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一片狼藉。

    蛋餅上，番茄醬擠出來的笑臉，現在比哭臉還難看。

    班里陸續有別的同學進來，程莉莉的表情變得格外楚楚可憐，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樣。

    程莉莉蹲下身子，撿起地上的飯盒，可憐兮兮地笑笑，在同學們看來，她此時此刻柔弱的如同一只人畜無害的小白兔。

    “楚盡，你，你不喜歡吃沒關系，但是......”程莉莉輕聲啜泣一聲，咬咬嘴唇，“可以不要摔我的飯盒嗎？”

    在同學們詫異的眼光中，楚盡正眼都沒瞧一眼程莉莉。

    說他摔飯盒？

    自己和程莉莉離著兩米遠，手都沒碰到飯盒，摔個茄子？

    背著書包徑直走出教室，楚盡有樓上數學競賽自習室的鑰匙，課內的老師不會管他們參加數學競賽的學生。

    他不想配合程莉莉演戲，那種場景下，不管說什么做什么，都容易被人過度解讀。

    清者自清，楚盡堅信這一點。

    打開教室門，楚盡在角落里坐下，放下書包開始刷題，很快就忘了這件對他來說微不足道的小事。

    沒想到的是，沒過多久，一些流言蜚語，在高一級部里流傳開來。

    連宋喬曦所在的普通班，都聽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言論，都是討論楚盡和程莉莉的。

    大課間，做完“時代在召喚”，有十幾分鐘的自由活動時間。

    宋喬曦想喝冰紅茶，同桌周潔陪她去小超市買。

    排隊結賬的時候，倆人聽到前面三個女同學議論紛紛。

    “實驗班的那個大帥哥楚盡，真的有暴力傾向哇，他們實驗班的班花，好心給楚盡送早飯，結果你們猜怎么著了？班花被楚盡扣了一飯盒的早餐在頭上，還把班花的進口飯盒摔了個稀巴爛！”一個梳著清湯掛面頭的女生說。

    臉上有小雀斑的女生點點頭，“是呀，實驗班的班花是程莉莉，程莉莉是誰，她家多有錢啊，學習成績又好。人家一個小仙女兒，全級部男生的白月光，我一個女生都吃她的顏，現在竟然被一個鄉下來的土包子羞辱？太可憐了......我看那個楚盡，就是空長了一副好皮囊而已?！?/br>
    “就是就是，你們知道嗎，我還聽說那個楚盡是吃軟飯的小白臉，是普通班一個外地來的女生家里收養的孩子。嘖嘖，說實話，這種孤兒，一般都心里有問題，搞不好，在背后人很變態哇，虧我之前還覺得他長得帥......”一個蘑菇頭，身材微微發福的小姑娘毫不避諱的說。

    “你們在這兒嚼別人舌根，和長舌婦有什么區別？”宋喬曦把手里溫熱的冰紅茶往周潔懷里一塞，上前一步提高音量。

    從小到大，宋喬曦一碰上有人說楚盡的不好，必定第一時間炸毛。

    小時候的姜齊盛可算是領教過了她的“殺傷力”，作妖了幾次之后，就再也不敢惹他們“小五人幫”了。

    雖然，現在宋喬曦只有一個人。

    呃，兩個人，她身后站著一個聽傻眼，完全不知所措的周潔。

    但是小少女活生生把一個人活成了一只隊伍。

    “道聽途說，胡亂傳謠是要負法律責任的你們知道嗎？”宋喬曦聲音又提高了一些，學著老師查自習的口吻，揚起下巴問，“你們三個是實驗班的嗎？”

    許是被宋喬曦強大的氣場給震懾住了，三個小女生一副“被抓包”的模樣，臉都紅了，一起搖搖頭，小聲說：“不是......”

