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京城，每日總要有幾起紅白喜事，沈家的喪事并沒有起什么波瀾，不過聽說景陽郡主似乎也派人去沈府吊唁了。

    蘇婉儀在家歇了幾日沒有去黃家上課，黃家的三姑娘和四姑娘便結伴來看她。

    蘇婉儀在自己的小院子招待兩位姐妹。院子雖小，卻也小巧別致，尤其是院中一株海棠長得有一人多高，這會兒開得正熱鬧。蘇婉儀令人搬了桌椅在廊下，三人吃著點心、果*子，賞著花。

    黃三姑娘是個心直口快的，說了幾句寬慰蘇婉儀的話，便道：“沈濟先那詩，果真是寫給景陽郡主的吧，你知道了吧？”

    蘇婉儀一手托著腮，一手捏著一快桂花糕，小口小口地咬著，幽幽地道：“或許吧，我沒問過，你們怎么知道的？”

    黃三姑娘道：“這幾日你不是沒去家里么，我聽我二哥他們說的，他們原來早就知道了！”黃三姑娘說著頗為氣憤地拿起一塊桂花糕狠狠地咬了一口，繼續道，“你不知道景陽郡主竟然女扮男裝和沈濟先還有我哥哥他們一起結社呢！那詩就是從那詩社里流傳出來的！”

    “你小點聲?！秉S四姑娘拍了黃三姑娘的手臂一下，“叫人聽到你編排郡主，沒好果子吃?！?/br>
    “咦，什么時候說實話也叫編排人了？”黃三姑娘朝天翻了個白眼。

    “原來他們是這么認識的啊?！碧K婉儀恍然大悟，頷首說著，將桂花糕全放進嘴里，繼而又捏了一顆櫻桃放進嘴里。她想起來，最后一次見周姨的時候，她還給自己帶了櫻桃呢。

    黃三姑娘見蘇婉儀似乎不太在意，湊近了道：“你們倆的婚事這會兒到底怎么說？退了嗎？”

    蘇婉儀搖頭：“這會兒還沒退，應該快退了?！?/br>
    黃三姑娘看著蘇婉儀，嘆口氣道：“唉，日后你的婚事怕要難了?！?/br>
    黃四姑娘踢了黃三姑娘一腳。

    蘇婉儀點點頭，反而問黃三姑娘：“你對陳二公子了解嗎？”

    “怎么問他啊……”黃三姑娘竟有些扭捏起來。陳二公子是黃三姑娘的未婚夫。

    蘇婉儀一口一個吃著櫻桃，緩緩地道：“我去沈家吊唁看到沈濟先了，我覺得他很陌生，我對他也一點都不了解?！?/br>
    “陳二公子才不是他那樣的人！”黃三姑娘聲音拔老高。

    蘇婉儀點頭嗯了一聲道：“看樣子你比較了解他，那挺好的?！?/br>
    黃四姑娘見兩人說得沒譜便道：“看樣子先生講的禮你們都還給她了，回頭我要找先生告狀了?！?/br>
    蘇婉儀笑了笑，黃三姑娘難得臉也紅了，繼而道：“姐妹聊天，怎么能告狀呢?！?/br>
    黃家兩姐妹陪了蘇婉儀半日才離開，果然有姐妹陪著，心情也好了許多。

    晚膳時，蘇赟見蘇婉儀今日臉色好轉，酸溜溜地說：“哥哥每日哄你不管用，哥哥果然比不過黃家的丫頭?！?/br>
    蘇婉儀忙給蘇赟夾了他喜歡的菜：“哥哥當然是最好的哥哥啦?！?/br>
    “這還差不多?！碧K赟又得意起來。

