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計在于春，一天之計在于晨。

    這，是農耕時代的老黃歷了。

    現下真正的情況是。

    “一年之學，在于春夏秋冬，寒暑假期?！?/br>
    “一天之學，在于晨午晚宵，拉撒屎尿?！?/br>
    “我承認，這有點不押韻?！?/br>
    “但這正是師門特訓的第一步——”

    客廳餐桌前，李崢將“時間管理”四個大字重重地寫在了白板上。

    張小可嚇得吐掉了嘴里的油條：“師父，拉屎撒尿，改成吃喝拉撒似乎更好一些……”

    “不不不，吃喝的時候，要放空大腦，任其休息，偶爾說一些不過腦子的閑話調整一下也是可以的?！崩顛橖c著白板正色道，“但拉屎和撒尿，尤其是拉屎的時候，因為種種客觀因素，很難放松下來，因此這10分鐘到半小時的時間，與其刷朋友圈、qq空間和辣雞新聞空耗腦力，還不如用來學習?！?/br>
    張小可剛剛拿起油條的手，又顫顫垂了下去：“師父，這早飯，還讓不讓我吃了？”

    “這是時間管理的一部分?！崩顛槗u頭笑道，“我已經很人性化了，如果純粹從時間管理角度考慮，每天把吃飯和拉屎，喝水和撒尿完全組合在一起進行，上下并行，有進有出，可以憑空省出至少30分鐘時間來學習的?！?/br>
    “你……你成功了師父?！睆埿】蓮氐追畔铝擞蜅l，耷拉著肚皮道，“這飯，我不吃了還不行么?！?/br>
    “誒，熱量和蛋白質也要跟上，rou蛋奶米面缺一不可?！崩顛樏μ值?，“好好好，我先跨過時間管理，談下一個學習規劃?！?/br>
    “可……我真的吃不下了，師父……”張小可咽了口吐沫拿起油條，“不知道為什么，聯想到你說的話，我一吃油條，就會有種一進一出的感覺?！?/br>
    “……嗯……這很不好，我不喜歡你現在的狀態?！崩顛樋粗嗄樀膹埿】?，自己也揉起了下巴，“來這里學習，難道不是一件快樂的事情么？”

    “我也不知道為啥，進門之前還挺快樂的……”

    “是有什么期待落空了么？”

    “呃，算是吧……”張小可低著頭提了提長襪，“本來……難得和師父一起，是想開心學習一整天的，輕松隨性一點……哪想到是這么嚴肅的時間管理?！?/br>
    李崢皺眉道：“你又不是小孩子，真要高效學習，形式上一定是枯燥的，爽點在于收獲知識和解決難題?！?/br>
    “事實是，這我都知道……可要那樣的話，我在學校學習就好了，來這里的期待就不是那樣的么……”張小可偷偷抬頭，瞥著李崢試探性問道，“像師父那樣連續學習我會壞掉的，可不可以，每高強度學習一個小時，然后課間休息十分鐘，做一些快樂放松的事情？我也是要解壓的嘛?！?/br>
    “明白了?！崩顛槙恻c頭，指著父母臥室道，“陽臺上有跑步機，我允許你每學一個小時，跑10分鐘?！?/br>
    “不是這種啦?。?！”張小可閉眼抓頭，“是和師父一起玩??！看漫畫也可以，閑聊也可以，打游戲也可以?！?/br>
    “我理解，可這些還是會消耗腦力，并不是真正的休息?！崩顛樋嗨嫉?，“就沒有一個只消耗體力，同時也能解壓的活動么？”

    張小可面色一緊，接著又是一脹，幾經流轉后，竟滿面傲然。

    “師父，不可以的，是靜靜先來的，就是只是為了學習也是不可以的，別看我這樣，我可是立場堅定的純愛戰士?！?/br>
    “關她什么事？”李崢雙掌一拍說道，“不如還是做任務好了?！?/br>
    “這個更不可以了啊?！?/br>
    “是運動任務?！崩顛橖c著白板道，“每個小時我為你下達目標賭局，你如果完成了，可以對我下達10分鐘的運動任務，如果你失敗了，我可以命令你完成10分鐘的運動，你贏了會很爽，輸了也可以減肥，而且每天可以賭很多次，這不香么？”

    “啊……嗯……”張小可認真思索片刻，雙眼逐漸瞇了起來，“我想看你十分鐘抱頭汪跳也可以么？”

    “汪跳是什么？”

