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著書包，宋喬曦“哐哐哐”跑下來。

    楚盡已經收拾好行李，視線和她對上。

    她拉住他的胳膊，沒有絲毫地猶豫，甚至語氣都不是疑問句，“我和你一起回去?！?/br>
    “嗯?！背M遲疑了一秒，接著說，“和姥姥、姥爺說一下，別讓他們擔心?！?/br>
    “好，你先去車里等我 ?！彼螁剃貑渭绫持鴷?，和姥姥姥爺說明了一下情況。

    雖然老兩口不是很樂意讓她跟著去，畢竟，對他們來說，內心還是最心疼孫女的。

    老人嘛，就覺得曦曦還是個孩子，到了北京也幫不上什么忙，要是真出什么事兒，又怕那場面太可怕，嚇到他們家的寶貝怎么辦。

    可宋喬曦一不做二不休，第一次和姥姥、姥爺態度這么強硬，表示自己非去不可。

    倆老人也實在沒辦法，又給喬琴去了個電話。

    老頭、老太太發現自家閨女也勸不住孫女，只能讓她去了。

    停在姥姥家小院兒外的保姆車發動了，一個多小時之后，一行人抵達了齊州市郊機場，那里有一架私人飛機正在等著他們。

    宋喬曦終歸還是個小孩兒，還沒長大，只坐過普通民航的經濟艙。

    第一次坐私人飛機，總會有些新鮮感，她第一次知道，原來一架飛機，可以只坐這么少的人，里面服務的機組人員比乘客還要多。

    新鮮勁兒很快過去了，當飛機沖上云霄，坐在窗邊的宋喬曦心里是滿滿的擔憂。

    空姐送來的餐點和水果，她都沒吃，只喝了一杯礦泉水。

    她閉上眼睛，頭靠在床邊，在心里默默的祈禱，希望楚爺爺能平安度過這一劫難。

    mama在電話里說，楚爺爺是“中風”，這個詞兒她聽著耳熟，可是具體是一種什么樣的病她并不清楚。

    只是知道，電視上或者報紙上，偶爾會寫，老年人要怎么預防中風，那這種病，對老年人來說應該是很嚴重的疾病。

    楚爺爺，千萬不要有事呀......

    他是楚盡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也是唯一一個和楚盡有血緣關系，用真心愛楚盡的人。

    楚爺爺是不是一個好父親，宋喬曦無法論斷，但是她能肯定的是，楚爺爺從一開始，就在很努力的做一個好爺爺。

    她相信，楚盡不是感受不到楚爺爺的愛。

    只是，面對忽然間出現，和自己有血緣關系的爺爺，再加上父輩之間的糾葛，換誰都沒辦法做到毫無芥蒂地接受對方吧？

    更何況，楚盡本來就不是個心熱的人，防備心也很重。

    可這些，又怎么能怪他呢......

    宋喬曦睜開眼睛，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視線往左邊瞥。

    她和楚盡坐在前排，方嬸和司機叔叔坐在后排。

    楚盡耳朵里塞著耳機，眉眼低垂，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他手里拿著一本書，卻遲遲沒有翻頁。

    似乎發現了她在看他，楚盡摘下一只耳機，一只手輕輕拍拍她的手臂，“我以為你剛才睡著了，怎么醒了？不想吃東西的話，就再睡會兒吧，昨晚，昨晚也沒睡幾個小時?！?/br>
    說起“昨晚”，楚盡臉變成淺淺的粉色，那是兩個人的初吻。

    “我不困......”宋喬曦搖搖頭，視線停留在他骨節分明的手上。

    楚盡手的溫度很涼，不似昨晚的熾熱。

    她把胳膊從他手下拿開，伸出一雙小手，捧住楚盡的大手，想幫他把手的溫度焐熱。

    “怎么了？”楚盡看她仰起脖子，偏頭，一雙圓溜溜的杏眼盯著自己。

    “楚爺爺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他做了那么多好事，幫助了那么多山區的小朋友......”宋喬曦緊緊捂住他的手，聲音軟軟糯糯，“而且，因為有你在，楚爺爺才不會舍得走呢。楚爺爺那次和我說，他要看著你高中畢業，像楚叔叔一樣考上清大，穿上學士服，帶上學士帽......”