    蘇常毅夫婦見蘇婉儀不像前幾日那么死氣沉沉的，心里也松了口氣。他們就怕蘇婉儀鉆牛角尖覺得周素是為她死的。

    “哥哥平日里與同窗結社嗎？”蘇婉儀問道。

    蘇赟頓時覺得meimei夾的菜不香了，他平日里并不愛讀書，也不愛寫詩，倒是喜歡舞槍弄棒，他才不喜歡結社呢。

    “沒有?！碧K赟說著瞄了他爹一眼，埋頭吃飯。

    難怪哥哥不知道*啊……蘇婉儀心道。

    沈夫人的頭七一過，沈濟先就過來退親了，趁夜自己一個人來的。自然是沒提景陽郡主的事，只說自己要守孝，不想耽誤了婉儀。

    蘇常毅和蘇夫人也是看著沈濟先長大的，這會兒倒也沒為難他，也是不想再起風波，交換了庚帖婚事便作罷了。

    “你怎么自己來了，這事原該由你爹來的?！碧K夫人收起蘇婉儀的庚帖問沈濟先。

    沈濟先看著蘇夫人，見蘇夫人一如往常和藹可親，又想到婉儀嬌俏可愛，心中還是有些不舍的，眼眶竟紅了，聲音也哽咽了起來：“梅姨，我沒娘了?！?/br>
    蘇常毅和蘇夫人都愣住了，沒想到沈濟先竟會這般。

    蘇夫人嘆了口氣問道：“你娘到底生了什么??？”

    沈濟先咬了咬唇，沒有作答，倒是眼淚先流了一臉。

    “罷了，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別叫你爹擔心了?！碧K夫人見沈濟先不肯說，嘆道，“日后，你……好自為之吧?！?/br>
    沈濟先卻對著蘇常毅夫婦跪了下來。

    蘇夫人忙道：“你這是做什么，快起來?！?/br>
    沈濟先對兩人磕了個頭說道：“是我對不住婉儀meimei?！?/br>
    蘇常毅板著臉道：“行了，你起來吧。莫要說這些沒用的了?！?/br>
    沈濟先扶著膝蓋站起來，低聲道：“那小侄先告退了?！?/br>
    “回吧?！碧K夫人應道。

    沈濟先又行了晚輩禮，轉頭走了，走到門口時，竟又轉過身來道：“蘇伯，梅姨，你們快些給婉儀另尋一門親事吧?！?/br>
    “婉儀的事不用你cao心，趕緊走?！碧K常毅黑著臉道。

    蘇夫人卻覺得沈濟先話里有話：“先別走，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們！”

    沈濟先聽蘇夫人說這話，奪門而逃。

    蘇夫人忙推了蘇常毅一把：“快，快去追回來問清楚！”

    蘇常毅追上了沈濟先，沈濟先卻什么也不肯說，蘇常毅只有放他走。

    “他不肯說?！碧K常毅回到屋里，臉色極為難看。

    蘇夫人心里更是慌得不行：“他肯定話里有話！是不是誰要對我們婉儀不利？他攀了高枝，還想害我們婉儀不成！”

    蘇常毅臉色鐵青，道：“早做打算也好，我們快些給婉儀物色一個夫家，家世什么的都不管了，只要人正直，好學就行?！?/br>
    蘇夫人只有應下，心里七上八下。

    第4章 “是太污糟了，不該你們女……

    蘇婉儀在自己小院里，并不知道沈濟先來過。

    次日一早，蘇夫人便來到蘇婉儀屋里。蘇婉儀還賴著沒有起身，小丫鬟翠薇正哄她起來，她卻扯著薄被往頭上蓋。

    蘇夫人進了屋，見閨女還賴床，無耐地搖搖頭，走上前坐在床邊道：“婉儀，都多大的人了，還賴床，快起來?！?/br>
    蘇婉儀聽到她娘的聲音，忙送開手上的被子，人從被子里鉆了出來，卻不肯起，扭過身子，將頭枕在了她娘腿上。

    “不想起嘛?！碧K婉儀嘟噥著，眼睛閉得緊緊的。

    蘇夫人實屬無*耐：“你起來，娘有事和你說?！?/br>
    蘇婉儀聽蘇夫人語氣嚴肅，這才睜開眼看她娘，只見她娘眼底一片烏青，蘇婉儀忙坐起了身子。

    “娘您沒歇息好么？”蘇婉儀道。

    蘇夫人點頭：“嗯，你先起來吧。翠薇，來給你們姑娘穿衣?！?/br>
    蘇婉儀這下很配合，很快便穿好了衣裳，梳洗整齊站到她娘面前。

    蘇夫人看著閨女，嬌養了十六年的閨女，往后不知道要嫁到什么人家，蘇夫人心中沒底。

    “娘，發生什么事了？”蘇婉儀語氣帶些小心。

    “沈家昨日來退婚了?！碧K夫人道。

    蘇婉儀倒是松了口氣，她反正是不想嫁給沈濟先了，退婚是好事。便道：“退了便退了吧，別耽誤人家當郡馬爺?！?/br>
    “娘和你爹想著，你也不小了，還是要盡快給你物色個人家?！碧K夫人直接道。

