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這樣，伴著一聲一聲的槍鳴，眾人趟著碎石荒野的地面，一步一步前行……

    清脆的槍鳴，不時激起附近唏唏嗦嗦或者撲棱撲棱的聲音，讓這片碎石荒野顯得既是荒涼，又是神秘。

    眨眼之間，幾十分鐘時間已經過去，在某個地方，探險隊再一次停下了腳步。

    他們不能不停下來，在他們身前，兩道綠色的彈痕竟然交匯了，彼此之間互相穿越，然后延伸到了不知名的地方，也就是說，他們走回了剛才走過的地方。

    “沒……沒有關系的，這也是正?，F象，只要沿著彈痕繼續走下去……”

    領隊雖然在重復著千篇一律的說辭，可是誰都能感覺到，這一次他的底氣空前不足，很有可能，這樣的事他也是第一次遇到。

    “不要繼續走了，停下來吧？”如果是別人這樣說，領隊也許第一時間就會反駁，可說這話的是倫特教授，他就不能不斟酌一下了。

    難道說，這個干巴瘦小的老頭，已經發現到了什么？

    倫特教授倒也沒拿架子，直接陳述自己的觀點：“我想你們都知道，空間中兩點間的最短距離，便是直線。不過，那只是對普適空間來說的，一旦空間發生扭曲，這條規則便不再適用?！?/br>
    “這就好像一張紙，當它平鋪的時候，其上兩點的距離，只要拿尺子一劃就能量出來，但如果把紙折疊一下，情況就完全不同了?！?/br>
    “彈痕標記這個點子很好，扭曲的空間當中，最短距離的規則完全改變，但只要知道終點位置，子彈所留下來的痕跡，雖然看上去不是直的，卻就是新的最短距離，或者說，在扭曲以后空間里，這條才是真正的直線。不過……”

    倫特教授先將領隊表揚了一番，緊接著卻話風疾轉：“不過，不管空間扭曲到什么程度，只要它還保持著完整，有一條規則是始終不變的，那就是，直線絕不會與自身相交?！?/br>
    所有人的目光，一齊移向了空中交匯的軌跡。

    “那我們現在應該怎么辦？”進入荒野距離已經不近，此時就算想退出，也不一定能走出去了。

    “先跟里面那位確認一下，剛才這段時間，他們有沒有移動位置吧？”倫特教授嘆息一聲，主要原因還是，這種可能性實在不大。

    兩方間距至少在幾百公里，他們移動所產生的偏離，恐怕還不如領隊開槍時的誤差大呢，以這里的扭曲程度，如果僅僅是這種檔次的誤差，軌跡交匯的可能性實在很小很小……

    詢問的結果與倫特教授猜想同樣，為了節省體力，遺跡的三人甚至起身都沒有，更別說是挪動位置了。

    “既然這樣，那么剩下就只有兩種可能了……或者是，在我們剛才經過的路上，有空間斷層，或者是，就在我們前進的時候，這個地方的空間規則，恰好變化了一次?！?/br>
    “希望是第一種情況吧……”倫特教授再度嘆息，“為今之計，只有先橫向移動一段距離，脫離這片區域，然后再繼續前進，希望能擺脫那個斷裂區?！?/br>
    專家意見，所有人都毫無疑意的遵從了，于是下一次射擊，便是對著與目的地近乎垂直的方向。

    如此這般重復了十幾次，眾人的腳步，便再一次停下了，不是因為已經確認脫離了斷裂影響區，而是因為，眾人前進的方向上，又一次出現了交匯點。

    這不可能是與折向之前彈痕產生的交匯，那時候的標記，算算時間該已經消失了。

    確切無疑，按照彈痕方式前行的眾人，只是在不斷的繞著圈子。

    “我們現在該怎么辦？”雖然情況詭異，領隊倒也沒失去信心，至少表面上是如此，探險隊既然敢把他派往埃及，作為最先接應遺跡留守隊伍的領隊，自然是相信他的領導力。

    事實上也是如此，換成其他一個領導者，遭到異能理事會那樣五次三番的打擊，恐怕隊伍早就散了，更別說還帶著少部分人和物資走到了現在這個地方。

    “怎么辦？”不自覺的，倫特教授似乎已經變成了一群人的救命稻草，聞言所有人便一起看向了瘦老頭，瘦老頭苦笑一聲，“坐下，休息！”

