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時光樺這才拿起筆記本電腦,邁步向門口走,決定打道回府。 他剛剛走出會議室,就聽到熟悉的女聲。 楚月怡獨自倚在墻邊,她身邊沒帶任何人,淡淡地開口:“終于敢出來啦?” 時光樺驚異地回頭,沒想到她還沒走。 楚月怡是來秋后算賬,她無波無瀾地望著他,干脆利落道:“我們聊聊?!?/br> 第43章 第四十三炒 如果今日是第一期錄制, 楚月怡絕不會私下找時光樺聊,但現在情況有所不同,他們已經在錄第七期節目。 兩人回到空蕩的會議室內,楚月怡將門鎖上, 發出啪嗒一聲, 引來時光樺詫異的目光。她直接回望,干脆地問道:“怎么?” 她的語氣輕描淡寫, 并不像隱含怒火, 但氣場絲毫沒弱。 時光樺收回視線,他不由垂眸:“沒?!?/br> 相比他的沉悶, 楚月怡全程游刃有余,她宛如局面的主控者,自若地伸手示意:“隨便坐吧?!?/br> 時光樺如今面對平靜的她, 竟在心底生出一絲陌生。她平時老掛著柔和的笑容, 臺下偶爾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 但總歸是好接近的狀態, 從未有面沉如水的時刻?;蛘卟荒芙忻娉寥缢? 而是無情緒的淡然。 時光樺沉默片刻,他拉開手邊的椅子, 找地方緩緩落座。 楚月怡沒有馬上開聊, 她先在會議室里轉悠一圈, 確定節目組已將機器全部撤走,這才踱步回到最初的門邊,不緊不慢道:“你先說說吧,是什么意思?” “我應該也給你留完組織措辭的時間?!?/br> 時光樺不料她反將一軍, 讓自己率先進行闡述。他進屋后心思就不知飄向何方,現在自然答不上來, 無言地望著她。 楚月怡對他八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的態度見怪不怪,她沒有強行撬開他的嘴,慢條斯理地點頭:“可以,那就由我先說?!?/br> 時光樺坐在會議桌旁,楚月怡則倚在門邊上,雙方正面對峙,神色諱莫如深。 楚月怡深吸一口氣,她直視著時光樺,坦白發表看法:“一檔綜藝節目的制作至少涉及上百人,更不用提設備、場地、時間的成本。嘉賓僅僅是團隊的主要人員,說實話算不得什么大人物,將情緒帶到工作里,我覺得非常不專業?!?/br> 她不是來跟時光樺吵架,鬧別扭是小孩才做的事,成年人應該搞得懂輕重。有些事可以順著他,有些事她卻不會讓。 他們玩鬧時,他可以有小脾氣,但只要錄制,就必須進退有度。 如果說時光樺剛開始還抱有幻想,那她的一番話就是將一切擊碎,猶如在他頭上澆一盆冰水,迫使他面對殘酷而冷硬的現實。 他原本還曾想過,只要她拿出解釋,自己全都能接受,可以當場表演失憶。 她說他就信,他一直拿她沒辦法的。 他甚至都想直接開口:哄哄我吧,我很好哄。 然而,她連糊弄他的意愿都沒有,完全是理智而客觀地陳述。 鄒乾說她是沒有感情的工作機器。 他以前還不太懂,卻在此刻幡然醒悟,宛若從幻夢中驚醒。 時光樺注視著她剔透如冰的眼眸,即使他此刻維持面無表情,但指尖依舊不受控制地微顫,不得不握拳收回手,骨節用力得發白。 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仿佛用盡渾身最后一絲力氣,問道:“你想跟我聊的是這個?” 楚月怡沉吟數秒,冷靜道:“如果你對我有任何意見,私下可以直接提出來,但在鏡頭里影響到別人工作,很抱歉我不太能接受?!?/br> 她早期能接受他略有瑕疵的營業,原因是體諒對方不常拍節目,可他現在明顯是賭氣式泄憤,那就是工作態度有問題。能力和態度是兩回事,這簡直要觸及她的底線。 時光樺自嘲地失笑:“哈?!?/br> 他面對她講道理的態度,突然在此刻意識到,自己是徹頭徹尾的小丑,而且是最自作多情、最自我感覺良好的那種。 她大概很早以前就看不慣他,他卻還在暗地里喜不自勝。 光是這樣一想,他就快要自厭。 什么優待,什么偏愛,全都是他臆想出來的內容。 她明明露出那么多端倪,她詢問過他為何上節目,她說過鏡頭外不用那么虛偽,她出道以來無緋聞只有工作……他卻自欺欺人地忽略,沉醉在構建的虛幻之中,誤以為自己有多不一樣。 人類真是善于自我欺騙的生物,一旦昏頭地喜歡某人,即使對方并不在乎你,也會為對方找諸多借口??偸窍胫鴮Ψ叫哂诒磉_,或者還沒有做好準備,其實只是不在乎而已。 他以前不是搞不懂她的態度,僅僅是不愿搞懂罷了,或許潛意識無法接受,這才會放任情緒蔓延。 但他現在清醒過來了。 他起碼不能可笑到讓她討厭的地步。 