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可她絲毫不在意,她也沒有半分收斂,握著劍直言不諱道:“當初承蒙幾位掌教厚愛,齊聚金鼎寺,斷言我乃女魔頭萬綺羅轉世,他日必定魔性大發,禍害整個九夷,這幾年我一直不敢忘?!?/br> 當初若非太一劍宗的封掌教保下她,將她帶回太一劍宗看管,她如今已經是個沒有靈根,斷了手筋的廢人。 她握緊手中嗡顫的劍,那是師父給她的劍,她永遠記得當初所有人都斷定是她殺了她的父母弟弟,殺了她至親至愛之人,只有師父信她。 只有師父跟她說——“我相信,你是我選的徒兒,我自然相信你沒有殺人?!?/br> 只有師父跟她說,好好吃飯,好好修煉,去報仇去證明,去做她想做的任何事,哪怕這件事并非什么正義之事,只是她的一腔怒火,睚眥必報的宣泄。 “今日?!彼兆∧前褎?,揚眉道:“恐怕要讓諸位掌教失望了,我不但沒有成魔,反而修了道?!彼α诵?,“我想看看,諸位掌教精心挑選三世清白的弟子愛徒們,比我這個上一世罪孽深重的魔頭轉世強在哪里?!?/br> 她只用玉氏劍法,和純陽山的無上劍法,來擊敗這些名門正派,她就是要證明,哪怕她上一世是魔頭也早該隨著上一世終結而終止,她這一世是玉生煙,玉氏長女玉生煙,純陽山弟子玉生煙。 “請吧,諸位?!彼龑σ惶?。 ----- 臺下緒煢的心也跟著一提,翻涌如激蕩而起的海浪。 旁邊清風門的掌門也忍不住道:“玉弟子太年輕氣盛了,她既已修了正道,日后必定要與這些門派往來,今日就算她贏了所有人,xiele當年之憤又有什么益處?只會與各大門派結仇……哎,這與她與她的門派都無益處,不該啊不該?!?/br> 緒煢笑了笑,她自然知道清風門掌門的意思,其實在場看熱鬧的大多數也該像他這樣想的,大家并非有什么惡意,只是覺得小玉兒太過年輕氣盛,只為了泄憤,這樣樹敵很是不值得。 但是,這世間許多事,不問值得不值得。 “師父說的很是?!彼χ鴮η屣L門掌門道:“但若是辛苦修道習武,不能隨心所欲去做自己心中想做之事,又有何意義?” 清風門掌門瞧向自己的這個小弟子,微微一愣。 “泄憤也是她想做的事,或許對咱們來說當初之事不值一提,但對玉師妹來說,或許這口氣悶在她心中許久許久,她修道就是為了這口氣呢?”她輕輕的說:“不是所有人修道都是為了長生,為了仙籍,也有人只是為了報仇,為了肆意快活,為了證明自己?!?/br> 譬如她,譬如曾經的緒仙祖,譬如如今的玉生煙。 蘇衾望著她的眼瞼微微動了一下,他不知為何忽然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像是曾經也有人這樣說過。 一個女子,她說:若修道不能隨心所欲,殺光曾經欺辱我的人,我還修什么道? 她提著劍,轉過頭來,一張臉宛如皎月一樣在他腦海里清晰起來。 那是……她嗎? 他望著她,腦子里與那張臉相關的記憶越來越多。 ——她撫摸著他的臉,與他說:“我需要你與我一起修禁術……” 他腦子痛起來,卻舍不得閉上眼睛,是了是了,他修道是因為她需要他,他為她修得道,他為她化的人身,他為她…… 他的手忽然被一只溫暖的手抓了住,他禁不住一顫,只感覺一股股靈氣夾雜著什么氣息從掌心中涌入他的四肢百骸,混亂的腦子一點點被撫平了一般,他垂眼看見“長歡”的手抓著他的手,掌心里微光隱隱,那是……菩提眼。 他的手背上再次長出了紅色的瘢痕。 ——“怎么了?方才怎么走火入魔了一般,怎么叫你也不應?” 他聽見了耳朵里,她的傳音,她問他——“你在想什么?” 他抬起眼看住她的眼睛,那雙眼竟然他想起另外一雙眼來。 ——那雙眼憤惱的看著他,讓他伸出手來,教訓他,告訴他,她是他的師父。 ——那雙眼笑瞇瞇的望著他,從背后拿出一串糖葫蘆遞給他…… 是她嗎?這才是緒煢嗎? 他慢慢的握緊了那只握著他的手,與她說——“你?!?/br> 緒煢愣了一下,聽見他又說——“我想起了你的樣貌,你的眼睛?!?/br> ---- 臺上的玉生煙又開始一場比試。 臺下的主席位,玄微的一雙眼卻始終沒在臺上,他一直在看著偏僻角落里的清風門,他看見那個人抓住了蘇衾的手,不知為何他眼皮突突跳了起來。 等他凝神再次去感應,才明白了,“那個人”掌心里抓著菩提眼。 她就是緒煢,陰離離說過幻境之中,她帶走了菩提眼。 是她,她是真的回來了。 他望著她,看見蘇衾伸手摸了摸她的眼睛,她眨了眨眼,一動也沒動的準許他觸碰。 他想傳音給她,卻又頓了住,他說不上來此刻他的感受…… 袖子下,一條白色的雪蛇悄悄探出了腦袋,在風中嗅了嗅,“嘶”了一聲。 它也聞到她回來了。 它想從袖子下竄出去,去找她。 卻被玄微固在了袖子下,小雪蛇不明白的抬起腦袋看他,又“嘶”了一聲,是在問他找了這么久,為什么不過去? 他慢慢拉下了衣袖,將它攏入袖子里,她回來了,她還活著,存在在這個世界里,對他來說,就該足以…… 更何況,現在還不是時候,她的法身還沒有拿回來。 遠遠的傳來一聲悶響聲,像是什么破開的聲音,只是那聲音太遠了,傳過來在熱鬧的比試場中,輕不可聞。 只有玄微和偏僻角落里的緒煢被驚動了,朝著響聲的方向看過去。 那應該……是賓客廂房的方向? 比試臺上的玉生煙再次擊敗了他的對手,他從臺上翻滾而下,一片的驚呼聲四起蓋過了那響動。 有候場的弟子直接上臺與小玉兒比試。 這場中各路修為亂糟糟的涌動在比試場中,讓玄微很難感應到是否有其他人在朝著比試場靠近。 但很快,他就聽到了緒慈的傳音——“小心些,合歡宗的老祖已經附體了阿煢的法身,去了比試場,阿離在跟著他,我和蘇凡衣馬上過去?!?/br> 還是讓那老東西進了她的法身里…… 玄微皺著眉,掃向了四周,來了嗎?已經來了嗎?他打算做什么?帶走小玉兒?還是用她的法身與整個九夷為敵? 她知道合歡宗老祖占了她的法身嗎? 他不放心的又看向角落里的緒煢,卻發現她的目光隔著人群,落在了另一個角落里,他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在人群之后看見了一個蒙著面的女人,身側還站著一個頭發花白的……男人。 那是陸澤?他敢如此光明正大的混在這里,定然是仗了合歡宗老祖的勢,那他旁邊蒙面的女人是……師父的法身嗎? 她知道了? 玄微再次驚訝的看向了清風門席位里的緒煢,她的目光還沒移開,唇角掛著笑,顯然是知道那兩個人有問題,她知道自己的法身被合歡宗老祖用了? 她……是不是有什么計劃? 緒煢當然知道,從那一聲響動開始,她就知道自己的法身已經恢復了,她第一次感受到法身與她之間莫名的聯系和感應。 不用特意去做什么,她的法身朝她靠近過來,她一眼就看到了,她看見面紗之上自己法身光潔的額頭,禁不住就笑了。 好的很,好的很,不愧是合歡宗的老祖,將她的法身恢復的如此完好無損,她很滿意。 