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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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干什么?” 伸伸就舉起來自己奶瓶,張西愛就笑了,眼睛瞇起來了,五官也柔和了很多,大概像是春風掃過一樣的,接過來奶瓶,態度友善了許多,聲音也帶一點甜,“給我嗎?” 最后一個音調上揚,上揚到天邊去了,那種滿意,那種自得。 不得了了。 伸伸就笑,他就是跟她小弟一樣的,長這么大,每次事兒都是跟著人家走的,他就聽西愛的,就喜歡跟她玩兒。 劉鳳來的時候,就氣死了,找一圈了你說沒看見孩子。 看著那空了的奶瓶,抱著伸伸就牙疼,跟馮佩佩說了,“你說是老張家那丫頭忒愛欺負人,可是我們家伸伸就老愛跟她玩兒?!?/br> 恨鐵不成鋼。 那丫頭脾氣多壞啊,多霸道啊。 可是就奇怪了,這院子里孩子,就愛跟她身邊湊,就想跟她玩兒。 看著那空奶瓶,又給伸伸沖了一瓶子,看著伸伸喝,問他,“好喝嗎?” 伸伸點點頭,覺得好喝啊,奶粉當然好喝了。 劉鳳就牙疼,“那好喝你給人家喝,自己不喝?” 你這什么心思??? 是不是傻? 她是真的覺得伸伸有點傻,這孩子怎么說呢,文靜過了頭,沒活力氣兒,看起來又呆又傻。 第12章 歌唱祖國 張西愛喝那么一大瓶奶粉,中午吃飯就不來勁,閉著眼睛糊弄著吃的,人倒是蠻有精神的,宋慧萍上午去地里撿野菜來,洗干凈了蘸醬生吃,能去火呢,在嘴里面苦唧唧的,給她摘下來菜心吃。 張西愛看見了就當沒看見,她不吃這玩意。 宋慧萍就說了,“得吃,這春天火大又燥,你嘴唇不是干嗎,嘗嘗看看,吃下去苦,可是這野菜回甘呢?!?/br> 說完,也不見她抬頭,只捏著勺子,挖了rou醬夾在饅頭里面去,就那么大一個勺子,深深的進入瓶子里面,然后挖出來一丁點兒,你就看吧,張西愛在饅頭上左邊抹抹,右邊抹抹的,到底給吃的干干凈凈,那叫一個節省啊。 無rou不成歡。 這一瓶子rou醬吃一個月了,雖說是見底了,可是人家還能再堅持幾天。 呲著牙咬一口小rou末,這是最后一口了,最好的一口,rou最多的那一口,喜歡留在最后吃,那眼睛瞇起來,眼角也微微的下揚,一口塞進去,細聲細氣的擦擦嘴,“奶奶你喜歡吃就多吃點好了?!?/br> 宋慧萍耷拉著眼看她,覺得你怎么那么會說話呢,“我不僅自己喜歡吃,我還喜歡要你吃呢?!?/br> 你奶奶我喜歡的事情多了去了,我還喜歡你爺爺從東北回來呢,死老頭子在外面出差兩年了,也不見人影,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紀的人了,在那邊天寒地凍的。 張西愛扶著桌子從椅子上下來,人那么一點,倒是坐那么大一把官帽椅,七扭八歪的時候,要是再來個長頭發小辮子,加上一頂瓜皮帽兒,那真跟滿清遺孫差不多了,帶著一股子沒勁兒。 “奶奶,爺爺什么時候回來???”漫不經心問一句,人乖乖巧巧的等在一邊,王紅葉就把她碗里面的米粒兒,撿起來都吃了。 喝湯不吃渣滓,吃粥不吃米,就喝幾口水貨,里面的米渣滓什么的,一口都不吃,你給她吃米就是吃米,喝湯就是喝湯,別大米里面加小米,小米里面加豆子,不愛吃。 可是這年頭,愛不愛的,有的吃就不錯了,這家里就她吃饅頭,別人都是三合面的,甭管家里多有錢,該吃粗糧的一樣吃,該去推碾子的照舊去推碾子。 “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后兒,哪有準的呢,甭管哪一天,你鐵定在家里就是了?!?