    本來，與親人重逢，就應該是件幸?？鞓返氖虑?。

    楚爺爺，和楚盡，你們都值得更好的生活。

    --

    齊州到北京，飛行時間一個小時多一點，一下飛機，一行人馬不停蹄地趕往醫院。

    在醫院門口迎他們的，是宋建國。

    宋喬曦背著粉色的小書包，先跳下的保姆車，迎接她的果然是爸爸那張一臉“這孩子怎么這么不懂事兒”的表情。

    宋爸爸胡擼了一下閨女的頭，語氣帶著點責備，“讓你不聽姥姥姥爺的話，你跟著來瞎湊什么熱鬧，提前和你說好了，大人這邊兒都忙，你可千萬別添亂?！?/br>
    “哦，我知道了?！彼螁剃卦诎职置媲疤撔某姓J錯誤，這事兒，她確實做的有些沖動。

    可是實在不放心楚盡自己一個人來面對這一切，如果是好的結果還好，如果是不好的結果......

    他是她守護了十年的寶貝，怎么可能在楚盡難過的時候，不在他身邊。

    “聽話啊，別添亂?！彼谓▏诹碎|女一句，迎上去攔住楚盡的肩膀。

    勾住楚盡的肩膀的一剎那，宋建國這才發現，楚盡不知不覺的，已經比他高出了不少。

    “別怕啊盡盡，有叔叔在呢，你爺爺搶救過來了，是好消息?！彼谓▏呐某M的肩膀，低聲寬慰道，“方嬸他們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就想著不管怎么樣都要把你接回來，這兩年楚老爺子做了不少善事，都是匿名的，說就是為了給你積德祈福。叔叔知道，你很難一下子接受爺爺，沒關系，咱們慢慢來......”

    “我知道了......”楚盡輕輕舒了一口氣，一直緊繃的身體終于稍稍放松下來。

    “這段時間，就先別回齊州了，楚老爺子醒了肯定很想見到你?！彼谓▏遄昧艘幌抡Z氣，也不想給楚盡太多壓力。

    “宋叔，我能去看看他嗎？”片刻后，楚盡低聲問宋建國。

    “現在可能還不行，老爺子還在加護病房，最早明天就能轉到普通病房。這樣，叔叔先帶你上去看一下，”宋建國想了一下，還是沒把后面的話說出來，故作輕松地說，“看一下你就放心了，哲明也在樓上呢，老爺子已經脫離危險了，看了之后你和曦曦就先回家?！?/br>
    老年人的中風，死亡率高大44%，就算搶救回來，患者在一年內死亡或在讀入院的可能性也在60%左右。

    而且......

    現在雖然搶救回來了，但是等楚老爺子清醒過來，具體有哪些后遺癥，這個也不好說......

    大概率會有行走障礙、語言障礙、生活自理能力這些基本生活技能都沒辦法完全恢復等等的后遺癥。

    當出院之后，還要進行康復治療。

    這些事情，宋建國想和喬琴再商量一下，再考慮酌情告訴楚盡。

    宋家兩口子真的把楚盡當自己家孩子來養，心疼這個十七歲的少年，這么早就要面對這些。

    就算對楚家來說，沒有經濟負擔，但是對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家里忽然間多出一個病人，精神上的壓力也會很大。

    宋喬曦看著爸爸和楚盡兩個人低聲說話，快步追上他們的腳步，方嬸他們也跟上來，穿過醫院大堂去坐電梯。

    重癥監護室不允許探視，宋喬曦和楚盡在走廊里見到了楚老爺子的助理明哲。

    頭一次見明哲這么狼狽，平時他總是打扮很精致，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穿著筆挺的西裝，總是彬彬有禮微笑的樣子。

    這會兒，明哲叔叔身上的襯衣是皺的，頭發也亂糟糟的。

    見到他們，明哲從椅子上站起來，點頭苦笑一下。

    “孫少爺......小盡來了，曦曦也來了?！泵髡芸偸呛茈y改口，但是那次被楚盡提醒之后，一直在努力改對他的稱呼。

    “熬了一晚上了，飯也沒顧得上吃，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我替你守著?！彼谓▏呐拿髡艿母觳?，楚盡家的事兒他不想管，現在也得管，誰讓這孩子是他養大的呢。

