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要用這個本子記日記！

    而且，發誓不能用“狗爬”的字體來糟踐了這么好看的本子......

    半夜11點半，宋喬曦頂著一頭蓬松的卷發，穿著珊瑚絨的嫩黃色睡衣，拖拉著粉色小兔兒棉拖鞋，揉著眼睛，迷迷瞪瞪走出房間。

    晚上mama燉的山藥排骨湯太好喝，一下貪嘴，喝了三小碗，睡前又是一杯高樂高沖牛奶，這會兒小肚子漲得不行。

    噓噓完，從衛生間出來，才看清楚客廳里圍著餐桌坐著王叔叔、丁叔叔還有爸爸。

    被幾家mama們稱為“三個臭皮匠”的仨人，每人面前放了一只小酒盅，桌面兒上還擺著一碟油炸花生米兒，銀色飯盒裝著紅油涼拌豬頭rou，還有一碟切成薄片的醬牛rou，一碟五香臘腸雙拼和一小碟拍黃瓜。

    哼唧唧，幾個大人晚上偷偷吃好吃的耶！

    聽到幾個爸爸們的談話內容，宋喬曦壓抑住了內心想要沖上前討口香腸吃的沖動，回到小房間虛掩著房門。

    她房間的位置特別好，從門縫里看去，客廳一覽無遺，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王哥，丁大哥，時間過得真快，眼瞅著就丁丑年了，嘶......”爸爸抿了一小口酒，砸吧砸吧嘴，聲音刻意壓低，“香港也要回歸了，咱祖國硬氣，他娘的一百多年啊，終于回家了！”

    “可不是，咱哥幾個年前最后一次聚了，今年忙暈頭了都，孩子一上學真沒啥時間見面兒，下次再聚就是牛年了，”丁叔叔夾了筷子豬頭rou，自嘲似的輕聲笑了兩句，直搖頭，“嘿，我就希望，明年我家那臭小子別再考倒數第一了，你說丁一、丁淼都是一個爹娘生的，咋差那么多??！

    丁一天天擱家給我看漫畫，一讓他看書寫作業就渾身哪兒哪兒都疼，還給我裝病.......”

    宋爸爸拍拍丁叔叔肩膀，“老大哥，你也別太著急，這不才一年級嗎，急啥？給孩子點兒時間，估計還沒從幼兒園適應過來呢，讓淼淼多教教他，丁一那孩子聰明著呢?！?/br>
    “嗨，丁老哥，咱倆是同病相憐，得，你還是比我強多了，你家有倆，淼淼從小就省心，誰不羨慕啊......”王叔叔愁眉苦臉把一盅酒悶了，臉都有點紅，“我家那個王君洋，別提了，從小就熊，越大越熊！

    考了倒數第二，沒比丁一好哪兒去，這小子卷子上，連自己名字都寫錯了，我媳婦那天揍他揍得手都疼了！

    還是宋老弟最走運，你家曦曦那股子聰明勁兒一上學，就用到學習上了，你也不介紹介紹經驗，曦曦這半年你和弟妹咋教育的，現在小女娃這么懂事兒、聽話？小楚盡那孩子也厲害，考了第一啊，真不愧是小神童！”

    “嗤，這......”宋爸爸臉通紅，不知是高興的還是喝酒，帶了幾分醉意，懵懵地眨眨眼，“我和喬琴，在學習方面真沒管過曦曦，你還不知道嗎，喬琴一開學就連軸轉，我這都不怎么著家的......可能，可能就靠孩子自覺吧？”

    丁叔叔和王叔叔一對視，倆叔叔一起笑著白了一眼爸爸，揶揄他，“看宋老弟內樣，驕傲的咧，就是藏私，不想說呵......”

    “哎呀，不說這個，大院的新房開始打地基了，開春兒就排隊選戶型了，你們看圖紙了嗎？”宋爸爸像是刻意岔開話題，盤子里摸了顆花生米扔嘴里，“我看一號樓一單元和五號樓一單元都不錯，五號樓是獨戶，沒對門，喬琴看上了五號樓的五樓了?！?/br>
    “五號樓好哇，不過我媳婦喜歡一號樓一單元，她特迷信，說什么大師給她算過，還是要帶一的，五號樓一單元也是三居室吧？”王叔叔說，和丁叔叔隔空碰杯。

    “對，三居室，按職稱能選三居室了，不是今年開始住房貨幣化嗎，這兩年寫稿子也攢了點錢，還是想選套大點的，尋思著多個房間讓小楚盡來家里住，就是......”爸爸頓了頓，抬眼看看兩個叔叔，“也不知道孩子怎么想，小孩兒太倔了?！?/br>
    “慢慢來宋老弟......”王叔叔道。

    “就是，這事兒也不能強求，畢竟孩子受那么大刺激，現在住那兒也挺好的，新房就在我們平房那塊兒，還離得更近呢不是？”丁叔叔起身，輕輕挪開椅子，“我去放個水......”