他要收斂情緒,別再鬧笑話了。 時光樺的指甲深陷在rou里,唇角抿得極緊,以此克制自己。數秒后,他逐漸從潮水般的情感中抽離,沉穩道:“我是不是可以這么理解,我們合作拍好節目就行?!?/br> “對,總不可能有人拍戀綜,真是過來談戀愛吧?!?/br> 他聽到此話,明明已經從夢里醒來,胸口卻仍有陣陣鈍痛,費力地應道:“……你說得對?!?/br> 他早就知道她對感情沒興趣,卻還將她參加戀綜視為信號,這也是愚蠢而好笑的舉動。 他見證她一路走來,從錄音棚里偷哭的在校生,到獨當一面的可靠演員,按理說應該是最了解她的人,居然還會有此種離譜而荒誕的錯覺。 他遙望她時看得明白,近觀起來卻開始糊涂。 正是她一往無前時的光亮吸引他,他現在對此又有什么好抱怨呢? 時光樺眸色沉沉,他忽然松開緊握的拳頭,整個人輕輕地靠在椅背上,似乎是筋疲力盡。 楚月怡發覺他不再緊繃,她還不知雙方矛盾在哪,和聲細語道:“你要是對我有不滿,現在也可以說出來,如果是合理的,我會盡力去改?!?/br> 她現在滿臉誠懇,那雙靈動的杏眸盈滿真摯,仿佛只能看到他一樣,又要使他產生誤會。 好在他不會再自戀了。 時光樺搖頭:“不,我沒有不滿?!?/br> 她確實沒有任何錯,他才是添麻煩的人。 楚月怡頗不贊同地凝眉,顯然并不相信他的話。 “我只是有點疑惑?!?/br> 時光樺往日信賴的直覺,在她身上根本不起作用,似乎都變得模糊、空洞及虛無。他是依靠感覺來工作及創作,但他的感覺卻如此不靠譜,一改曾經的既定認知。 他顫聲發問:“你對所有同事都那么好嗎?如果是其他嘉賓,也是這一種態度?” “節目里處處忍讓,節目外各種照顧?!?/br> 他們經歷的點點滴滴,只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楚月怡面對他動搖的眼神,他的眼底搖曳著破碎星光,晃得她不敢直視,在此刻沉默下來。 李柚問過相似的問題,她能立馬做出回應,但對著他卻做不到。 她不知該說什么答案,最后擠出含混的氣音。 “嗯?!?/br> 他眼中的星光徹底黯淡。 他露出悵然若失的神色,隨即低聲感慨道:“那你確實很好?!?/br> 片刻后,楚月怡從公司大樓出來,冬日的朔朔寒風刮在她臉上,讓她的思緒清晰起來。她思及回答李柚時的別扭感,總算知道自己的漏洞在哪。 她說跟誰拍節目都會這么做,但其實要不是他的話,她早該選擇下車。 但這重要嗎? 這不重要。 她最初上節目時的想法也是真實的。 她從沒有撒謊,只是或真或假,攪在一起罷了。 楚月怡并不知道跟時光樺的溝通是否有用,她現在不太想推測對方的心思,甚至有一種破罐破摔的無力感。 她突然有點累,不想帶動任何人。 會議室內,時光樺獨自在椅子上枯坐許久,他不經意地瞥到手腕上的灰色皮筋,在此刻略感刺目,又涌出酸澀情緒。 他想伸手扯掉,然而剛剛碰到,卻于心不忍。 她的第一個要求,讓他一直戴著它。 他的第一個要求,希望她面對他時,露出來的都是真笑,不想笑就可以不笑,甚至發脾氣也沒關系。 他當時面對鏡頭說出這種話,究竟是有多天真而幼稚,連他自己都要發笑。 她估計也很心累吧。 他那時根本不知道,他說不定沒法承受她的真實反應,那會讓自己被鋪天蓋地的洶涌海水淹沒,產生置身絕地的窒息感。 時光樺向后仰頭,他閉眼深吸一口氣,緩解內心近乎麻木的痛感,這才慢慢地睜開雙眸,眼底重歸清明,逐漸平復下來。 他突然迎來前所未有的平靜,或許是疼痛過于猛烈,反倒不再有刻骨知覺。 他的人生沒有選擇題,也就不會有后悔一說。 雖然他們之間有諸多誤解,但他提要求時的本心沒變,他想要讓她綻放真實的笑容。即使是荒誕不經的約定,卻是他那一刻單純的愿望,也是他上節目的最初動力。 沒有人是來戀綜談戀愛的。 他明明只想看一次記憶里的笑容,卻不知何時變得貪心起來。 他初衷沒變,這就足夠了。 時光樺望著手腕上的皮筋,他將袖口拉好,重新打起精神。 即使嘉賓心生間隙,節目依舊要錄制。 次日,楚月怡抵達mv拍攝片場,她都做好萬全的心理準備,決定直面時光樺自閉而憋悶的態度,卻不想對方在一夜之間完成轉變。 時光樺居然提前奔赴片場,他似乎已經安排完部分事宜,主動打招呼道:“早上好?!?/br> 楚月怡見他宛若沒事人,她竟略感惶惶,應道:“……早” 時光樺對她的態度好像變化,又好像什么也沒變,莫名得氣定神閑。 楚月怡不好形容,他們似乎并未生疏,但也沒有從前感覺,硬說就是時光樺跟小程的氛圍。她跟他聊一回,聊成兄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