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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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帶著孫寡婦去玩,這里有很多的舊家具市場,還有二手市場。 “別給我買衣服了,我這個年紀了,買了也穿不了了,你年輕穿著好看,小妮兒啊,你錢好好留著?!?/br> 孫寡婦不要衣服,什么也不要,她還能活多大年紀啊,給孩子攢錢來著,以后用錢的地方太多了,就逛逛挺好的。 孫二自己抿著唇,臉就一下子側過去了,“有錢呢,錢多,你能花多少錢,我媽年輕多漂亮啊,你養女兒賺的,當閨女的不給買衣服鞋子,你想想誰還能帶你來啊,你這輩子不就是這一次有機會出來嘛,就想吃什么吃,想買什么買,我錢很多?!?/br> “哪兒來的錢?” “我們工資好,待遇也好,公婆跟大姑姐也給錢?!?/br> 她就一直這么說,孫寡婦不懂啊,那當政府人員,那就是大官兒啊,干部家庭條件好她信了。 一輩子就特別的滿足,孫二側過臉去,自己抿著唇,眼里面都是帶著淚光的,不能看她媽,一看她媽眼淚就下來,她一想到,要是她真的不行,情況不好,那她媽怎么辦呢? 一個老寡婦,一輩子了,最大的成就就是倆孩子,結果她還這樣。 但是她不能說啊,也不能哭啊,她不能給孫寡婦看見啊。 “老板,這個給裝起來,我媽穿好看?!?/br> 她錢多,多的花不完。 買很多東西,然后晚上的時候,睡不著,一晚一碗的睡不著,她老想著這個事情,想著自己的病。 覺得命運真的造化弄人。 她怎么就年紀輕輕有腫瘤呢,醫生也說了,很少見,年輕人一般不得病。 之前西愛生死未卜,現在她又是前途未知,真的是造化。 心里面就憋出來一股子勁兒,她跟自己說,我就是真的癌癥,我也要治療,我也要好好活著,我得活下去,我不能就這么給打敗了,咬緊牙關,看看最后誰能熬死誰。 人是最頑強的。 西愛覺得也是如此,她自己現在跟過街老鼠一樣的跑著躲著。 因為她想回去,她帶著種子,兩大箱子。 都是檢測合格的。 帶著往北邊走,南邊不能再走了,這個國家已經癱瘓了。 “我們一直往北走,很近,我問過人家了,只要一天的時間,就能到開火區?!?/br> 到了那邊,就有解放軍。 “那要是在到這錢,給越南軍抓住了呢?” “如果抓住了,我們分開跑,我們不是中國人,你說俄語,記住了?!?/br> 然后就走啊,自己拄著個破樹枝,虎子從后面看著,就從來沒有看到她這么能干的時候,這么有精神的時候,真的是勁兒勁兒的。 那么虛的一個人,平時不是生病就是嘰歪,結果就頭也不回的走。 眼神都很兇狠。 頭也不暈了,腦袋就特別的清晰,她的那個方向,就從來不會錯,早上怎么判斷北,中午怎么走,晚上怎么看星星,你看她一肚子的貨啊。 這時候才知道書其實沒有白讀的。 但是很遺憾,今天晚上沒有星星。 “但是你聽見有開炮的聲音了嗎?” “聽見了,但是離我們很遠?!?/br> “我們可以過去?!?/br> “有流彈?!?/br> 西愛靠著樹,這是一大片的沼澤,很難走,樹木叢雜。 晚上的時候濕冷的很,有瘴氣,蟲蛇那么多,炮聲在耳邊。 她手插在口袋里面,衣服還是很整齊,就是臟一點。 擼著頭發到臉后邊,然后仰著脖子,她看見樹枝上垂下來的,是一條小蛇,但是走不動了,起不來了,她側過臉去,當沒看見。 過會兒再看,已經沒有了,也許已經爬走了,也許已經爬過來了,“如果我們不過去,越南人撤退的時候,也許會遇上我們,然后就地解決?!?/br> “如果越南人進攻的話,我們的人撤退,那就離著希望更遠?!?/br> 虎子坐了很久,很久,然后站起來,扶著西愛,“走?!?/br> 伸伸自己到最南邊,一線。 榴彈炮一個一個的,因為我們前期傷亡慘重,這邊地形復雜,而且多瘴氣,最后想了個辦法,火攻,用榴彈。 一個下去,天空都亮了。 從早上打到晚上,越南人的飛機在頭頂上盤旋。 手榴彈一個一個的,每一座房子,每一個戰壕都要反復交手,這里是自稱為世界第三軍事強國的越南。 