    趴在房門口，從門縫里觀察著“三個臭皮匠”的宋喬曦，趕快跳回床上，拉緊被子蒙住頭。

    等聽到丁叔叔進了衛生間，關上門，才松了口氣。

    她默默記住了mama看上的新房子，在心里重復了好幾遍，“五號樓一單元五樓，是獨戶的三居室，沒有對門?！?/br>
    丁叔叔出來，又回到客廳。

    糯團子在被窩里，還是有點不放心。

    干脆爬出來，把黃色的小臺燈擰開一點光，思索片刻拿出楚盡今天給她的史努比硬殼本，翻開嶄新的一頁。

    手握鉛筆，借著昏黃的燈光，一筆一劃地在上面寫了起來。

    mama的心愿，五號樓一單元，五樓。

    這次，宋喬曦字寫得很用心，沒有像寫卷子時那么龍飛鳳舞，雖然談不上多好看，起碼看上去工整整潔。

    寫完，合上筆記本，擰掉臺燈，重新鉆回被窩，緊緊閉上眼睛。

    這一次，一定要幫爸爸mama完成他們的心愿呀！

    下學期，要繼續做一個“五講四美三熱愛”的乖寶寶，爭取那一個“三好學生”的獎狀回來，讓爸爸mama高興高興！

    --

    “啊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哎呀，笑得我肚子痛......”

    “湯姆好可憐！杰瑞好聰明哇！”

    “快看，杰瑞拿了那么大一只紅勺子，給湯姆喂的啥汁兒？”

    “哎呀，就是耗子喂汁兒唄，你管他啥汁兒呢......”

    ......

    四個小豆丁排排坐，一人搬著個小馬扎，坐在王君洋家客廳里。

    另一個小豆丁捧著本書窩在沙發上，時不時抬眼，看看跟前四顆毛茸茸的小腦袋，抿嘴搖頭笑笑。

    臘月二十五，周日晚上幾個mama要給楚盡房間大掃除，貼春聯，請福字。

    晚飯后，把“小五人幫”都趕到王君洋家看vcd。

    王君洋在深圳開廠的小舅舅來齊州市看他，送了臺成龍代言的愛多vcd，和全套的迪士尼經典動畫片光盤、貓和老師、機器貓小叮當、圣斗士星矢、花仙子等等vcd光盤給王君洋。

    這滿滿一大兜子動畫片，任君選擇，包君滿意。

    王爸爸今天剛給王君洋裝上，連上他家的彩電，一下子吸引了幾個孩子的注意力。

    vcd機是個黑色的大盒子，把圓片片，薄薄的光盤放進去，會發出“咔啦咔啦”的聲音，不一會兒，彩電上就可以放動畫片。

    簡直太神奇了！

    這意味著，想啥時候看動畫片，就能啥時候看？

    不用再苦等著兒童臺下午的時候，固定播放動畫片的時間，而且，想看哪集就看哪集，爽歪歪呀！

    這會兒，除了楚盡，四個小毛頭聚精會神地盯著屏幕上的貓和老鼠，熱烈討論著，動不動就抱著肚子笑成一團。

    “嘎嘎”、“咯咯”、“哈哈”、“呵呵”，啥笑聲都有。

    簡直如魔聲入耳，光聽笑聲就知道這幫孩子有多開心。

    看完了幾集，倆小男孩想看《圣斗士星矢》，兩個小姑娘想看迪士尼的《睡美人》。

    剛好二比二，爭來爭去也沒個頭。

    這時，四雙小眼睛一起轉頭，看向穿著一件灰色絞花毛衣，黑色條絨褲子的楚盡。

    這件毛衣是丁mama給他織的，很合體，選的暖灰色襯得楚盡臉更白了，氣質溫溫潤潤的。

    楚盡從書里抬起頭，定定神，望著眼前坐在馬扎子上的四個小伙伴。

    王君洋穿了身兒米老鼠的藍色套頭毛衣，同色的衛褲，舉起兩張光盤沖他嚷嚷：“楚盡，你說看什么？”

    丁一的毛衣和他同款，不同色，他不喜歡高領毛衣，總是讓脖子很癢癢，這會兒撓一邊著脖子在一旁對楚盡擠眉弄眼，還不忘用口型說：“星矢......星矢......”

