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么？”林小婉追問。

    怎么小丫頭現在都學壞了，說話都故意說一半留一半。

    銀芷歪著頭朝著里面瞅了瞅，見劉氏沒出來，才說道：“老師還說，如果小婉jiejie你不是不聽話，那就是身體有問題……但是你自己又特別肯定，身體肯定沒事，所以老師就覺得，還是你太不把他們當回事了?！?/br>
    林小婉哭……

    冤枉??！

    蒼天啊，大地啊，還有比她林小婉更冤的么！

    她怎么覺得，再過不久，她就要成為不忠不孝的大逆不道之徒了呢。

    “那你覺得呢，銀芷？”林小婉問。

    她想看看，自己給別人的感覺，是不是真像劉氏所說的那樣。

    銀芷歪著頭，想了想，搖頭道：“我覺得不是。小婉jiejie你還是很在乎老師的，就是我覺得你的想法跟別人的不一樣。更……”

    一時間，銀芷說不出形容詞來。

    林小婉也不催，就微笑著看著銀芷。直到銀芷靈光一現，說道：“更自由?！?/br>
    自由……

    林小婉覺得詞很好，很貼切。無論是前衛還是開放，其實思想上的解放也就是讓自己更自由而已。這種自由不是漫無目的，無拘無束，就像是被繩子牽引著的風箏，因為有約束在，才能飛得更高更遠。

    “想不到，你還挺有想法的?！绷中⊥窨滟澋?。

    銀芷被林小婉夸的臉一紅，倒是有些難為情起來，說道：“我就是亂說的?！?/br>
    林小婉一聽，“怎么能是亂說的呢，你這得是經過深思熟慮才能說出來的呀?！?/br>
    要不然，顯得夸我夸的多隨意啊，是不？

    銀芷不反駁，就說林小婉說得對。

    又跟銀芷隨便逗了幾句，然后林小婉就去找王大娘了，把剛才郭承翎他們說的事跟王大娘念叨了一通，王大娘當即表示：“小婉你放心，這事兒就包在大娘身上了?！?/br>
    “劉陽這孩子一看就是個老實的，被欺負成這樣了咱們是得打聽打聽，詢問詢問。男孩子么，好臉面不肯說都能理解?！?/br>
    “誰說不是呢，怎么就能惹著別人，給打成了這個樣子呢?！崩钚惴艺Z氣中也帶著些心疼。

    林小婉倒沒那么義憤填膺，聽著王大娘三人一通念叨之后，說了聲：“那就麻煩大娘您了?！敝?，就托詞離開了。

    她還有事情要忙。

    既然店面已經租好了，相信要不了今天就能收拾妥當，那她還是要提前準備些藥膏出來的。好在精油的原材料不用自己去弄，也就省了不少事。

    不過林小婉還在想，是就在劉氏這邊做藥膏，還是回她住的那邊。

    又算計了一番，決定還是不在劉氏這邊了。

    畢竟，給郭承翎治腿之后，她大部分時間都要留在那邊，所以還是在那里比較方便。

    林小婉去跟劉氏說她回去煉精油，劉氏不耐煩的擺擺手：“你去你的，不用跟我說?！?/br>
    然后突然想起什么，出了屋子，跟王大娘說：“王姐，你今天回去跟大哥說一聲，明天去縣里想著去買些筆墨來，陽陽用的上。另外，還有個事兒我得拜托您辦一下?！?/br>
    “我等會要去鎮上，筆墨就一塊捎回來就是了?！蓖醮竽镎f，接著便問，“還有什么事??？你說就行了?！?/br>
    劉氏卻是沒直接說，而是問：“你是要去鎮上做什么么？”

    本來下午是要去采花的，這事兒劉氏知道。而且剛才吃飯的時候也在說，她們都商量好了要去哪了，怎么現在就變了。

    倒不是劉氏覺得有什么，就是好奇一問。

    王大娘也就把林小婉囑托的事兒說了，然后說道：“孩子有心。不過我也覺得是得弄個清楚，要是能問出來呢，咱們怎么也得去討個說法。把一個孩子打成這樣，還有沒有天理了?！?/br>
    劉氏感激：“辛苦王姐了?！?/br>
    “這有什么辛苦的，就是走幾步路的事，工錢不也照拿么?！蓖醮竽镄Φ?。

    要說跟劉氏交好，以前她還真是被別人笑話過。說什么劉氏就是個遭人厭的，沒看婆婆周氏不是打就是罵的，沒一天好臉色的。但那時候王大娘就覺得，劉氏是個好人。

    也就是因為是個好人，是個老實人，所以才會在老林家受到那種對待。

    后來林振一家分了家出來，周氏又是一通宣揚說什么要不是劉氏攛掇，他們家也散不了。就又有人跟王大娘念叨，劉氏這人是真的不行，還是離遠點好。

    她仍沒那么覺得。

    直到現在，不少人都羨慕了……羨慕之后，就是嫉妒，然后惱恨自己沒這種好事砸頭，又恨不得王大娘什么都撈不著。

    但是，也就只能眼紅了。

    王大娘問劉氏：“還有什么事啊，秀容你還沒說呢?！?/br>
    “是這樣的，王姐。能不能麻煩你去錢氏家，問一問顧子游，他平日都在讀什么書，能乎能請他列個單子，我想給陽陽買些書來?！眲⑹险f。