    蘇婉儀愣了一下，略低著頭，有些委屈地道：“娘就這么想把我嫁出去啊?！?/br>
    蘇夫人當然也舍不得，可沈濟先那話，叫她不得不擔心。

    蘇夫人也不好把這話告訴蘇婉儀，便拉過她的手道：“說什么傻話，你也十六了，本就該找婆家的，就算眼下物色也不是即刻就要將你嫁出去，總要早做準備的?！?/br>
    “那好吧，那娘要看準些?！碧K婉儀小聲道，她一點都不想嫁人，蘇濟先和她一起長大的呢，到頭來還不是看上了別人。

    蘇夫人聽蘇婉儀這么一說，心下一緊，嘆道：“娘也沒想到濟先他……”

    蘇婉儀見蘇夫人似乎在責怪自己，忙找補道：“我不是說娘識人不清，娘都是為我好，我知道的?！?/br>
    蘇夫人笑笑：“好啦，娘知道的，會好好看的?！?/br>
    說是要物色人家，可真格找起來，卻沒那么簡單。與蘇婉儀年紀相仿的基本都已經定親，有那么一兩個沒定親的，一打聽說蘇婉儀才退了婚，便也歇了做親的意思。蘇夫人不敢在蘇婉儀面前顯露，背地里不知道流了多少淚。

    蘇婉儀又開始每日去黃家上課了，經了這一些事，她倒越發喜歡起上課來。喜歡上課，更喜歡和黃家姐妹們一起。其實她與黃家的姐妹才是真正一起長大的呢，這情分，比與沈濟先的親厚多了。

    就這么過了快一個月，蘇婉儀的婚事還沒有著落，不過也沒有什么人來找麻煩，蘇夫人的心漸漸也沒繃得那么緊了，想著或許沈濟先不是那個意思。

    轉眼便是五月初，這日蘇夫人正在房中給蘇婉儀做香囊，滿屋子都是香味。

    “夫人，外頭有人求見，說是媒婆?！庇袐D人進來說道。

    蘇夫人先是一愣，后面想著自己這些日子托人相看，怕是有人家有意了，心中一喜，忙放下手中的針線。

    “將人請到花廳，我這就去?！碧K夫人道。

    蘇夫人稍作休整，便往花廳去。

    進了花廳，見了來人，蘇夫人心中的一絲歡喜便沒了。眼前這人，不像個媒婆，倒像個老鴇子，*一身的脂粉氣。

    “喲，這是蘇夫人吧，大喜啊大喜?！蹦瞧抛右灰娞K夫人便笑著上前來要拉蘇夫人的手。

    蘇夫人忙后退了兩步，沒讓那婆子碰到自己。

    “您是？”蘇夫人問道。

    “哎呦，您還不知道我呀，我是花媒婆啊?！蹦瞧抛有ξ氐?。

    蘇夫人一聽心涼了半截，這花媒婆她還是聽說過的，她是專門幫京城的一些想要攀權貴的人家往外賣女兒的。這京城不知道有多少姑娘，經這花媒婆的手，進了權貴的后宅，成了不知道第幾房小妾。

    蘇夫人當即冷了臉：“我看花媒婆是來錯地方了，這里沒有你要保的媒，還請離開吧?！?/br>
    花媒婆臉上笑意不減：“哪能弄錯呢，這不就是戶部主事蘇常毅蘇大人家嘛，您家有位千金，年芳十六，正是好年紀啊?！?/br>
    蘇夫人知道來者不善，臉色鐵青道：“小女婚事已定下了，不勞花媒婆了?！?/br>
    花媒婆頓時臉色也變了：“定下了？！定了誰家？蘇夫人最好莫要扯謊，沒得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定下就是定下了，定了誰家與花媒婆無關，送客！”蘇夫人怒道。

    花媒婆陰惻惻地笑道：“蘇夫人怕是不知道我花媒婆今日是為誰來的，不妨告訴蘇夫人聽聽，今日這蘇姑娘不管是定了還是沒定，這媒總得我花媒婆保的。七日后，自有這壽親王府的小轎來抬令千金！”

    花媒婆說完趾高氣揚地離開了，蘇夫人跌坐在椅子上，下一刻，忙又站起來：“來人，快去找老爺回來，公子也找回來，就說家里有急事，快去。再去個人，到隔壁將姑娘接回來，不不，我自己去。你們去找老爺和公子回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