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什么!這,這,怎么會!”黃悟的心中頓時如山崩地裂般,他腦中不由自主地想起師尊之前賜予他琉璃盞和護體仙丹的場景,背后已被冷汗浸濕,“不,不會的,師尊不會如此對我!定是你的檢測方法有問題,我從未見過你這樣的手段,定是你在欺騙我,定不是真的??!” 阿姝看著他癲狂的模樣,嘆了口氣。她為人時精通五行陣法,便是稱聲陣法奇才也不為過,早已摸透了餓鬼族的身體脈絡,并據此復現出能擁有餓鬼迷惑人心天賦能力的同等陣法。只可惜她當初并未及時察覺木遠的異樣,還將完善餓鬼陣法的方法給了他……如今她即便重回妖身擁有大能之體,卻也只能堪堪察覺周遭餓鬼并保證自己不受餓鬼蠱惑影響,卻也不能真正消滅它們…… 阿姝想要了解的情況已知七八,見黃悟情緒越發失控,廣袖揮,讓他立刻昏睡了過去。 阿姝走到衛君離身邊,摸了摸他的頭:“木遠仙君…對你好嗎?” 衛君離想了想,點了點頭:“他待我很好,將我從集市上救回來,給我療傷,還供我吃穿?!?/br> “那他…”阿姝的聲音有些發啞,語氣卻依然是小心翼翼的溫柔,“他有給你吃什么奇怪的東西嗎?” 衛君離又點了點頭,但又立刻搖頭:“有天他本來說讓我吃枚什么護體的仙丹,但突然他自己砍了自己下,又把仙丹扔掉了,在那之后,我就沒有再見過他了?!?/br> 木遠他…果然并未讓阿離沾上這東西。這與她方才檢測的結果致。 阿姝長睫顫了顫,觸及小少年的目光,又很快恢復了平靜。 “平時,都是誰在照顧你?”阿姝又問。 “被木遠仙君救回后,是個叫藍離的jiejie在照顧我?!毙l君離眼睛眨不眨地看著她,回答得認真,“她會給我做東西吃,但她除了rou包子之外,其他菜做得都好難吃……” 【主子,這這這,這種凡間的東西,居然真的能做出如此可口的吃食嗎?您該不會是偷偷在這包子里頭,摻了什么靈米靈汁吧?”】少女當年活潑靈巧、無憂無慮的笑聲劃過腦畔,當年她們二人甚至可以稱得上相依為命,而如今…… 當年在桃源村短暫的快樂時光仿佛已是夢中虛影,無論是藍離,還是和木遠的那段無疾而終的感情。 阿姝嘆了口氣,心中惆悵萬般。若不是當前大難在即,她只恨不得抱著她的孩子痛哭幾場再不分離刻。 只可惜…她這去,也不知還能不能再回來,還能不能再見到她的阿離。 阿姝坐到塌邊,伸出手抱住她的小小少年,想要在自己的孩子面前自稱聲“為娘”,卻又覺得她這個什么都沒有為自己的孩子做過的母親根本沒有半分稱職,她…不配。 她含著淚,低下頭吻了吻少年的額頭,將指上的儲物戒摘下放在他手心,低聲說:“我…我還有件事要去做,這戒指里有吃的穿的用的,我走前也會布下結界,這里很安全,你…你在這里等我,好不好?” 衛君離用力用雙手回抱著她:“您…您又要離開阿離了嗎?這次,是不是也是阿離的夢?阿離不敢喚您聲娘親,怕如果這樣喚您,您生氣了,夢醒了,阿離就再也做不了這么快樂的夢了……” 阿姝眼眶中強忍的淚水再也忍受不住決堤而出,她用力抱著少年,口中低低地喚著:“阿離…阿離…,娘…不會再離開你!” “娘,爹爹呢?”阿離終于遇到了讓自己的安心的親人,不由地更加依賴她,哭得更加厲害,“自從幾年前爹爹去了東海,便再也沒有回來。大家都說他死了,可阿離直相信,爹爹定不忍心丟下阿離,終有天,他是不是也會像娘親樣,回到阿離的身邊?” “他……”阿姝不由撫上鬢發間的血蓮。衛赦將身修為給了她,又替她打開兩界的通道,恐怕此刻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有可能…… 阿姝用力閉了閉眼,隨即睜開,最后撫摸了下孩子的頭頂,聲音溫柔而堅定:“你爹他在遠方直守護著你,現在,娘親去辦妥事,并將你爹起接回來跟阿離團聚好不好?” “真的嗎娘親?!”