    “好啊，原來你們不是實驗班的，怎么說起來和你們仨就在現場，看著楚盡往程莉莉腦袋上扣早飯了似的？你們眼睜睜看著楚盡摔飯盒了？還是你們看著他吃軟飯了？”宋喬曦盯著她們仨，雙手抱在胸前，像個炸毛的老母雞在護崽。

    宋喬曦接著說：“來學校是為了好好學習的，別天天學著傳謠造謠。我告訴你們，楚盡不是孤兒，罵別人是變態，鄉下來的土包子，心里有問題，這些都是人身攻擊，你們和我去教導主任那里走一趟吧。要是不服氣，咱們去找校長?！?/br>
    站在宋喬曦身后的周潔驚得合不攏嘴，沒想到外表看起來軟軟萌萌的小曦，發起火來這么有殺傷力？

    嘶，真真兒和只小獅子似的。

    宋喬曦一句一句，懟的對面三個小女生毫無還手之力。

    她們仨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這事兒確實是她們理虧，道聽途說了點事情經過，三個閨蜜一碰頭就開始互相夸夸其詞。

    最后結局，宋喬曦也不喝冰紅茶了。

    周潔陪著她，又叫了兩個班里的男生，押著三個小女生去了教導主任辦公室，把情況都反應給教導主任。

    教導主任張主任是個五十歲左右的女老師，燙了一頭卷發，帶著眼鏡，身材瘦削，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裝坐在辦公桌前。

    聽完宋喬曦的闡述，張老師推推眼鏡，嚴肅地說道：“行，老師知道了，這事兒必須嚴肅處理?！?/br>
    “張老師，這種以訛傳訛的謠言，對同學的傷害特別大，我希望您能查出謠言的根源，是誰最先傳的謠言，那個人必須給楚盡道歉?！彼螁剃亓x正言辭地說，攥緊了小拳頭，“而且，如果楚盡真的做了這么過分的事情，為什么半個多月之后才有人開始傳謠？半個多月前，他班里的同學為什么不去和老師反映這件事？所以，這肯定是謠言......”

    “宋喬曦，這事兒交給老師和學校處理，你放心，學校會調查清楚的?！睆埨蠋熖挚戳搜凼直?，從椅子上站起來，對宋喬曦抬抬下巴，“都幾點了，快回去上課去吧，順便把門口那仨給我叫進來?！?/br>
    “我知道了，謝謝張老師?！彼螁剃鼗謴土斯郧?，對張老師點點頭。

    剛準備推開教導主任辦公室的門，她又被張老師叫住了。

    張老師走到宋喬曦面前，拍拍她的肩膀，笑著說：“對了，宋喬曦，下次你見到楚老的時候，順便幫老師帶個好?！?/br>
    “蛤？”宋喬曦愣在門口。

    張老師一句“楚老”，把她給問懵了。

    楚老，難道就是楚老爺子，楚盡的爺爺？

    “就是你和楚盡的爺爺啊，楚老給學校的宿舍全部翻新裝了空調，給機房換了一批最新的電腦，修了新的天文館，捐贈了五萬套圖書，還以學校的名義贊助翻修了好幾所西部偏遠地區的小學和初中，牽線搭橋和我們學校成為對口學校。楚老還不讓學校對外公開感謝，都是悄悄做的，是個真心為教育事業做貢獻的好人?！睆埨蠋熅磁宓卣f，一臉崇拜。

    “......”宋喬曦著實反應了一會兒，也不想過多辯解什么，點點頭，“喔，好的，我見到楚爺爺會幫您問好?！?/br>
    “你們住得很近是不是？”張老師像是又想起來什么。

    宋喬曦“嗯”了一聲，“在一個小區?！?/br>
    她看張老師走回辦公桌前，拉開抽屜，從里面取出一封帶著學校標志的信封。

    “馬上學期末了，學校會有文藝匯演，校方也想邀請楚老來出席。我本來想把請柬給楚老寄過去，剛好你過來，直接拿回家給你爺爺?！?/br>
    宋喬曦出門前，張老師還熱情的說，“一定讓楚老來啊?！?/br>
    --

    剩下的半天課，宋喬曦都上的有些心不在焉。

    她一直想著，利用課間時間去看看楚盡，怕楚盡受到這些謠言的影響，心里肯定很不好受。

    自己有些后知后覺，估計這些謠言已經傳了一段時間了。

    可課間時間很短，實驗班普通班離得又遠，楚盡又有很大概率不在教室，不知道藏在哪個“密室”里學數學競賽。

    下午最后一節課的下課鈴一打，宋喬曦套上白色的羽絨服，抓著書包第一個沖出教室，胡亂圍了一下圍巾，往校門口跑。

    北京的冬天比齊州冷多了，她慌慌張張出門，才發現手套忘在桌洞里了。

    算了，回去拿太麻煩了。

    宋喬曦把手往袖子里縮縮，指尖凍得紅紅的。

    跑到一半，在人群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楚盡已經長到一米八六了，這個身高就算在北方，也很容易成為人群中的焦點。

