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母女在廚房里，旁若無人的一教一學，一問一答。郭承翎拿著鍋進來時，都沒有引起兩人的注意。直到他喊了一聲，林小婉才頭也不轉的應付一聲：“知道了，隨便放哪里就可以了?！?/br>
    郭承翎討了沒趣，悻悻的從廚房出來。坐在院子里的林振看到，樂呵呵的喊道：“承翎啊，來下盤棋?！?/br>
    郭承翎依言過去，問道：“下斗獸棋么？”

    林振擺著手：“我們兩個大老爺們，下什么斗獸棋。去，拿棋盤?！?/br>
    把郭承翎使喚著去拿棋盤，林振坐在原處看著廚房的方向。隱隱能看到兩個忙碌的身影，甚至能隱約聽到她們談話的聲音。

    這樣的生活，著實美好了太多。

    想起他今天去林家見林福的情景，又聯想起周氏，那些曾經的日子也在腦海中一幕幕閃過。以前不覺得，現在想來，越想越覺得對劉氏不公平，對自己也不公平。

    他知道事已至此，沒什么好再糾結的。

    就像林福最后說的那句話：難道你們還能回來么？

    是啊，回不去了。

    現在的生活對林振來說雖然是遺憾，但他還是要承認，這一步即便走的很無奈，卻是正確的。他記不清有多久沒見過劉氏這么輕松自在的笑了。

    或許從他們結婚之后，就再也沒有過了吧。

    但他還是不希望林家就此就散掉了。他分了家，林福又要休妻，而他大哥林堂呢？現在林振也看得清楚，根本就不是個顧家的人。

    不希望歸不希望，他又能做什么？

    回去？是不可能了……除非他自己回去，一旦這么做了，那還有他的家么？

    這么一瞬間，林振就想了很多，百感交集，情緒復雜到他都不知道該用什么心情去對待，最后只能暗自嘆息，又怕被僅有的親人們聽到，不敢發出聲音。

    直到郭承翎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爹，棋擺好了！”

    郭承翎的聲音爽朗透徹，只見他搓著手，大有大干一番的感覺。

    林振也不多想，道了聲‘好’字，然后上手抓了顆棋子，拿起，落子，喊一聲：“當頭炮！”

    “爹，您這棋藝，還不讓著我點？怎么上來就先走了呢?！惫恤徇呎f邊挪著棋子，然后小聲問：“爹，您剛才在想什么呢？”

    林振有些詫異的看了郭承翎一眼，然后裝作沒事的樣子，淡漠說道：“沒有，就是覺得有點累，發了會呆?！?/br>
    “辛苦爹了?！惫恤狳c點頭，“地里的事兒只能靠您了，小婉啊，就是想一出是一出，希望別讓您的辛苦白費了就好?！?/br>
    “怎么會呢?！绷终癯谅曊f，“小婉要求的，我這個當爹的，當然要做好。哪怕是彌補她這么多年受的委屈，也是應該的……都怪我這個當爹的沒能耐，讓她們母女倆受苦了?！?/br>
    “再說了，那塊地兒就算種糧食也產不出什么量，倒不如幫幫小婉?！?/br>
    郭承翎笑而不語，垂首認真下棋，只是視線總不斷的移向林振褲腿和鞋子上。

    林振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聞著菜香，問一問林小婉在做什么菜；想到郭承翎，再問一問他現在腿治的怎么樣了，什么時候能好；甚至問上一問今天去縣城的情況。

    郭承翎都如實說了。

    當聽到林小婉跟師爺家的女兒鬧上公堂的時候，不禁心生擔憂，急躁的問：“你們沒事吧？小婉沒事吧？”

    郭承翎笑說：“沒事的爹，如果真要有事，那我們怕是今天就回不來了?！?/br>
    之后郭承翎把前因后果跟林振說了，之后又說：“再說了，那姚夫人就在當場，而且王文萱小姐也出面幫忙澄清了，肯定也不會讓小婉有什么事的?！?/br>
    “說的也對?！绷终襦?，很快便放下了心，又關心起劉氏的買賣，便問：“那你娘繡帕的事呢？”

    “這個啊，回來的路上我問了問娘，說是小婉跟姚夫人談好了。如果到時候他們賣的繡帕賺到了錢，娘能分很多?！惫恤嵯肓讼牒笳f道。

    林振立即聽出話里的意思，又問：“賺了錢才能分到么？不是應該按價格賣給他們？”

    郭承翎只能搖頭：“我也不太懂，娘就說小婉說的什么技術入股。娘幫他們教繡娘繡工，不親自繡?！?/br>
    說的不明白，林振更聽不明白，只能一臉懵，尋思半天也沒什么結果，就不再想了。手起子落，就聽到郭承翎喊了一句：“爹，你真要走這一步？”