兩枚酒窩浮現,少年終于綻放出燦爛而向往的笑意,大聲說,“好!阿離等著爹娘回來!” 修真界蓬萊閣。 閣主方信閉目盤坐于座觀星儀之上,雙手掐訣,神魂觀測著茫茫星海。然這座觀星儀的星海之上,卻密密麻麻地懸掛著顆顆不詳的紅色星點,時不時有幾顆星點隕落化為流星而逝,但更多的,是呈可怖之勢不停新增的更多的紅色星點。 在這些茫茫的紅色星點之中,有顆碩大紅月,不斷吸收著星點傳遞過來的nongnong鬼氣。 突然,顆紅星上異樣的氣息引起他的注意,方信緊閉的雙眸驟然睜開,露出其中猩紅的瞳孔,他伸手指向最中心的紅月,隨著鬼氣涌現,傳訊道:“有妖族闖進修真界,且竟能不受鬼氣影響?!?/br> 沒過多久,紅月閃爍起更加刺眼的光,道似男似女的聲音陰森地響起:“找到他,殺了他?!?/br> 方信低下頭,道了聲:“是!” 第67章 完結章 “轟——” 一聲又一聲震天的巨響打破妖界數千年的寧靜,浩瀚遼遠的漫天星辰被一道道詭異紅光割碎,守護妖界千年的玄龜結界在蒼穹下散發著一道比一道微弱的白光。數百只如山般龐大巍峨的白孔雀在妖族上空飛舞盤旋,當偶有紅光割破結界要向下竄去時,便有凜然白光自白孔雀翎羽射出,將其狠狠擊散。 蒼穹之下,數百支妖族聚集在祭司殿外,弱小的種族如山兔喜鵲等族相互蜷縮在中央瑟瑟發抖著,外圍則多是如山豬銀狐犀牛等好歹具有一戰之力的成年妖族。此時,他們紛紛化身為原型仰天長嘯,大敵當前的氣息讓他們焦躁萬分。 隨著越來越多的紅光侵襲結界,鉆進結界的漏網之魚越來越多,白孔雀們尖利長鳴著,聲音逐漸沙啞。終于,一只白孔雀聲嘶力竭中被紅光擊中,無力地垂下雙翅,清亮的雙眸被癲狂的紅色代替,瘋了似的向地面垂直墜去,隨著一聲碰撞的巨響,再無聲息。 一只,兩只,三只…… 越來越多的白孔雀墜落,祭司殿的妖群里漸漸傳出啜泣的聲音。 “孔,孔然哥哥!”妖群里,小湯圓死死地揪住少年的羽衣,她年紀還太小,委實不懂當前在經歷著什么,但她不知為何,卻確定地知道,如果她此時松手,她一定會失去很重要的東西! 白衣少年蹲下手,素來活潑靈動的黑眸充滿悲傷,只是俯下身親吻一下女童的額頭,一滴淚水沿著面頰滑落,滴到女童的臉上,他的聲音很沙啞,帶著自嘲的笑意:“真可惜,還以為,總能等到成為你爹的那一天呢?!?/br> 真的太可惜了…… 他回頭望進祭司殿內,只見那永遠堅若磐石、如大山一般保護著大家的玄龜,一動不動地匍匐在祭壇之上,他的龜殼連接妖界結界,上面已然出現一道道的裂痕,而玄龜的身下,金色血液早不知何時淌滿祭壇。 如今,連敵人的面都沒見著,僅是第一波的攻擊,便是連遲丑大祭司也撐不住了…… 妖族,真的要亡了嗎? 空中,同伴一聲比一聲凄厲的叫聲讓他心如刀割,他深吸一口氣,眸中閃過一絲決絕,轉身便要上天,卻聽到身后傳來一聲虛弱的叫喚:“臭小子,等等?!?/br> 他連忙回頭,卻見祭壇上老龜的身影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渾身是血的小胖童子。 孔然,連同他身后的所有妖族,深深地半跪于地,喚了一聲:“大祭司……” 遲丑的樣子很不好,不斷有新的傷口在他身上出現,將他身上的衣物染濕,他的皮膚不再是健康的紅潤,隱隱透露出不詳的青白:“帶我…去結界外?!?/br> “大祭司! 毖族的眾人都忍不住流下了淚,就連懵懂的小湯圓都被遲丑如今的模樣嚇到了,邁著短腿跑了過來,倚在他的身邊,不知所措地替他捂著傷口,“不要流血,會痛…” “哭什么!本尊還沒死!妖族,也不會亡!”遲丑突然厲聲喝了一聲,祭司殿的哭聲戛然而止,大家紛紛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來。 