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宋喬曦牽著丁淼的手,倆小閨蜜,一人提著一只小燈籠慢慢走在公園里,看什么都新鮮,什么都有趣兒。 她倆身后跟著宋爸爸、宋mama和丁mama,糯團子走幾步,就會回頭看看大人們跟上來沒有。 還記得上次在火車站,差點被拐賣到山區當真童養媳的場景,所以自己格外注意,也怕爸爸mama看不到自己,會著急。 “淼淼,你過年去爬泰山了嗎?” 停在一座假山前,假山上有好多桃子燈,和猴子燈,宋喬曦和丁淼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倆小閨蜜已經很有默契,就算不說話,手拉著手逛街也很舒服。 丁淼淡淡地說,“今年沒有,泰山人太多了,但是爺爺奶奶帶我們去了岱廟燒香祈福,去逛了廟會,其實......也沒什么意思?!?/br> “我回泰城的姥姥家,也沒去爬泰山,我們去趕大集了,姥姥給我和楚盡買了好多小玩意兒,”想到了一件好笑的事兒,糯團子噗嗤一聲笑出來,在丁淼耳邊說悄悄話,“我姥姥買了好多花,給我頭上帶了,她以為楚盡長得這么漂亮肯定是小女孩兒,差點給楚盡頭上也插上花!你說,好不好笑?” 丁淼配合地笑笑,還是清清淡淡地開口,“嗤,你怎么說什么,都能聊到楚盡身上?!?/br> 這句話,倒是把宋喬曦給問住了。 是呀,為什么,不管聊什么話題,最后都繞到楚盡身上去? “曦曦,淼淼,前面有舞龍舞獅,想去看嗎?” 宋爸爸喊她倆,宋喬曦答應著,拉著丁淼的手往后面的臺子方向走。 舞龍舞獅的動靜賊大,敲鑼打鼓,叮咚隆咚嗆,幾只紅紅黃黃的大獅子上下飛舞,像真的要飛起來了一樣。 只是,宋喬曦看的多少有點心不在焉。 腦子里還想著楚盡。 他自己一個人在家,會不會很孤單??? 今天晚飯吃的早,不到4點多就吃完了,現在已經晚上8點多了,他會不會肚肚餓了呢? 大院兒里別人家都是熱熱鬧鬧的過年,他如果不小心看到,會不會覺得伙伴們拋棄了他呢? 她和丁淼擠在人群的最前排,身后是自己mama和丁mama。 兩個mama都把手放在她們肩膀上,mama們嘀嘀咕咕說著什么,敲鑼打鼓的聲音太大,宋喬曦聽不清楚。 舞龍舞獅結束,下一個節目是雜耍,“獅子們”退場的功夫,宋喬曦玩著小兔子燈籠的開關。 一開,一關,小白兔一亮,一暗。 猛地聽到mama的聲音,“要不是建國和我說,我都忘了,孩子也是可憐,不想出來玩也不應該勉強他?!?/br> “是啊,要不是你對象和我們說,我也記不清了,一細想,還真是兩年前的正月十五,這......這以后可怎么辦???那還能一直都不過正月十五了?” 丁mama附和著。 糯團子皺起眉頭,沒敢動,悄悄瞥了眼丁淼。 丁淼用手推推眼鏡,看了她一眼,抿抿嘴,沒吱聲,一只手伸過來輕輕拉了一下她的袖口。 宋喬曦就安安靜靜看著臺上雜耍班子的人,來來回回搬大缸、大石塊、長條板凳等等道具,豎起耳朵敏銳地捕捉兩個mama的只言片語。 mama和丁mama還在咬耳朵,人群聲音小點的時候,她聽到mama一聲嘆息,“哎......難為小楚盡了,慢慢來吧,急不得,今天真帶出來了,看別人都有爸爸mama跟著,怕是惹他更傷心?!?/br> “老楚和小孫多好的兩口子,當年那個酒駕的男的真是挨千刀的,正月十五毀了好好的一個家......” 一瞬間,宋喬曦耳畔似乎什么也聽不見了,整個人像是陷入了真空世界一樣,鼻子酸酸的,眼睛脹脹的發燙。 手里小兔子的燈籠,“吧嗒”一聲按掉開關。 小白兔變暗了。 就像她那顆小小的心臟,被一只看不見的手,輕輕捏了一下。 酸痛到不能自已,心疼到恨不得立馬飛回大院兒,一秒鐘都不想待在趵突泉燈會現場了。 原來,今天是楚盡爸爸mama去天堂的日子。 糯團子現在只有一個念想。 想抱抱他。 第32章 消失不見的小兔子燈籠?…… 齊州1997年元宵節的冬夜特別冷, 白天有太陽還好,到晚上真是要凍掉耳朵了。 孩子們全身上下裹得只露出雙眼睛,和小半張臉, 又一直跑來跑去, 沒一個崽崽喊冷,倒是大人們最先受不了了。 看完雜耍, 三家十口人的大部隊,在李清照故居附近匯合了。 宋喬曦拿帶著厚絨線手套的手, 輕輕摸摸王mama身上深紫色、油光水滑的貂皮大氅, 發出艷羨地聲音, “阿姨, 手感好好呀,滑滑的?!?/br> 王mama頭上帶著一頂同色的貂皮帽子, 脖子上圍著雪白的狐貍皮圍巾,腳底踩著一雙時髦的漆皮皮靴,可還是凍得嘴唇都發紫了。 她帶著一副小羊皮手套, 摸摸糯團子帶著毛線帽的小腦瓜,哆嗦著問:“儂冷不冷伐, 曦曦?” “阿姨, 我不冷???mama說我熱得像個小火球一樣呢!” 宋喬曦眼瞅著王mama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嘴巴更紫了。 