氣了?!?/br> 他竟這么乖,倒叫云扶心尖兒上顫了顫,有些不忍。 “算了,時辰不早了,我得趕緊動身了。你看你究竟叫封百里陪我去,還是叫沃力恒陪我去?是誰都行,只要能有個人陪著我,叫你放心就行?!?/br> 靳佩弦終于笑了,“……你還知道,我擔心你???” 云扶的臉有些熱,這便趕緊武裝起來,瞪他一眼,“男人不都是沙文豬,都有控制欲么?” 他這才笑了起來,一雙眼再沒有之前的脆弱和執拗,又盛滿了冬日的暖陽,溫煦地照耀著她。 “那你得再給我個理由……反正我不愛聽你那些什么我沒資格啊、沒跟我結婚啊的話。你也哄哄我唄,我剛剛都傷心了?!?/br> 云扶無奈地嘆氣,抬眸盯住他,“……這次的事,大帥府里有內jian??晌椰F在還確定不了是誰,所以我需要將事情暫時瞞住。就叫那人以為,ta的計策已經得逞?!?/br> 云扶說著頓了一下,抬眸盯一眼靳佩弦,“我想要讓那人以為,我真的已經跟封百里那個了……我需要你和封百里配合我演一出好戲?!?/br> “等回到梅州,看到咱們之間的樣子,那人一定會得意。得意就會忘形,我就有機會揪出這個人來!” 靳佩弦長眸圓睜,滿眼的贊賞,卻還是涌起了孩子氣,“哎呀,那我可不愿意。我回去還得裝作跟你生氣了,還得跟你別別扭扭的……我可不想那樣?!?/br> 他伸臂將云扶給抱進懷里,“我還想跟你這樣呢~” 他懷中的暖,登時將冬日的寒與她隔絕開。在冬日里,誰都想貪戀片刻的暖意吧? 云扶心下暗嘆一聲,卻還是跺了他腳尖一記,將他給推開。 “為了不露餡兒,你現在就給我回梅州,而且要吩咐宮里雁和你的衛隊們守口如瓶。如果衛隊調動的事兒被那人已經知曉了,那你就說是你帶衛隊到城外干嘛去了,總之尋個理由遮掩過去?!?/br> 云扶又輕嘆一聲,“你已經跟著我在這兒被耽擱了一個晚上,不能繼續耽擱了,否則這個謊就圓不過來了?!?/br> 幸好有飛機,飛機能將她坐馬車好幾天的路程,在一兩個小時里就趕上,這樣只要飛機的事不被那人所知,這個謊話就能瞞得住那個人去。 也幸好飛機是太過新鮮的玩意兒,比汽車還要新鮮呢。普通的內宅女子,連汽車都想不明白,就更不明白飛機的奧妙了。 還有靳佩弦會開飛機的事兒,梅州城內恐怕也只有三娘子知道,其余人還未必知曉。畢竟大帥買的幾架飛機在梅州當擺設已經當了很久,壓根兒就沒人開得起來;甚或也沒人相信那放了有年頭的飛機還真的能開得上天吧? “所以我不能讓你跟我去梨樹溝,我懷疑梨樹溝怕是也有那人的眼線。那人必定得看見我帶著封百里回去,才能相信我跟封百里真的已經如ta所愿,成了那事了?!?/br> 話說到這兒,靳佩弦已是放下了心來,他明白了。 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噘嘴,“……非得用這個辦法么?我不想跟你冷戰,你再換個別的辦法唄?” 正是剛剛得了親昵的滋味去,怎么都沒嘗夠,還想回梅州設法哄著她盡與他廝守去呢,哪舍得還要回去繼續冷戰呀? 云扶瞪他一眼,“你可以不答應!你想好了!” 靳佩弦委委屈屈地垂下頭,用小手指頭尖兒一下一下摳著云扶掌心的紋路,“……那我答應的話,你能不能也答應我一件事???咱們在外人面前裝作冷戰,可是如果沒有外人的時候兒,你能不能安慰一下我受傷的小心靈呢?” “啥?”云扶真是不知該怒還是該笑,只能冷冷地瞪他。 他咬著嘴唇,極其認真地解釋,“要是沒有這樣的心靈安慰,我怕我沒動力演戲嘛……你知道的,我也不是當演員的出身,本身沒什么天賦,就得靠著用勁兒去演戲……用勁兒就得有動力的補充啊,要是沒有點安慰,那勁兒一下子就用干凈了,那也撐不住啊?!?/br> “到時候我一破功,壞了你的計劃去,那我不影響了你的大事兒去么?是不,媳婦兒?” 云扶迅即轉開頭去,趕緊去看不相干的地方兒。 要不,她有點想笑。 “你啊,你就是滿嘴的歪理,滿腦子的歪心眼兒!” 他見她忍俊不住,便也立即笑得一臉的燦爛,趁機一把抓住云扶的小手摁在他心口上,“媳婦兒你整擰了,我的歪心眼兒在這兒呢,沒在腦子里。腦子里是歪腦筋~” 云扶真是不想笑來著,如果對著他笑,就仿佛接受了他們之間那事兒似的。 可是面對著這樣一個家伙,她可怎么辦呢? 她咬著嘴唇,極力不笑太多,伸腳去踢他,“你這人,能不能有點正形???” 他歪頭偏使勁盯著她的唇角,“樂了,你樂了!那就是你答應我了,是不是?” “哎呀我不管,反正你答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