如今外頭鬼王降世,帶領著被同化的修真界眾人攻勢如潮,而他們這里呢,圣子涅槃還未完成,圣女不知下落生死未卜,能戰的白孔雀一族已傷亡慘重,剩下的都是些毫無戰力的弱小妖族…他們…真的還有希望嗎? 遲丑咳嗽了數聲,掩唇的手上沾滿血漬:“妖族…還有一絲希望,哪怕這希望十分渺茫,卻已是無數人用生命掙來的,你們在這里只知哭泣一無是處,可對得起在外頭替你們浴血奮戰的孔雀族人?”眼看眾人的面上終于不再只有絕望,略微恢復了冷靜,他沉聲說,“接下來,你們所有人都替我守在祭司殿外,哪怕犧牲性命,也要守護白鳳尊主涅槃,你們,可愿去做!” “吾等,愿意!” “臭小子,我們準備走?!边t丑深吸一口氣,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低下頭看著小湯圓,摸了摸她的腦袋,“哥哥有點事要去做,小湯圓,你能不能幫哥哥守著你那臭鳥舅舅???” “好…”眼看小丫頭哭得睜不開眼睛,卻還是狠狠點頭,遲丑用力癟了癟嘴不讓自己跟著哭出來,使勁親了小丫頭好幾口,終究踏上孔然的妖身飛了出去。 結界外,數千數萬的修真者們僵然而立,如同被cao控的提線木偶一般,手捧琉璃盞,源源不絕的靈力自他們身上被抽取,滋潤著琉璃盞內大盛的紅光,每隔一刻,便有紅光自琉璃盞內飛出,攻向前方的結界。 人群的最前方,一道修長身影孑然而立,原本流淌著溫柔憐憫的黑亮雙眸,已被灰朦的陰翳占據大半,眸中尚存的清明便如同妖界的結界一般搖搖欲墜愈來愈弱,他的臉色越來越白,嘴唇變得染血一般的紅。他的面色也越來越痛苦,甚至帶著猙獰的可怕,一滴淚自眼角滑落,他最后的一絲理智是悲傷:“阿姝,對不起,我只能…堅持到這里了……” “木遠! 一道如山的龐大妖影突然沖出結界,站在上面的,赫然是一矮小胖童。一剎那,無數紅光向他的方向攻去,遲丑咬了咬牙,伸手一招,本命龜殼化作屋蓋,暫時抵擋住攻勢。 “嘔…”他頓時又嘔出一大口金血。 他剛要說話,卻聽到一句帶著痛苦喘息的話語傳到耳中:“來不及了…” 他駭然抬頭,只見木遠瘋狂地顫抖了起來,他突然伸出手指成爪死命地向自己的心臟摳去,口中瘋狂道:“這里!這里!“ —! 木遠驟然噴出一口鮮血,突然臉色扭曲不顧一切地伸手插進胸口,堪堪將自己的心臟挖出半分! 一剎那,漫天紅光消糜不見,身后的修真者也不再動作,就連琉璃盞都失去了光芒。 搖搖欲墜的結界內,強弩之末的白孔雀族種族得到了一絲喘息,紛紛無力地落回地面,祭司殿外,弱小種族的尸體遍地可見,卻終究沒讓紅光踏入殿內半分。幸存者們,悲戚地對著族人的尸體哀鳴。 “大祭司!這,這是怎么回事?!”孔然驚聲叫道,“他為何突然看見你就自裁?這,這,我們是安全了嗎?” 遲丑對著木遠的尸體一禮,最終也站立不住,跌倒在孔然背上,低聲說:“他是最痛苦的,也是最明智的,在鬼王完全占據他身體的一瞬間,殺了自己,也殺了鬼王?!?/br> 在鬼王降世的初始,便心甘情愿以自身為媒介和誘餌,費盡心機和他周旋,任憑自己走向深淵,又竭力保持最后一絲理智和執念,在和鬼王合體的一瞬間,趁著鬼王擁有實體,殺了自己。 孔然身心震顫地聽著,突然一股本能的危機感襲上心頭,他不由叫了一聲:“大祭司小心!”同時下意識攏起雙翅將遲丑護住。 “砰——” 漫天血霧在遲丑周身炸開,白鳳凰的血將遲丑本就血跡斑斑的衣裳直接染成血色。 千萬年來,遲丑第一次愣在了原地。 剛剛還載著他,要和他說話的剛剛成年的小孔雀,一瞬間,灰飛煙滅了。 似男似女似老似少的詭異笑聲在木遠的尸體上響起,下一刻,這具尸體瘋狂抽搐起來,連帶著身后僵立著的修真界眾人,都開始混亂起來,手上的琉璃盞,又一個接著一個,亮了起來。 