小姑娘是不知道, 自己這回答差點讓王mama當場暈過去。 還是mama替她解了圍, 只聽宋mama趕緊說道:“行了, 在外面瘋了兩個多小時了, 你們幾個小孩兒不冷,大人快要凍死了。8點多了,回家收拾一下該上床睡覺了, 這沒兩天就開學,上小學不比幼兒園,幾個崽都給我收收心?!?/br> 聽mama說要馬上回家,糯團子恨不得當場舉雙手雙腳贊同。 剛才,她看王君洋和丁一都還在興頭上,倆男孩拿著兩只燈籠當“武器”互相打來打去,還嚷嚷著要去看最大的牛牛燈。 本想著,依了他們快點讓看完了就可以回家了,現在mama的提議,得到了所有大人們的一致同意,這就省得她cao心了。 乖巧地點點頭,抱住mama大腿,仰臉道:“我們快走吧,mama,楚盡自己一個人在家呢,他要是餓了想吃宵夜怎么辦?” “嗯,咱們快點回去吧?!?/br> 爸爸一把抱起糯團子,扛到肩頭,抬手招呼其他人跟上,往公園門口走。 一輛紅色桑塔納和一輛白色捷達,把幾家人從趵突泉公園載回大院兒。 停好車,mama把宋喬曦抱下來,問她:“餓不餓?回家煮個元宵當宵夜?” “餓餓餓......”點點頭,糯團子是真餓了,但心里還一直惦記著一個人,忙不迭地說,“mama,我去叫楚盡也來吃元宵吧?” mama的面色明顯帶著一絲猶豫,停頓一下,輕聲叮囑她:“行,你去問問,小楚盡要是沒睡就叫他來,要是睡了就不打擾他了。你在門口的時候,先看看窗戶邊上燈亮著嗎?燈要是暗了,就不叫他了?!?/br> “好咧,我去看看他睡了沒?” 答應了mama,宋喬曦手里還攥著那只小兔子燈籠,撒開丫子往鍋爐房方向跑。 老遠看著,在大院昏黃的燈光下,有一團小黑影和一盞小白燈在移動,閃爍在寒冬的夜晚。 “哼哧哼哧”跑到鍋爐房門口,小糯團撐著膝蓋,大口喘了會氣兒,才邁上平房的幾節臺階。 剛準備敲門,記起了mama的囑托,停下手,先移動到窗戶的位置,扒拉著窗臺往里面看。 窗戶上貼著紅紅的窗花,窗簾拉得死死的,連個縫都沒留,一點光都看不到。 楚盡,真睡了? 剛才在桑塔納上,進大院門的時候,車里的廣播剛報時晚上21點整。 現在最多晚上9點零幾分,按照楚盡的作息,這時候還在看書或者練字,不應該睡這么早的呀? 宋喬曦提著小兔子燈籠,踱步回鍋爐房的大鐵門前,抬手了好幾次,都沒敲下去。 她把耳朵湊到門縫,想聽聽里面有什么動靜。 可惜,四周一片寂靜,什么都聽不見。 思前想后,決定還是不要叫他了。 如果真睡著了被吵醒,從溫暖的被窩里爬出來,開門時吹了冷風,很容易感冒的。 而讓小姑娘沒想到的是,自己在門口排徊的腳步聲,和窗臺上小腦袋忽上忽下的剪影,都被坐在椅子上的楚盡聽在耳邊,看在眼底。 他沒開燈,整個人蜷縮在椅子上,手里拿著一只小小的相框。 相框里是楚盡一家三口的合影,那時候的他還很小,三、四歲的樣子,被爸爸抱在懷里玩“開飛機”,mama護著他的身子。 一家人都笑得燦爛,相機把他們三口人最幸福的時刻定格下來。 連續三年的正月十五,無疑是楚盡短暫的人生中,最難過的一天。 兩年前的中午,父母出門的那一幕還深深印刻在他腦海。 爸爸剛從所里回來,換掉一身帶著寒氣兒的警服,套上冬天經常穿的那件很厚的皮夾克,拍拍他肩膀笑呵呵地說:“兒子,爸爸和mama出去一趟,晚上帶你去趵突泉看花燈,猜燈謎!” 皮夾克的皮革味兒他記得清清楚楚,混合著剃須水的辛辣味兒,就是記憶中爸爸的味道。 mama穿著一身寶藍色的長呢子大衣,在門口圍上雪白的厚圍巾,捏捏他的臉蛋笑得格外美,“盡盡,爸爸mama一會兒就回來,少看會兒書,也看看動畫片什么的,打電話叫小朋友來家里玩也行?!?/br> “走了老楚,早去早回,回來咱們早點去趵突泉?!?/br> “好咧,走了啊兒子,你算好時間,倆小時之內爸爸mama就回來?!?/br> 爸爸mama的動作、表情、語氣他都記得一清二楚,可自己是怎么回答他們的,那段記憶像是被清空了一樣。 無論怎么想,都想不起來一絲一毫。 甚至不記得,最后自己是不是有對爸爸mama笑過,對他們說過“注意安全”...... 他有什么反應,什么都不記得了。 只記得那天,自己坐在客廳沙發上,盯著電視屏幕,時不時看一眼墻上的掛鐘。 后來,時間早就超過了爸爸mama承諾的兩個小時,肚子已經開始有點餓了,可他還是倔強地坐在客廳。 窗外的光線,從明到暗,直到家家都點亮燈火。 窗外的每一盞燈,都象征著一個家庭的團圓。 尖利的電話鈴聲在昏暗的室內響起。 從沙發上跳起來,抓起聽筒,而掛掉電話后,楚盡像個木頭人一樣站在原地。 從那天起...... 6歲的楚盡知道了一件事,他沒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