    “嗨呀，跟蛙跳差不多啦，我就喜歡看這些可愛的樣子?！?/br>
    “好吧，那就這么定了?！?/br>
    “嘿嘿~~~”

    “你的快樂還真是簡單啊……”李崢沖桌上的早點努了努嘴，“現在可以繼續吃了么？”

    “好，有食欲啦?！?/br>
    “那我先跨過時間管理，講下一個根本問題了?！?/br>
    李崢嗽了嗽嗓子，重又嚴肅起來。

    “凡學者，無非四類?！?/br>
    “好學，且耐學，是為學霸?！?/br>
    “好學，不耐學，是為學氓?！?/br>
    “不好學，卻耐學，是為學匠?！?/br>
    “不好學，且不耐學，是為學渣?！?/br>
    “這里的好學，不是指學習意愿，而是學習資質?！?/br>
    “以我們身邊的人為例?！?/br>
    “林逾靜天資聰穎，卻無法承受高強度的枯燥學習，因此表面成績很好，實際上很難學深，不過是色厲內荏，表面叫囂罷了，屬學氓?！?/br>
    “相對而言，青華、碧霞屬學匠，劉新屬學渣，夢溪屬準學霸?！?/br>
    張小可聽得逐漸來勁，兩口吞下油條舉手問道：“那師父你呢？”

    “學匠而已?！崩顛槻幻庳撌侄?，“不過學匠學到一定境界，也就是學魔了，這就牽扯到二次轉職了，其中學霸可以轉職為學神，學氓→學仙，學渣→大學學渣?！?/br>
    “哇哦！”

    “稱號不是關鍵，關鍵是每種人有不同的學習方法?！?/br>
    “所以，你對自己的評價是？”

    “哈哈！”張小可一想這個可就舔嘴唇了，“當然是學氓啦~~~不過比不上靜靜那種全國知名的大學氓，也就一個地方性的小學氓吧~~”

    “不，你太小看自己了?！崩顛樏忌徽?，狠狠敲了下黑板，“是學霸?！?/br>
    “？??？！”張小可的舌頭這可就回不來了。

    “來到櫻湖之前，你的確只是一只學犬，但那是因為……”

    “等等……學犬又是什么？”

    “是學氓降職后的結果，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最開始并沒有適應仁大附的學習強度，也喪失了做人的尊嚴，你學習的主要動力在于做一些很狗的事情，然而在那里，一步差，步步差，最后竟然真的成為狗了?！?/br>
    張小可的面色可見地松動了一些：“仁大附的時候……我明明只是打算像初中一樣，跟著教學進度就拿不錯的成績裝一裝……但那些人……太夸張了……你能想像一個劉新和40個靜靜在一個班里的情境嗎……”

    “??！”李崢眼兒一瞪，“那不是爽翻了？？40倍的快樂！我做夢都做不出這樣的創意?！?/br>
    “你去死?。?！”

    “咳，說回你?！崩顛樐闷鸷谏使P，在白板上畫出了三條上揚的曲線，都是從平穩上升變成加速上升，之后又逐漸趨于平緩，像是近30年的經濟增速。

    但具體的曲率和高速增長的時間，三條曲線各有不同。

    李崢首先指向了第一條曲線。

    這條曲線起點較高，增幅穩健，回緩也較早。

    “這是夢溪使用學習軟件后的成績曲線，在初期的爆發式進步后，三個月內增長速率就回落了，從這個變化區間可以看到，隨著學習深度到達640分左右的程度，夢溪就已經很難從針對性習題中獲得進步了?！?/br>
    接著是第二條，起點較低，增速也較低，回緩也較早，不過在回緩后的進步速度是高于第一條的。

    “這是青華的曲線，使用學習軟件后，他的爆發式進步只有不到兩個月，610分的時候就停止了，但之后溪水長流，有望在高考沖到640分的程度?！?/br>
    最后，就是第三條了。

    像一只妖嬈的眼鏡蛇。

    “這是你的，你曲線的結果顯示進步持續了近一年，直到一個月前才有所回落，但這并不是你的錯，670分這個境界，即便是我，能搜羅到的習題也是很有限的，軟件本身很難再發揮之前的效用?！?/br>
    李崢說著，扔下了筆。