遲丑目眥欲裂,牙根都被咬出了血,眼睜睜看著“木遠”又站了起來。 突然,他目光碰觸到一處時,不可察覺地一變,他立刻拋出龜殼本體,化作妖界結界,又將妖族重新罩住保護起來。 他看著“木遠”猩紅的雙眸,沉聲問:“為什么?他明明帶著你一同死了!” “桀桀……”詭異的似哭似笑的慘笑聲再次響起,復活的鬼王隨手把玩著木遠方才掏出的心臟,又緩慢將心臟塞回了胸口,“他以為他隱瞞得天衣無縫,但我又怎么會不知道他的打算?所以我才沒有告訴他,哪怕是和我合體了,就憑他也殺不死我。不過我實在太喜歡他的身體,便讓他挖一次又如何呢?呵呵呵…”說到這里,他又頓了頓,隨即語氣又帶著點怨恨,“只是可惜了他的靈魂,那可是上好的補品,竟就這么散了!” 短短一天,一個又一個生命的逝去已經讓遲丑的心痛到麻木,只是如今,面對著鬼王的攻勢,他終于也感覺到自己走到了盡頭。 紅光去而復返,甚至比原來的多上數倍,他的龜殼千瘡百孔,無數生靈的哀嚎近在耳畔,眼看鬼王的攻勢到了面前,遲丑無力的閉上了雙眼。 “哄——” “你在裝什么死,還不趕緊退到后頭,礙手礙腳的老東西?!币宦暡?屑的輕哼在耳邊響起,遲丑驚訝地睜開眼,便見熊熊烈火在周身燃燒,他卻沒有感受到一絲被灼燒地痛苦,相反,傷痕累累的身體終于沒有在繼續遭受到攻擊,反而有一絲被治愈的溫暖。 遲丑抬起眼,驚喜地叫了出聲:“臭鳥!你這個老東西,可算是出來了!” 遲燁不理會他,瞇著一雙金瞳,一腳將他踹回妖族,抬手間,便有熊熊火焰自鬼王和修真界眾人腳下燃起。 一時間,修真界眾人紛紛慘叫出聲,無論他們如何翻滾,招水,竟都熄滅不了身上的火焰,就連琉璃盞中的光芒都微弱了起來。 “鳳凰真火…”鬼王毫不在意地看著身上被灼焦的皮膚,又笑了起來,“怪不得怪不得,的確是我餓鬼族的克星。只可惜……” 他閉上雙眼,口中發出尖利的叫聲,下一刻,竟有無邊黑氣自天邊而來,覆蓋在他和修真界眾傀儡的身上,黑氣散去,所有人竟毫發無損。 鬼王大笑著:“如今我鬼界已經與你修真界合二為一,有我鬼界鬼氣源源不絕,便是你鳳凰真火,又奈我何?” 遲燁神情冰冷,下一刻,他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有遮天蔽日之龐大的雪白鳳凰,與鬼王和天空中的紅光纏斗起來。 金紅色的鳳凰真火纏繞其身,將接近他的紅光灼燒得一干二凈,奈何紅光源源不絕,饒是白鳳尊主再臨,終也漸漸力不能逮。 不屑的扭曲笑意出現在鬼王的嘴角:“便是白鳳,也不過如此?!?/br> 眼看白鳳身上真火漸弱,鬼王雙手成爪,全力招來無邊鬼氣,向白鳳身上攻去。 卻在這時,一道他怎么也意想不到的女聲在耳邊響起:“不要用他的臉做出如此丑陋的神情,你不配?!?/br> 天地間似乎寂靜了一秒,下一刻,所有琉璃盞破碎湮滅,天空中紅光瞬間熄滅,纏繞著白鳳的鬼氣歸于虛無。 鬼王看著貫穿自己胸口的白色骨刀,轉過身去,對上一雙冰霜一般的眸子。 他扯開嘴角:“原來是這樣?!毕乱凰?,轟然倒地,身軀化作一灘泥沙,消失不見,只留下那把白色小刀,落在地面。 阿姝蹲下身,默默撿起小刀,眼淚隨著她的動作滴落到地上,氤氳著深色的痕跡。 她抹抹眼淚,對著化回人形的遲燁點了點頭。 “你這丫頭,躲得這么靠后,幸虧我眼神好,不然我差點沒看到你!”遲丑拎著已經裂出一道道傷痕的龜殼走過來,剛站穩又吐了一口血,滿目復雜地看著滿地瘡痍,沉聲道,“我當初只隱約察覺到臭鳥是白鳳轉世胎身提前涅槃,遵照他的意思送你去了冥界,后來又發生了什么?不是說白鳳克制鬼王嗎?為什么臭鳥對上他竟沒有什么優勢,你卻從冥界趕到這里如此簡單地一刀了結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