    雖如此說，瘦老頭卻沒讓所有人都歇著，眾人坐下的同時，獨孤鴻卻還在一邊忙碌著。

    也不知從什么地方掏出來十幾根木棍還有一些細線，他跟黃榕、林鈴、莫野一起，將木棍一一插在地上，就好像玩倒吊男時那般，似乎棍子都還是那些棍子。

    這些棍子就以一根為中心被排成了類似鐘表盤的模樣，然后獨孤鴻又用那些線，一一連綴起了中心與邊緣的木棍，讓它們呈放射狀分布。

    到了這刻，眾人終于最直觀的看到了空間扭曲的跡象……

    那些線在空中，明明被獨孤鴻最大力扯緊了，可事實上，它們都略略帶著某種程度的彎曲，尤其當十幾根細繩同時扭曲的時候，就好像……由細磁粉末模擬出的磁場磁力線，雖然那并不是實質的存在，卻被人為的捕捉到了痕跡。

    “這片空間就如你們所看到的那樣，被一種非自然的力量扭曲了?？墒聦嵣?，扭曲只是針對某些事物，而不是這空間里的所有，如果真的是那種程度的話，你們應該根本看不到那扭曲，在完美的扭曲空間里，這些被用力扯緊的線，就應該是直的?！?/br>
    “之所以能覺出線是彎的，就是因為空間的扭曲，并不針對我們這些外來者。事實上完美的扭曲空間是什么樣子，你們也根本看不到，因為在進入空間的一剎那，你們的身體組織，就會因為承受不了全新的空間曲率而崩潰?！?/br>
    “不過，要制造從宏觀到微觀都完美無暇的扭曲空間，尤其是微觀扭曲，其能量的消耗，就算是現在的可控湮滅反應堆也根本無法支持，那幾乎是行星級別的。就算那史阿文明如何輝煌，可以將這樣的扭曲空間維持一段時間，也決不可能讓其在數十萬年間始終保持正常運轉?！?/br>
    “而根據我的觀察，就算是宏觀的扭曲，其效力也相當的弱，至少我們的身體都沒有受到影響。在這樣的空間里，出現斷裂也是很正常的，我想只要稍等一會兒，就能……”

    倫特教授正這般解釋著，一旁里的棍陣里，猛然發出一連串的斷裂聲，眾人聞聲看去，就見到，那原本至少繃的很緊的繩陣，有三分之一直接斷裂開來，有三分之一松弛了下去，還有三分之一，雖然仍舊兩頭相連保持著適當的松緊度，但誰都能看出來，其彎曲的弧度已經徹底改變了。

    “扭曲不涉及微觀，也就是說，就算規律改變，這些繩子原本有多長，改變之后還會是多長。所以當扭曲能夠影響的對象發生了改變，這些繩子就……”看著棍陣里情況，倫特教授臉上難以遏制的露出苦笑來，“沒想到會是最壞的情況！”

    “扭曲能夠影響的對象？”倫特教授的大道理，一干人雖然都聽的似懂非懂，不過所有人都覺出來了，這句話才是重點呢。

    不過，扭曲能夠影響的對象？那又是什么玩意？一群人正滿頭霧水迷惑不已，卻見獨孤鴻拔出一根木棍，敲打了敲打沙地：“那說的當然是地面?！?/br>
    理所當然，發生變化的是地面，如果不是地面本身產生了變化，原本系的好好的繩子，又怎么會莫名其妙的……

    至于所謂的最壞情況，指的當然就是，這片荒野的空間扭曲原來并不穩定，而是隨著時間推移，每過一段時間，就會發生一次變化。

    “進入荒野的時候，十二步變成十四步的時候，我就在擔心這個問題，只是沒有說。因為若是這樣，憑你們的走法，是根本不可能找到出路的……”

    倫特教授還在疑惑，為什么時間相差不久，遺跡這層防護卻發生了這么大變化，一旁里的獨孤鴻卻是已經了然——看來異能理事會仍是沒有打算放棄遺跡的歸屬權啊，知道權杖落到了自己的手里，不死守衛已不足恃，干脆直接動用了這種手段。