    “所以，我才要組織這次特訓?！?/br>
    “不要自我陶醉了，你這只偽裝成學犬的學霸?！?/br>
    “即便參加學科競賽，稍加努力也有機會達到祁英男的水準?！?/br>
    “祁英男是學科競賽的基本單位，大概位于保送的邊界線?！?/br>
    “1歸見風大概等于27祁英男，1史洋等于21祁英男，大概是這樣吧?！?/br>
    “為什么突然說這么多祁英男……嗯……可能是有點想他了……”

    然而此時，張小可卻盯著曲線，陷入了自我震驚的狀態。

    “師父……你竟然……這么看得起我……”

    “是你用成績證明的自己?！崩顛槍徱曋€道，“怎樣，混進薊大以后，碰到原來仁大附的同學，想說點什么？”

    張小可瞬間起身，滿面精光，搖首擺肚得意起來：“嗨呀，隨便學學就進薊大啦??！”

    在如此巨大的動力下，第一天的特訓開始了。

    與之前的軟件刷題不同，這一次是李崢親自備課講解，根據后臺分析，他已經總結了張小可所有可進步的環節，并且親自現場出題，送上原創題目。

    正所謂做題破百萬道，出題如有神。

    李崢也才意識到，原來出題這種事，對于自己就像呼吸一樣自然，出難題，就像深呼吸一樣暢快。

    在這第二次的授課中，李崢也逐漸感受到，有個聰明學生是一件多么爽快的事。

    看著張小可學力rou眼可見的提升，李崢也不可抑制蕩出了老師父的微笑。

    為了鼓勵她，也為了引狗入局，李崢第一個小時的賭局很簡單，張小可輕松達標取勝，十分享受地看著李崢做了10分鐘的蛙跳，并且提議后面的賭局加倍到20分鐘。

    然后……她就再也沒贏過。

    待到晚上六點，這一天的成果就已經很豐富了。

    【學力：98→103】

    時速十公里跑步機奔跑，8公里。

    抱頭汪跳，20分鐘。

    與師父自由搏擊訓練：40分鐘。

    隨著最后一節課的結束。

    張小可，整個人都趴到了地上，臉貼地，像一只爬爬蟲，生無可戀。

    “啊，我死了……”

    李崢蹲在旁邊，微笑著撫摸起她毛茸茸的頭部：“堅持兩周，你不僅能上薊大，還可以瘦回去的?！?/br>
    “師父……你每天，都是這個強度的嗎……”張小可眼淚汪汪問道。

    “運動強度大概就這樣了，學習強度再乘個幾倍吧?！?/br>
    “怪不得……能把靜靜逼到閉關……”張小可勉強支撐起身體，扶著桌子擦了把口水，想要邁腿，卻又僵住，“疼……好疼……”

    “就這就喊疼了？”李崢一臉屑笑，“你到底多久沒動彈過了？”

    “那也經不起你這么搞??！”

    “我這還沒開始呢，明天要不要一起……”

    “不要?。?！我已經受不了了！”

    他們爭吵的時候。

    一個男人，正面色凝重地站在門外，手拿鑰匙懸在半空。

    大學的時候，他曾不止一次給室友騰過地方。

    現在，結婚成家了，兒子好不容易回來。

    又要給兒子騰地方了么……

    男人，最終收回了鑰匙。

    轉身，下樓，走向了小區花園。

    這大概就是他的命吧。

    當然，即便坐在小區花園的木椅上，他也并沒有玩手機。

    而是緊盯著自家單元門口。

    大約十幾分鐘后，一個穿著黑色長襪的女孩，一瘸一拐地出來了。

    兩腿，好像有些合不上，走起路來都是大八字。

    還捂著腰。

    慘兮兮的，像一只被逐出群落的狗狗。

    男人的面色，不禁更加凝重了一些。

    怎么辦！

    要不要點破？

    秩序之心告訴他，兒子要像自己一樣，一生只碰一個女人，雖然這很不……這并沒有不甘！這是榮譽，一個男人的榮譽。

    混沌之心告訴他，不要摻和年輕人的事情，這是開放自由的一代，而且那個女孩的小rou腿確實……

    停！

    男人重重地抓住了頭。

    秩序之心又告訴他，要引導兒子走向一段健康、忠誠的婚姻。

    混沌之心又爭辯道，不要騙自己了，小rou腿和唔唔叫，我全都要！

    停！

    男人抓得更狠了一些。

    最終，他懷著復雜的心情，回到了家。

    剛一進門，李崢就出屋迎道：“今天這么早？”