她也看到了陸澤,想必他此次來是打算破釜沉舟,不翻身便成仁,連臉也不遮一下…… 忽然一道身影朝著人群里,她的法身而去。 是陰離離!他變回原身,一臉殺氣的要逼近合歡宗老祖。 她慌忙傳音過去——“阿離!” 人群之后的陰離離忽然止住了身形,一張臉瞬間失去血色一般,慌張又茫然的朝著四周看過來,他剛剛……剛剛聽到了阿煢叫他,那是阿煢的聲音,一定是阿煢的聲音,他沒有聽錯,他也不是在做夢。 鬧嚷嚷的比試場,阿煢的聲音仿佛斷在大海之中的一根絲線,他忽然就找不到了。 他害怕起來,害怕又像當初那樣將阿煢丟在幻境里…… ——“阿離,站在那里別動?!?/br> 他頓在了原地,一動也不敢動,心比任何時候跳的都快,他不動,他聽阿煢的話。 背后一只手忽然輕輕捂住了他的嘴巴,他顫了一下,聽見阿煢的聲音再次想在耳朵里——“過來阿離,別驚動其他人?!?/br> 是阿煢嗎? 他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慢慢的挪動腳步,跟著捂住他嘴巴的阿煢退出了人群,被拉進了比試場后的矮墻下。 他扭頭看到背后人的一瞬間,那顆卡在嗓子眼的心差點吐出來,“你……”眼前站著的是個樣貌平平的男人,貨真價實的大男人,他的腦子一下子就亂掉了。 這、這不是后山被他勾引過,合歡宗那小子嗎??? ——“是我,真的是我,我的rou身不是壞了嗎?所以我只能暫時附體在這個男人身體里?!?/br> 阿煢的聲音傳在他的耳朵里。 他的心就更亂了,自然不是不相信阿煢,阿煢的聲音誰也裝不了,她的rou身也確實壞掉了,再聯想起山洞之中那只臭蚌寧愿出賣阿煢法身也非要救這么一個大男人,他一下子就信了。 只是,他想過許多次找到阿煢,他夜夜夢到阿煢平安回來,他會抱她親她,再也不讓她走了…… 可如今,她……這副樣子,還是之前在后山故意捉弄他的那個油膩男人,他一時之間被沖擊的緩不過神來,激動也沒了,喜悅也沒顧上,抱也不知道怎么抱,親……更是下不去嘴。 連久別重逢后的眼淚也沒了。 “你、你……為何在后山不和我相認?”陰離離呆呆的問她,“還裝作不認識我,將你的法身給那合歡宗的老不死?!?/br> “我那時也沒想到你就是阿離啊?!本w煢忙解釋道:“你化作美嬌娘,我真的沒認出來……” “你……這個聲音,好別扭?!标庪x離的臉一紅,早知道是阿煢,他死也不要變成那樣去勾引那個鱉孫,讓她看到他那么惡心的一面…… 緒煢忙又傳音——“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看到你變成那樣去找我的法身我很感動?!?/br> 緒煢一聽見他的心里話,他如此介意被她看見變成美嬌娘勾引人的樣子,連忙哄他。 又忙解釋——“我將法身交出去,是為了借著合歡宗老祖的手盡快恢復,你別擔心,也別上去驚動他,我自有我的打算?!?/br> 陰離離剛想問什么打算,她又傳音道——“你也別責怪蘇衾,別再和他生氣了?!?/br> 他頓了一下,忍不住別別扭扭的問道:“他人呢?和我生氣,真不打算回純陽山了?” 緒煢看著他的小表情,又想起蘇衾方才說:“我才不去,我與陰離離老死不相往來?!?/br> 她忍不住笑了,兩個人像小學雞一樣吵架。 來不及讓她說更多,比試場上突然響起一陣sao動。 ——“她是……” ——“是緒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