    “明哲，你先回去吧，我守著就行?！狈綃鹱呱锨?，對宋建國他們說，“宋先生，護工我也請好了，家里的護理人員也隨時準備到位，只要老爺子可以轉到普通病房，我盯著是一樣的?！?/br>
    宋建國擺擺手，“您奔波了一路了，來回跑了一趟齊州，又坐車去泰城接孩子，我白天才過來，我留下吧?！?/br>
    這時候，一個帶這點沙啞的聲音從角落里傳來，楚盡往前走了一步，“您們都先回去吧，這里我留下?！?/br>
    “我也留下?！彼螁剃乇緛碚驹诔M身后，往前垮了一步，附和道。

    “你們倆未成年人跟這湊什么熱鬧，不學習了，不考試了？”宋建國脾氣上來了，不想讓兩個孩子在這兒跟著摻和。

    醫院這種地方，哪個家長都不愿意自家孩子長待。

    宋建國拿出家長的姿態，他幾乎沒這么嚴肅地和兩個孩子說過話，“你倆現在立刻馬上回家，等楚老爺子醒了，我第一時間通知你們，你們倆打車過來還不行嗎？”

    “宋叔，我留下來，您回去休息就行?！背M低聲說，語氣平穩，“我是楚佑何的孫子，我留下來，是責任也是義務?！?/br>
    已經很麻煩宋叔叔和喬姨了，楚家的事兒，從他小時候起，就一直在麻煩宋家人。

    現在，楚佑何病了，怎么可能讓宋叔叔他們跟著一起忙活。

    楚盡想，這是他的責任，他逃不掉的責任。

    他身上流著楚家的血脈，爺爺生病了，留下照料是他必須要做的。

    宋喬曦第一次見爸爸這么兇，她咬咬嘴唇，一只手拽住了楚盡的衣襟，仰頭看了他一眼，小聲對爸爸嘟囔道：“楚盡不走，我也不走......”

    “嘿，你們倆，是不是平時太慣著你們了？”宋建國也是氣急攻心，楚盡說的這話，在他理解起來，就有些扎心了。

    有一種，養大的兒子開始胳膊肘朝外拐的感覺，之前一想到閨女要是嫁人，宋建國就受不了。

    現在看到楚盡一下子和楚老爺子這么親，著實讓他有些吃醋，宋建國也是個“老粗精”了。

    又是頭一次碰上這倆孩子一起不聽話，他剛想上前和這兩個青春期少年少女好好說道說道，就被方嬸給攔住了。

    “宋先生，別生氣別生氣，”方嬸攔著宋建國，心平氣和地勸說，“孩子說這話的意思，是想替你解憂，不希望你太辛苦了。

    你想想，這多知道心疼人的孩子才能說出這種話來啊，楚盡這孩子被你和你太太教的真好，這么多年來，肯定是看著你們對老人孝順，這都是言傳身教。

    你看，楚盡多知道心疼你一大早上就跟著忙前忙后的，也是因為你們教育的好，他才知道孝順爺爺......”

    要不說，任何家里，都必須有個女主人呢。

    作為在楚家工作多年的老管家，方嬸這一番話說出來，讓宋建國冷靜了下來。

    是他狹隘了，誤會了孩子的好意了。

    宋建國頓了一會兒，走上前給楚盡道歉，“盡盡，是叔叔錯怪你了，叔叔給你道歉。剛才，是叔叔的錯，叔叔太激動了，主要是醫院這里真的亂哄哄的，你們倆開學就上高二了，都是關鍵時刻，不想讓你們分心?！?/br>
    “沒事的，宋叔，我沒怪您?！背M對宋建國點點頭，他扭過頭，望著宋喬曦的眸子閃著光，“我知道您是為了我好，您把宋喬曦帶回去吧，別讓她在醫院呆這么久，我自己在這兒就行?！?/br>
    說著，楚盡抓住宋喬曦的胳膊，把她往前推了一下。

    “唉......”宋喬曦反手抱住楚盡的胳膊，心一橫，“我不走，你不走我就不走......”

    看他倆這樣，宋建國頭更疼了。

    關鍵時刻，還是要宋嬸出馬。

    宋嬸給兩個孩子使個眼色，讓他們別和宋建國硬扛。

    “這樣，這家醫院的vip病房一直為楚老爺子留著，宋先生，您看這樣行嗎？”宋嬸走到他們之間，挽住宋喬曦的胳膊，“我先安排兩個孩子在vip病房里等著，他們可以在那里學習，孩子想留下來等著老爺子出來就讓他們在這兒吧，現在放暑假，你讓他們回家他們也靜不下心來學習?！?/br>
    “......”宋建國無可奈何，最后只好妥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