    錢氏跟她家有矛盾，自己上門去問肯定問不出什么來，還會被奚落一通。所以只能拜托王大娘。

    雖然王大娘跟錢氏關系也不好，但至少不交惡。

    王大娘聽罷，道：“嗨，我還當什么事呢。行，等會我就去問問?！?/br>
    “那就麻煩您了?！眲⑹嫌质且环兄x，然后又回了屋，跟劉陽把這事兒說了，然后不容置疑的說，“大姑讓你干嘛你就干嘛。工上的事，用不著你。你這皮rou筋骨的，拿的了什么！”

    “以后總是要做的?！眲㈥栒f。

    似是下了什么決心，他說：“大姑，我不想讀書了。都說讀書能知理明志，是讓我們這些貧寒人家一飛沖天，改變命令的唯一機會。但是，寒門哪里出的了貴子，我的那些同窗跟我講，想要過這鄉試，可不是有學問就可以的，還要有銀子?！?/br>
    “您知道，需要多少銀子么？”

    劉氏被問的一愣，搖頭：“要多少？”

    “三百兩！”劉陽咬著牙說，“三百兩，只能換一個舉人。但是，一屆舉人能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更不要說會試了……太黑暗了，大姑?！?/br>
    不知道什么時候，林小婉進來了，出聲問道：“你讀書是為了什么？”

    劉陽抬頭，怔了怔，然后搖頭。

    “為了當官？”林小婉問。

    劉陽想了想，搖頭。

    “為了光宗耀祖？”林小婉又問。

    劉陽還是搖頭。

    “那是為了能不再貧窮，能有錢有權？”林小婉再問。

    劉陽依然搖頭。

    林小婉冷笑：“你連自己為什么讀書都不知道，確實，讀與不讀也沒什么區別了。如果這樣，不讀也就不讀了，也虧得我娘還想著讓你去縣里的學堂學習，白白浪費罷了。還要多欠別人一份人情?！?/br>
    “小婉，說什么呢！”劉氏喝止，轉而勸劉陽，“陽陽，別聽小婉的，她什么都不懂，就是亂說的?！?/br>
    聽到打算讓他去縣里的學堂學習，那一瞬間，劉陽是渴望的，是欣喜的。

    這一次，學堂先生帶著他們游學，在清河縣跟別人交流的時候，他是深受感觸的。在他心里，那才是他應該坐在那里學習的地方。

    有平易近人的先生，有互幫互助的同窗。

    而不是像他現在的處境。

    但也只是一瞬，劉陽眼里的光就熄滅了。他垂著頭，說道：“沒事的，大姑。她說得對?！?/br>
    劉氏看向林小婉。

    林小婉明白這目光的意思。劉氏是在跟她說不該這么直接的跟劉陽說這些話，太傷害他的自尊心了。

    但是林小婉覺得，如果不這么做，又怎么改變他呢？

    如果他就真的就此一蹶不振，也只能說明，他就是這樣的人罷了。不撕開他的偽裝，也只是讓他更痛苦更掙扎的堅持的活著而已，根本不如讓他看清自己。

    林小婉說：“像個男子漢一樣，難道你讀的圣賢書，就是讓你忍氣吞聲的活著？”

    “不是的！”劉陽突然抬起了頭，但很快，又低了下去。

    林小婉終是沒繼續說下去，她看著劉陽，只留下一句：“那就好好想想，自己是為什么而讀書?！?/br>
    不等他回應，轉身離開了。

    出門前，又不死心的說：“既然你這么痛恨現在的一切，為什么沒想過改變他呢？如果你有足夠大的話語權，是不是就能有所改變？別在這里戚戚艾艾的，但是我還是希望，你不忘初心才好?！?/br>
    無論何時，社會都是個大染缸，進入其中，還能保持純凈，太難了。

    有么？

    當然有，只是，越來越少，也越來越不那么純粹罷了。

    林小婉離開，劉氏不知道說些什么，站在那里看著劉陽，眼里都是擔憂。

    劉陽沉默著，思考著林小婉跟他說的這些話。

    林振在一旁拿著棋子，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打破眼下的僵局，視線不停在劉陽和劉氏的身上變換著。

    林小婉呢，出了家門，有些弄不明白剛才自己為什么會那么沖動……

    去找了郭承翎，說道：“你跟我去把王大娘她們摘回來的茶樹葉拿到住的那邊去吧，我打算在那邊做藥膏?！?/br>
    好在這邊沒他什么事，他走了也不耽誤，應了一聲之后，又跟李大頭他們交代完，然后跟著林小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