    想來，遺跡的空間扭曲防護原本就該是這樣的，只不過為了吸引更多的冒險者來，才刻意從內部調低了難度吧。

    “為今之計，你們也只有希望，原本光腦都需要運算很久才能得到結果的空間曲率算式，我用紙筆也總能夠及時的解出來罷！”搖搖手里的紙筆，倫特教授無奈嘆息。

    第一百二十章 人形光腦

    獨孤鴻的陣法技能，在這種地方是不起作用的，在游戲中的時候，穿越迷陣只需要思維一動，智腦自然會給出這般走法的結果，可是這里，畢竟是現實呀！

    來到現實，智腦就只是獨孤鴻一個人的大腦，只能夠對他自己的身體和釋放到體外的能力產生影響，至于其他方面，就無能為力了……

    現今的人類，對于空間這種東西了解的還是太少，倒并非在技術和科技水平上有所欠缺，主要還是因為，人類習慣于運用的電能、磁能之類，距離空間力量的本質過遠。

    可是在那史阿文明的時代，作為他們四大之一的空間，卻是他們最熟悉的領域，雖自承對那史阿文明只是稍稍了解，倫特教授卻可以用從故紙堆里翻出來的那史阿時代的資料，結合著現今時代的某些公式，嘗試著破解一下，眼下這個扭曲空間的秘密。

    只不過，那機會實在不大……

    自從有了電腦這種東西誕生，人類數學方面的天賦，就完全停止進化了，沒有辦法，許多數學家需要冥思苦想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也無法解答的難題，如果用電腦，只需要最簡單的程序驗證，就很快能夠演算出結果。

    這固然解決了大多數難題，卻也讓人們越來越依賴于電腦的能力，許多復雜的公式推理，再也沒有人去研究快捷簡便的手工算法。

    “在那些已經快要碎掉的殘存卷宗里找到這些資料的時候，旁邊那史阿文字的描述大約是——在迷途之中指引方向，大海上的燈塔，天空中的星辰之類……”

    “當時我還以為那是那史阿某種不知名的宗教用語呢，現在想來，那大概是本危機自救手冊，或者是觀光指南吧，當遇到像我們這種情況，翻一翻手冊，就能找到脫身的方向?！?/br>
    “如果能早一步想到這個，把手冊復印件帶到身邊，現在也根本不需要……唉，說什么也都晚了！也該慶幸了，當初為了研究那史阿文字，除了數據，手冊上的內容幾乎一字不漏都能背下來……”

    倫特教授似乎有工作當中自言自語的毛病，埋頭說了一大通，終于抬起了頭：“嗯，總之，確定方向統共需要三個參數，震蕩發生源的方向，空間震蕩之前穩定期的持續時間，以及……空間曲率?！?/br>
    “震蕩發生源的方向，我想，以心靈連線的終點坐標為準就可以了，至于震蕩穩定期的持續時間，我需要有人確切的知道自己脈搏與時間的換算關系，而且盡量保證在計時的時候，心跳保持穩定，不會加快或減慢……”

    就算這些人都是異能者，脈搏穩定而且心理承受能力很強，在這種關乎生死的時刻，讓人心跳都不許加快，這件事情，也有些過份了亞？

    一圈人正面面相覷呢，獨孤鴻淡淡的聲音傳來：“不需要那么麻煩的?！睂⑹忠环?，他的手里，便出現了個……沙漏。

    “你們的腦袋都太現代了，難道就從來沒有想過，用這種既方便又絕對不受干擾的原始計時工具？”

    事實上，就算有人想到了，也沒人會平白無故的帶這么一個累贅啊，天曉得竟需要用到這種工具來度過難關。

    這世界上，可沒幾個人有獨孤鴻那么多異能空間可以用來揮霍呀！

    無論如何，計時的問題總算是解決了，那么剩下來的，就是如何計算空間曲率了。

    “還是依照剛才的樣子，把棍陣放射狀排好，就按照表盤的樣子，嚴格劃分成12格，把零點的位置，朝向目的地。然后，把細線全部化成軟尺，每角之間放上角尺。計好此刻的刻度角度，并且保證，如果震蕩開始，可以第一時間讀出距離角度的變化?！?/br>
    空間曲率不是一個數字，而是一組方程，要表示出空間局部的扭曲度，就需要多點采集獲取數據，再經過變換，補足方程，將之變成可以求解的算式。

    幸好，探險隊來此本就有科學考察的意思，探險用具帶的甚是齊備，十二條卷尺也能找出來。

    這廂里吩咐著眾人應該做什么，那廂里，倫特教授埋首紙上，開始奮筆疾書，連續不停在本上寫了幾頁的東西都沒抬起頭來。

    “上一次空間震蕩的持續時間，決定著震蕩完畢之后的正確方向，這兩者之間其實并不存在必然聯系，如果說有的話，那也是那史阿的空間震蕩系統刻意為之的，可能……那就是那史阿特有的防護措施吧?！?/br>
    “只要通過他們的心靈連線系統，獲得允許，就能夠通過手冊，安然無恙穿越空間防護抵達中心，而所有不被允許的人，就只能在荒野里亂轉。心靈連線是身份確認，空間震蕩的時間，標示出外來者該怎樣走入的路徑，但最終要達到目的，還需要目的地坐標這把鑰匙……”