曾經得到我們的援助,打敗美國人獲得了大量的先進武器,最后翻臉把矛頭指向了我們。 這里是諒山,北面山地,南面平原,易守難攻。 這里駐守的是越南王牌軍,人民軍師第三師,伸伸在本子上快速的寫下來。 第246章 最可愛的人 因為是前鋒部隊,所以后面的救援跟不上。 你如果看到過,就會知道,其實一些人不是死在彈藥之下,而是因為沒有及時救助,部隊帶不走,也救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死去,然后就地掩埋。 匆匆的,只能撕下來你的胸牌,帶回去成為烈士名冊上一個個字符。 “能給我拍個照嗎?” “可以?!?/br> 伸伸舉著相機,轉過身來,拍下來一張,“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他待人總是這樣,極為平和親近,在外面經常喊人哥。 “吳建國?!?/br> 吳建國,18歲,接受收復148號高地戰斗任務,主攻排,完成突擊。 灰頭土臉的樣子,炮火中沐浴的灰塵加持在他的臉上,看不出年齡的輪廓。 黎明時刻,攻占越軍1道,2道戰壕,在攻占4道的時候,頭部唄子彈擦傷,傷口十多厘米,當即昏迷,現在剛剛清醒。 他看著伸伸,“你是記者?!?/br> “是,我都可以記下來,只要你說?!?/br> 伸伸眼眶干巴巴的,沒有眼淚。 太多了,這兩天的時間,他來的時候,戰爭已經打一半了。 “你記好?!?/br> “好?!?/br> 伸伸拿著本子站在那里刷刷的寫著,“蔣金柱,江蘇丹陽蔣家村,入戰壕時給越軍打沒了胳膊,最后手榴彈撂倒了5個越軍?!?/br> 伸伸低著頭速記,寫的很快,很模糊,他有自己的方法。 然后耳朵邊只聽到粗重的喘息聲,他覺得應該記下來,這些戰役中的人跟事情,他們的血淚,能記下來多少就是多少,盡力而為。 寫完沒聽到他繼續說,“然后呢?” 伸伸抬頭問,負傷情況下撂倒五個越軍,然后呢,這個人還做了什么呢? 然后呢? 當他看到擔架上人那樣的眼神的時候,他的心就沉下去了。 帶著一點麻木的,釋然的,又平靜的樣子,像是在春天來臨的最后一個冬日,一點積雪自然而涼薄的消融。 他張開嘴,要說什么,然后快速的合起來,咬緊了牙關。 眼眶濕潤的,大概是春天的春雨。 這個記錄,沒有然后了。 蔣金柱拿著手榴彈,爬到敵人的戰壕里面去,犧牲。 “陶文東,我們班長,進攻時候堵住了重機槍?!?/br> 伸伸的手都在抖,他知道這個人,他來的時候,這個人剛給抬下來,說是渾身打穿了,堵著敵人的重機槍,才24歲,據說他爬過的地方,留下一條7米長的血道,他為后面的部隊開辟了前進通道。 “林小杰,苗族馬關人,副班長,他拿著爆破筒,插進了敵人碉堡的掃射孔?!?/br> 遇到火力狙擊的時候,他拿著爆破筒繞到地堡的一側,拉著□□插進去的,敵人往外面推,他自己就用身體堵住了,最后地堡炸毀了,人也沒有了。 外面又是一陣進攻,就在前方,炮在打,地在動。 簡易的帳篷東搖西晃,伸伸就趴在他身邊跪在那里,本子在擔架的那根棍子上支撐著。 他耳朵貼在他的嘴巴那里,聲音聽不清,太吵了炮火聲。 “還有小雷,他最想入黨了,所以每次都搶著去,腿斷了也不走,為了掩護我們,爬著去了敵營指揮部,他拿著——” 聲音越來越小,伸伸的手都在抖,他自己寫的什么也看不清,他一直在寫。 他寫的是什么自己也不知道,也記不清了,只知道,每一筆一劃,就是一個人的一生。 然后是停頓,然后是耳朵邊的轟鳴,然后他再也聽不見耳邊的聲音了,抬眼看,人眼睛還睜著呢,對著帳篷開口的方向,旁邊是一把刀。 伸伸張大嘴巴,要哭只能咽下去,最后只能張著嘴,把所有的情緒都伴隨著戰火咽下去,咽下去埋藏在最深沉的角落里。 最后只有一行字:吳建國,云南邊防某部二連戰士,1976年3月入伍,1979年2月23號犧牲,原籍四川云陽,率先攻占戰壕時被流彈打傷,18歲。 伸伸記得西愛以前在東北的時候,對大姐對門的小四川很好,她說四川男兒國難打仗的時候,沒有一個是孬種。 何止啊。 打仗你要指望上海人,是指望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