    “喂，”宋喬曦踮起腳，拍了一下楚盡的肩膀。

    少年猛然回頭，溫暖的格子圍巾下，是他那張清雋蒼白的臉，幾秒后楚盡露出淡淡的笑，“你今天這么早？”

    他一張口，空氣中就有哈氣。

    “快走，今兒我請客，請你吃海鮮去?！彼螁剃匾矊λ冻鰻N爛的笑容，兩只手搓了搓，嘴巴也哈了一口氣。

    兩個人一起出了校門，往地鐵站方向走。

    楚盡也沒問宋喬曦帶他去哪兒，就跟在她后面。

    “你手套呢？”楚盡忽然間眉頭微蹙。

    “啊，忘了......”宋喬曦不在乎的擺擺手，蹦跳著往前一路小跑，“快走，去晚了的話，高三上晚自習的學長學姐們要和我們搶了?！?/br>
    楚盡拆下脖子上的圍巾，遞給宋喬曦，“包住手?！?/br>
    “唉，真不用，不冷?！毙∩倥种械膰磉€帶著楚盡身上的體溫，圍巾上，殘留著他身上薄荷沐浴露的味道。

    宋喬曦沒好意思當著楚盡的面，深呼吸一口，她真的很喜歡他身上的味道。

    “聽話?！背M沉聲說，表情略微嚴肅。

    “喔?！彼螁剃刂灰怨杂脟肀ё∈?，忽然間想起了小時候的趣事兒，杏眼一彎，抬起手對楚盡說，“你還記得小時候，我光忘帶手套，你就把你的手套給我帶?？墒悄愕氖痔锥己么笸?，我帶不住，經常還沒到家就丟了一只?！?/br>
    楚盡拿手蹭了一下鼻子，搖搖頭，“嗯，你從小就這么丟三落四的?！?/br>
    一想到，你要獨自一人出國讀大學......

    我真不放心。

    --

    7-eleven店里，靠窗只有三個供食客堂食的位置。

    少年和小姑娘面前，放著一只黃色的一次性泡沫碗，里面滿滿當當堆著海帶結、蝦丸、魚豆腐、竹輪、蘿卜......

    “這就是你說的海鮮？”楚盡忍俊不禁，他快要被這個宋喬曦這個鬼馬精靈給逗死了。

    “海帶不是海鮮咩？蝦丸是你最喜歡的蝦rou做的，魚豆腐就是魚和豆腐做的，話說竹輪，嗯，應該不是竹子做的，”宋喬曦大言不慚地說，遞給楚盡一雙一次性筷子，“只有蘿卜不是海鮮，不過蘿卜是我的，不是給你買的，嘿嘿?！?/br>
    這會兒店里人不多，這家7-eleven在地鐵站的背街，人流量不大。

    今天楚盡午飯也沒吃多少，光忙著刷競賽題了。

    去食堂的時候已經挺晚了，食堂也不剩什么，就隨便扒了兩口飯。

    這會兒，聞著用昆布和木魚花熬煮出來的熱湯，他還真覺得餓了。

    兩個人頭湊在一起，分食一碗關東煮，很快，碗里的東西就一掃而空。

    也不知道為什么，今天的蝦丸特別好吃，滋味兒足，還能吃到大顆粒的蝦rou。

    碗里還剩下一顆孤零零的蝦丸，沉在湯底。

    楚盡習慣性地停下筷子，把碗往宋喬曦面前一推，“你吃?！?/br>
    往常，她總會咧嘴一笑，露出小白牙，心安理得的把最后一口吃掉。

    可今天，宋喬曦一反常態，把碗推給楚盡，“你吃嘛，我請你吃的，最后一顆蝦丸是你的?！?/br>
    “你今天怎么了？”楚盡覺得宋喬曦有點不對勁。

    “沒怎么，就是......”宋喬曦眼睛看向窗外，小聲安慰道，“學校里的那些謠言你千萬別在乎，都是些不實的傳聞，我已經告訴教導主任了，學校會查清楚的?！?/br>
    “就因為這個？”楚盡饒有興趣地望著她，緩緩的說，“你這是在擔心我？”

    小少女的臉縮在正紅色的羊毛圍巾里，本就巴掌大的小臉兒顯得更小了，一雙似撒了水晶的杏眼，有點緊張地眨巴兩下，眼神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