    “現在我們有鑰匙，也不需要身份確認，唯一的問題就是，希望我在每次震蕩的間隙，都能夠以最快速度把你們測量的數據帶入，求取出正確方向的結果吧！”

    倫特教授拿著本子站起來，向周圍的人略一展示，所有人都覺腦里一陣眩暈……

    本子上，密密麻麻全是古里古怪的數學公式！

    本來也應該都是公式，測量都還沒開始呢，這時候倫特教授就算想算也沒數據啊，唯一能作的，也不過是將片刻之后會用到的公式預先列一遍，好方便片刻之后以最快速度求解。

    可是，那些公式也實在太多了亞！

    即便探險者們文化程度都不高，看到紙上那密密麻麻的公式也知道，也絕對不是幾分鐘，幾十分鐘甚至幾個小時內就能夠算清的內容。

    可問題是，他們必須得算出來，而且得快，得準確，因為只有算出了方向以后，他們才能夠確認正確的方向，在下一次震蕩來臨之前，趕一段路，然后準備下一次測算，如果倫特教授時間內完不成，所有人就只能呆在這里干耗。

    一干探險者登時面無人色的看著倫特教授。

    瘦小干巴的老頭緩緩豎起了兩根手指：“還有兩個消息要告訴你們?！?/br>
    “好消息是，我們可以完全不在意空間震蕩的時間限制。因為我知道這種地方空間震蕩的時間間距通常只有十種，空間曲率只有十二個，兩者一一配對的變化只有六十種，只要能把所有變化都算清，以后只要確認了震蕩時間、空間曲率和終點位置，就能夠立刻得到正確的方向，完全不需要計算?！?/br>
    “而壞消息是……根據我的估計，要將這六十種變化都計算出來，即便不受任何打擾，不吃不睡，也需要至少五天時間?！?/br>
    “五天？”聽到這里，所有人心中先是一緊，旋即又生出僥幸，若只是這個時間的話，似乎還能有機會……

    可惜倫特教授接下來的話，無情的打碎了他們的美夢：“當然，那指的是在有簡單的計算輔助工具的情況下，如果全部手動，到底需要多久，我也完全沒有把握……”

    “囧rz?。?！”一圈人登時無語，簡單的計算輔助工具，什么輔助工具是不需要電磁的？在這個地方，可能會有正常工作的那種東西嗎？

    這時候，就有幾個見多識廣的，把目光瞟向了獨孤鴻：“你，你們華國，不是有那個神奇的算盤嗎，快，快！”

    當我是機器貓啊，什么東西都能掏出來？獨孤鴻哭笑不得。

    恰在這個時候，地面傳來一陣輕微的顫抖，原本規規則則的表盤繩陣，無聲無息間變的凌亂不堪。

    “你們，立刻報數！計算的事交給我來?！豹毠馒櫼宦暳钕?，從倫特教授手里接過了紙筆。

    幾乎就在那邊人報數的同時，這一邊，基于數據的原始處理，什么空間曲張度，散逸角，梯度，已經變成源源不斷的數據出現在本子上。

    等到那邊聲音停歇，這邊數據處理也在同一時間完結。

    “接下來，要怎么做？”獨孤鴻扭頭問倫特教授，他畢竟只有計算能力強悍，學的又是計算機，接下來的內容已經不是他涉獵的領域了。

    “啊，哦，把這幾個數據，帶入這個公式，然后……”這個時候，倫特教授正手忙角亂的翻身邊的小冊子呢，那是一本數學物理常用數據表，事實上獨孤鴻剛才所算的東西，通過查表也能夠得出來，只不過要稍花些時間罷了。

    等到獨孤鴻依照倫特教授的話，又飛速的完成了幾個公式以后，倫特教授也終于翻到了小冊子相應的位置，第一個數據，正確，第二個數據，正確，第三個數據，不用說也……

    “你這樣的人，為什么不上學去，卻要把你的才華，浪費到這種地方？”幾分鐘之后，原本在倫特教授預計當中，至少要幾個小時才能解出來的第一個數據，便在獨孤鴻筆下宣告出爐。

    看著本子上內容，倫特教授只是張目結舌，這些計算，就算在他慣用的那臺光腦上，輸入數據到得出結果，也不會比眼前這手動算更快了吧？看著獨孤鴻，他不由惋惜的道。

    “事實上，我的確還是學生呀?！?/br>
    獨孤鴻的關系，的確還留在帝都大學計算機系呢，狀態則是因事外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