    “嗯，新一批主治醫生起來了，我可以稍微放松一點了?！蹦腥藫Q鞋的時候瞥了眼兒子，瞅著鞋柜隨口問道，“誒，今天有人來嗎？”

    “嗯，快高考了，讓小可來這里學習了?！?/br>
    “就，只學習了？”李毅咽了口吐沫問道。

    “還做了一些放松解壓的活動?！?/br>
    “哦……我懂了……”李毅搖了搖頭，“確實是挺解壓的……可……你身體好，人家不一定禁得住啊……我看她出去的時候腿都合不上了……”

    “嗨，就第一天這樣?！崩顛様[手笑道，“往后兩個月她天天來，我每天都練她，等過兩個星期再看，保證生龍活虎的跳出去?！?/br>
    “兩個月？天天來？”李毅帝目圓瞪，“那……你也受不了??！”

    李崢身為職業馬拉松運動員，只隨口笑道：“我很強的，再來十倍也沒問題?！?/br>
    “……”李毅想了很久，也想像不到十倍是怎樣的景象，只好話鋒一轉說道，“啊，張小可是吧？我見過她mama，也是個大美人啊?！?/br>
    “是吧……”

    “當然，林逾靜mama……那也是個大美人?！?/br>
    “……”李崢感覺氣氛逐漸奇怪了起來，“為什么突然評價起別人的mama……”

    “來，坐?！崩钜銚Q好了鞋，走到沙發前召手讓李崢過來，“我們好久沒聊天了?！?/br>
    “不要搞的這么正式……”

    “唉，讓爸爸說兩句心里話嘛?！?/br>
    “……好吧?！?/br>
    隨著父子二人落座，氣氛更加奇怪了起來。

    “兒子啊，人生是要面臨很多兩難選擇的?！崩钜惚葎澋?，“比如說啊，如果張小可mama，和林逾靜mama擺在我面前，我也會很難選的，你的情況我都理解……沒問題，年輕人么……”

    “不不不，我覺得你的情況有問題……”李崢的面色逐漸凝重，“不要再搞這些奇怪的問題了，你會選寧兒的?！?/br>
    “哎！關她什么事，一邊兒待著去?！崩钜銋s是大臂一揮，“現在就說林mama和張mama?！?/br>
    “……我……我不敢聊了可以么？”李崢有些退縮。

    “不行，這個事很重要，必須說清楚?！崩钜阋话褜⒗顛槹醋?，“聽著兒子，人，總是會犯錯的，換做是我，如果在你這個年齡，明明和林mama在一起了，偶爾也會克制不住和張mama偷腥，這我理解，但并不代表能被寬恕?！?/br>
    “可我不理解啊……”李崢感覺像是聽到了恐怖故事一樣。

    “你聽我說就對了?！崩钜阏?，“有些錯，是不能被寬恕的，如果爸爸今天沒看到，沒說什么，你將來就會越錯越深，成為一種習慣，成為一個渣男。就這么說吧，換做是爸爸，必須要在犯錯的時候進行抉擇，要么和林mama道歉分手，正式與張mama在一起，要么與張mama絕交，向林mama坦白，并接受不被寬恕的結果，這才是一個男人該做的?！?/br>
    “你該做的不是向寧mama坦白么？”李崢抓著李毅的肩膀道，“別說了爸……我幫你一起下跪認錯吧……活著不好么！”

    “我不是說了不關安寧的事兒么，這是我們男人之間的對話?！崩钜汔嵵攸c頭，“如果是我，會選擇與張mama絕交，向林mama坦白，你覺得爸爸做的對么？”

    “不對！我覺得你應該向寧mama坦白?！?/br>
    “你腦子怎么這么軸??！”

    此時，在他們爭吵的時候。

    一個女人，正面色凝重地站在門外，手拿鑰匙懸在半空。

    與男人不同。

    她當然插入門鎖。

    “誒，你回來了?！崩钜阋姞?，連忙起身道，“那個，家里沒醬油了，買一趟唄?！?/br>
    說話的同時，他不住使眼色，示意自己要和兒子談心。

    “醬油沒了就沒了吧?！卑矊幹钡芍钜阕呦驈N房，“有菜刀就夠了?！?/br>
    李毅忽閃著大眼睛道：“老婆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別說了??！”李崢沖到廚房門前吼道，“快跪??！”

    這個夜晚，這一家人，并沒有吃晚餐。

    直到八點，才把事情搞明白了。

    一切如舊，和和美美。

    只是，李毅的膝蓋，再也不那么健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