    林振瞪圓了眼睛看了看，也沒覺出什么：“啊……走唄?！?/br>
    然后只聽“啪”的一聲，之后是郭承翎興奮的聲音：“將！我贏了，爹?！?/br>
    林振直扶額頭：“唉，不下了，不下了?！?/br>
    郭承翎也不勸，只是慢慢的把棋子再都擺上。然后輕描淡寫的問了一句：“爹，您今天是不是去了林家？”

    “嗯？”林振被問的一愣，下意識的就想否認，沉默片刻，還是如實說道：“是，下午去了一趟。聽說我爹把我娘趕走了，要休妻，去看一看?！?/br>
    “其實沒什么的，爹?！惫恤彷p聲說道，似是在思索，半晌后才接著說，“這是人之常情，他們畢竟是生您養您的父母，就算是去看他們也是應該的。我猜您今天說要去地里，為的就是過去看一看吧？”

    聽到這，林振就只能嘆息。

    郭承翎當然明白，也清楚林振是怕劉氏和林小婉兩人生氣。雖然不主動去跟她們討論這個問題，但他認為自己對她們的想法是了解的。

    見林振如此，便開口勸道：“其實您不用太擔心的。娘和小婉之前之所以那么狠心，讓您在林家和她們之間二選一，就是怕您太念情，下不了決心?，F在事情已經成了定局了，您去看一看，盡一盡孝道，她們也不會反對的?！?/br>
    林振卻不這么認為，他說：“你娘說過的，要么我就凈身出戶回林家，要么就跟他們斷了關系?！?/br>
    “你信我的，爹?！惫恤岷V定的說道，“還是那句話，她們就是為了讓你下定決心把這件事處理了。您以前太優柔寡斷了，而且分不清冷熱，娘和小婉也是沒有辦法?！?/br>
    林振想反駁幾句，但張了張嘴，只能剩下嘆息。

    郭承翎繼續說道：“而且，我想娘也是因為您這么重情義，才舍不得您。否則啊，可能早就不在林家了?！?/br>
    這句話說的有點重，只聽林振沉聲喝道：“說的這是什么話！”

    郭承翎大著膽子說：“實話?！?/br>
    林振看著郭承翎，有些詫異。不得不承認，郭承翎說的話，很可能就是對的。反駁不了，所以才會惱羞成怒。

    突然他問郭承翎：“你是怎么猜出來我去了林家的?！?/br>
    郭承翎心里的擔心隨著林振這一聲問話煙消云散。開玩笑，這可是老丈人，自己這么跟他對話，不擔心才怪呢?，F在見他勢弱了，才放了心。

    他說：“爹，您的褲腿和鞋底都是干凈的?！?/br>
    林振疑惑，問道：“干凈的怎么了？”

    “以往您下了地都不會太注意這些的，都是娘給你掃一掃，或者直接拿去洗了。一看您今天就是特地換過的，應該是去了什么地方。我能想到的，就只有林家了?！惫恤嵴f道。

    林振聽了，也有些詫異，低聲喃喃：“這樣么……”

    他沒想到自己為了去一趟林家，居然還會把自己打理的干干凈凈才去。不知道是因為生分了，還是因為他太在意。

    郭承翎繼續說道：“可以理解的，爹。您就是放不下，也覺得對不起爺爺。我看您現在的狀態，似乎這件事瞞著娘，心里還是挺不好受的，要不然，你就跟娘說了？”

    林振沉默了，沒應話。

    郭承翎沒追問，岔開話題道：“還下棋么，爹？”

    “不下了?！绷终駬u頭。

    “好，那我進去看看小婉和娘飯菜做的怎么樣了?！惫恤崞鹕硐驈N房走去，留下林振一人坐在那里。

    林振很快便陷入沉思，思考著郭承翎說的每一句話。

    郭承翎剛一進門，就聽劉氏驚訝的喊道：“誒呀，居然還能這么做菜的？真的是太厲害了?！?/br>
    “哈哈，還有更厲害的呢，娘?！绷中⊥翊笮Φ?。

    “是么？那快點，教教我?！眲⑹袭惓Ｆ诖恼f。

    林小婉卻是搖了搖頭：“不行呢，娘……我都還不怎么會呢。等我練練，練練的?！?/br>
    然后就見劉氏一臉的失望。

    郭承翎插了句嘴：“都做好這么多了啊，嘶……太香了?！?/br>
    林小婉得意：“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誰做的?！?/br>
    隨后安排任務：“行了，把桌子支起來，菜端出去。不許偷吃！”

    “好的?！惫恤嵝∨艹鋈?，把飯桌擺好，凳子也一一擺好，然后對發著呆的林振喊道：“爹，吃飯了！”

    林振驚醒，看著上桌的菜式，微微驚訝。

    “這都是小婉做的??？還真是因禍得福啊?！?/br>
    聽著林振的感慨，從廚房的劉氏嗔聲說道：“這話你都說了多少遍了……而且啊，就算得不來這些本事，我也不希望小婉出那樣的事?！?/br>
    “是是是，我知道?！?/br>
    隨后便是林小婉一聲大喊：“來來來，可以開始品嘗我做的美味佳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