    “我想看灰姑娘，我和淼淼都想看灰姑娘，小鹿斑比也可以，花仙子也可以，下次你們男生自己在家的時候看圣斗士星矢不行嗎？”

    宋喬曦的聲音甜甜糯糯，帶著點撒嬌的意思。

    今兒個，糯團子像一顆飽滿的小橙子，上衣和褲子都是橙色燈芯絨的，上衣領口翻出兩片白色的滾邊娃娃領，一歪頭，波浪卷兒的雙馬尾也跟著倒向一邊。

    想讓人捏捏她的rou臉蛋。

    她拉拉穿著紅色絞花毛衣的丁淼，求助地眼神眨巴兩下。

    丁淼搖搖頭，娃娃頭短發也跟著晃了晃，隨后小姑娘推推眼鏡，聳聳肩，無奈地攤手。

    態度很清晰，就是她其實看啥都行，無所謂。

    但是如果一定要選的話......

    丁淼對楚盡微微點頭，那意思再明顯不過，聽糯團子的唄。

    這下可好了，四雙眼睛都盯著楚盡。

    他想了想，抿嘴笑笑，清清嗓子，“咳，要不，輪流看吧？大家喜歡看的，輪流放，一次放一集，女孩子優先，就先放她們喜歡看的吧？王君洋和丁一這么紳士，肯定會讓女孩子先選？”

    這一句“紳士”，可把倆小男孩一下子架高了不少。

    楚盡這么說，王君洋和丁一也不好意思和倆小姑娘搶了，雖然有點不甘心，但還是老老實實給她倆放了《花仙子》。

    看片頭的功夫，宋喬曦到茶幾上，抓起一只透明塑料袋拿過來，塑料袋里裝的是兩只芝麻糖瓜。

    來之前，宋爸爸已經替她拿榔頭敲好了，現在倆糖瓜四分五裂躺在袋子里。

    分發給幾個小伙伴，大家伙都吃得嘴巴和手黏糊糊的，嘴角沾著幾顆白白的芝麻粒。

    空氣里彌漫著香濃的麥芽糖味兒和芝麻味兒。

    丁一剛吃了兩顆橘子，學著mama的樣子，把橘子皮放到王君洋家的暖氣片上，屋內又多了一絲橘皮苦中帶甜的清香。

    再過十幾年，這幫最早的九零后長大了，總會和身邊的親人、朋友抱怨，咋過年越來越沒有年味了呀。

    甚至當他們也為人父母，就算再怎么經營，也很難再找尋到兒時那nongnong的年味兒。

    但你要真問他們，到底啥是年味？

    他們大多語塞，一時間也答不出來。

    而此時，在王君洋家不大的客廳，幾個孩子熱熱鬧鬧圍聚在一起，說說笑笑，打打鬧鬧。

    空氣里彌漫著麥芽糖的甜味兒、芝麻味兒、橘皮的酸味兒，混合著室外鞭炮、煙花的火味兒。

    這些，可能就是九零年代的孩子們，記憶中的年味兒了吧？

    《花仙子》對于倆小男生來說，確實有點無聊了。

    王君洋干脆和丁一回到沙發上，丁一手里攥著本《龍珠》，王君洋又拿了一塊糖瓜，倆人一左一右坐到楚盡旁邊，“美名曰”陪他。

    “你啥時候回滬市？”

    丁一翻著漫畫，推推眼鏡探頭，隔著楚盡問王君洋。

    王君洋“嘎嘣”咬掉糖瓜一角，搖頭晃腦地說：“我后天就走了，mama說舅舅給我們買了飛機票，你啥時候回老家？啥時候回來??？”

    “mama說，我們年二十八回泰城，今天是二十幾了？”

    “二十五.....”

    “唔，明天二十六，后天二十七......那就是大后天！我們初七就回來了，爸爸印刷廠要開工了，你啥時候回來？”

    “我還不知道呢，真煩，最討厭回滬市了......”王君洋“切”了一聲，繼續啃糖瓜，“菜都甜膩膩的，說的話也聽不懂，上次我小表妹和我說普通話，還被舅媽給罵了，非讓她和我說吳語，我哪兒聽得懂??！我還是喜歡咱們這兒，對了！南方還沒暖氣！我外婆家要開空調的，可是開空調，嗓子好痛......”

    “喔，那也沒辦法呀?！?/br>
    丁一學著丁淼的樣子聳肩，攤手。

    三個小男生并肩坐在沙發上，楚盡和丁一繼續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