/br> 你是咱們家的大閑人,宋慧萍悠悠然的想,看了西愛一眼,起來收拾碗筷去了,院子里有一口水井,要吃水的,都到這里來壓水出來了,洗洗刷刷的。 正洗著碗呢,恰好看劉鳳抱著伸伸出來,眼淚八叉的,后面跟著劉家弟妹,大包小包拎著的,趕緊站起來說話,“這是要走了?” 劉鳳親親伸伸,舍不得啊,點點頭,“要走了,這不是我弟弟來接了,吃了飯就要走,趕著下午的火車票呢?!?/br> 說著說著就舍不得,伸伸她帶大的,一轉眼都這么大了。 伸伸大概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著宋慧萍就笑了笑,認識她唄,知道是西愛奶奶,每次一塊玩兒的時候,都給他吃的。 不過他手里那點零食,自己吃沒戲,扭過頭去,西愛這死丫頭就都給摳出來了,摳出來全進她自己肚子里面去了,知道什么是好東西,嘴可挑了。 “西愛——” “西愛睡覺呢?!?/br> 伸伸就點點頭,看了王紅葉那屋子一眼,西愛在那里睡覺呢,他都知道。 劉鳳喊了人力三輪車來,一路抱著去火車站,火車站人擠人沙丁魚罐頭一樣的,馮佩佩拎著一個大挎包,熱的一頭一臉的汗,手使不上勁,行李一下子墜落了,剛要往前面喊劉江慢一點。 火車嗚呼拉呼的聲音,緩緩的鳴笛停下來,她突然看見劉江立定,對著軌道快速抬手敬禮,好似是花團錦簇喧鬧不止鶯鶯燕燕的戲臺上,突然來了個藍臉的竇爾敦,背著四面大旗氣勢如虹的挽了一個花槍,戳在地上的時候鏗鏘有力。 一個清明上河圖一樣的車站,好像就定格在這一幕了。 北國的列車從風雪中緩緩南行到春暖花開的季節里,透過窗戶,看見里面做的整整齊齊的戰士們,背著捆綁的緊緊的作戰包,旁邊別著一個小小的陶瓷水杯,軍綠色的陶瓷缸子,上面是一顆五角星,紅色的顏料印著五個字——最可愛的人。 “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勝利歌聲多么響亮,歌唱我們親愛的祖國,從今走向繁榮富強——” “獨立自由是我們的理想,我們戰勝了多少苦難,才有了今天的解放——” “我們愛和平,我們愛家鄉,誰敢侵犯我們就叫他死亡——” 車站廣播播放著《歌唱祖國》,旋律激昂回旋,播報員聲音清越:歡迎戰士們回家! 劉鳳看著列車緩緩打開的車門,就跟緩緩拉開的幕布一樣,露出來那一身身的軍綠色,突然側首淚目。 兩年了,兩年了啊,我們在朝鮮戰場上,跟美國人打了兩年了。 兩年來,我們共和國年輕的血脈,不停的輸送到那個美帝國的絞rou機。 從1950年10月25日起至今,我們先后聯系進行五次戰略性戰役,第一次志愿軍殲敵15000人,第二次殲敵36000余人,第三次殲敵19000余人,第四次殲敵后咱們的主力軍要打沒了,后面兵力補給困難,依然殲敵78000余人,第五次咱們把美國人的腳,從三八線上踢出去了,殲滅82000余人,我們85000多英魂,長眠北朝。 這一列車是換防回來的,是剛經受過戰爭洗禮的幸存者們。 軍樂隊奏樂列隊,最高禮儀迎接這些最可愛的人。 劉鳳擦擦眼淚,把伸伸從窗戶上遞到火車上,看著列車緩緩駛出。 伸伸從窗戶里面看,車動了,他才知道怎么一回事,突然就捂著臉哭了。 馮佩佩抱著他拍,“沒事了,沒事了,等來年再來看姑姑了?!?/br> 伸伸就哭得很絕望了,他也不知道他為什么在這里,他也不知道車為什么會動,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整個人就很崩潰,有點承受不住了。 張西愛午睡起來以后,王紅葉看她坐在門口的石頭上,托著腮看了一眼院子,便說,“伸伸走了,回天津衛了?!?/br> 誰知道她跳腳一樣的不高興,“愛走不走?!?/br> 轉過臉去,撇頭看著大路,再不肯看一眼院子了,肚子一起一起的。 王紅葉笑了笑,這孩子,真硬氣啊,“你坐這里玩,我去洗衣服?!?/br> 張西愛頭點一點,背影可倔強了。 金烏西墜,打在黃土路上,越過高低的門檻,越過半退紅色的門聯,還有那掉漆斑駁的油漆大門,從巷子頭,拉到巷子尾巴,像是把陽光打碎了,柳條灑水一樣的,一下一下的點在人世間。 張平牽著倆小孩,差不多的大,四五歲的樣子,緩緩地走進了小巷子,胸口的大紅花,鮮艷的像是五月的向日葵。 切面店的孫大妞看一眼,愣住了,捂著嘴,低低的驚嘆,隔壁老張家的大兒子,上了朝鮮戰場的那個大兒子,活著回來了。 不僅回來了,還帶著倆小孩。 張西愛自己抱著小胳膊,掀起來眼皮子看一眼,覺得忒討厭,可橫了,“您靠靠?!?/br> 靠邊站,別擋在那里山一樣的,擋了她的太陽,擋了她滿腹的心事。 張平就笑了,這誰家小孩啊,這么豪橫呢開口。 “你是誰家的???” 他沒認出來,一點沒看出來,西愛剛出生那會兒,他就隨著部隊開動了,一路向北,最后過了鴨綠江。 張西愛笑的欠欠的,人看起來可乖,一股子柔弱中帶傷,誰知道一咧嘴,人張口就擠兌,話橫著就出來了,“管我?” 那意思是你管我??? 臉真大。 張平是徹底笑了,他牽著的那女孩,看了他一眼,動了動嘴唇,最后低下了頭。 第13章 她聰明嗎? 他就納悶了,這誰家孩子,這勁兒勁兒的,怎么就這么像他媽呢。 看她一頭的黃毛,營養不良一樣的,笑了笑,伸手想摸摸,他喜歡孩子,結果張西愛煩得很,一扭頭躲開了,很不耐煩看一眼,張開嘴就哭。 給張平嚇一跳,好好兒的哭什么。 “大媽——” “大媽——” 你說她懶死了,不想跟張平嘰歪,就坐在門口,號喪一樣的喊王紅葉。 王紅葉手里還濕漉漉的,顧不上一下子就跑出來了,結果一看愣住了。 這不是她丈夫是誰??? 張平回來了,還帶回來了兩個小孩。 “那是我戰友的孩子,我們是一個連的,我們連隊最后只有我們七個人回來了?!睆埰娇戳丝赐饷嫒齻€孩子,西愛躺在椅子上,歪著頭看著天,兩個孩子站在廊下,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什么。 “那時候我們總是夜里打仗,站地上的炮火,總是跟節日里燦爛的煙火一樣,每天晚上都像是煙花。耳朵邊總是聽不見任何聲音,地面永遠是震顫著的?!?/br> “大家戰場上都流傳著一句話”,他頓了頓,“打不過的敵人就是朋友?!?/br> 為了這一個打不過,我們38軍出國時候是45000人,回國的人一半都不到啊,6772名官兵,永遠長眠于三八線以外的朝鮮了,那是異國的土地。 美國人一開始瞧不起我們,他們聯合軍武器裝備精良,他們藐視我們,可是我們打了兩年了,他們發現,我們怎么也打不完,他們打不過我們。 張平抹了一把臉,看著王紅葉,“回國的那一天晚上,我們對著曾經戰斗過的方向,那里長眠著我們認識或者不認識的戰友們,他們有的有名字,有的名字都沒有了,我們就看著那里,再也帶不走他們了?!?/br> 已經是泣不成聲,已經是淚流滿面,他答應過戰友,如果戰友沒有回來,那么他家里的小孩,張平來帶,替他撫養成人。 他在火車上總是做夢,夢見煙花一樣的彈炮,你消滅不了敵人,敵人也消滅不了你,就如此絕望的膠著場面,你想要消滅敵人,那就要付出代價。 我們能成為聯合軍的敵人,是因為我們每時每刻都在付出,都在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