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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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青枝眉頭緊蹙,腦袋里亂成一團。 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以至于裴溪故竟不許旁人過問她的事? 她搖了搖頭,在長長的宮道中央停下腳步,將身上系著的狐皮大氅解下來丟給身后的侍女靈音,“你先回去,叫人去打聽打聽大夏送來的那個女子到底是何身份,我去庫房清點下東西?!?/br> 靈音這才看清,她里頭穿著的并非貴妃所穿的宮服,而是方才練武時所穿的那身極簡單的碧色騎裝,甚至腰間的佩劍都還未解下。 她嚇得連忙出聲提醒:“娘娘,您怎么穿這身就去見陛下了?” 云青枝頗為不耐地擺了擺手,步子也沒了剛才的規矩,“叫你去你就去,廢話這么多做什么?!?/br> 靈音只好閉了嘴,望著云青枝走遠了,才小聲嘟囔了句:“哪有貴妃娘娘這樣的呀?!?/br> * 御書房。 裴溪故出了前殿,便趕著回了御書房,一進門便看見宋棲遲還裹著他的那件大氅,有些虛弱地坐在榻上。 見他過來,宋棲遲連忙強撐著直起了身子,小聲喚了句:“陛……陛下?!?/br> 裴溪故的臉色在聽到“陛下”二字后明顯地僵了僵,但看見宋棲遲那張仍舊蒼白的小臉,終究是什么都沒說,只在她身旁輕輕地坐了下來。 “還冷嗎?”他問。 宋棲遲搖搖頭。 他的大氅很暖和,她裹了這么久,身子已經漸漸暖和起來了,只是這一路上受了不少的風寒,所以臉色仍是有些蒼白。 裴溪故輕輕嘆了口氣,道:“我一會兒叫人給你煮些姜湯來,祛祛寒?!?/br> 宋棲遲低著頭,極小聲地說道:“多謝陛下?!?/br> 裴溪故的眼眸一瞬間就變得幽深晦暗。 他伸出手,輕輕勾起宋棲遲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來,話里滿是委屈:“為什么叫我陛下?” 第45章 暖閣 “陛下竟然在給她賠罪?” 宋棲遲愣了愣, 抬頭對上少年那雙楚楚可憐的鳳眸,咬著唇慢慢道:“因為……陛下如今是楚梁的國君, 我不能對陛下無禮?!?/br> 若是換做從前,裴溪故用這樣軟的語氣對她說話,她一定會忍不住將他攬進懷中,輕輕撫摸他柔軟的發絲。 可是現在她不能了。 昔日伏膝討寵的少年,已成了萬人之上的君王,而她,卻淪為一個供他取樂的玩物。 她與裴溪故明明挨的這樣近,可那明黃的龍袍卻仿佛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將他們生生隔斷。 宋棲遲垂下眼睫, 不敢再去看少年的眼睛。她很害怕, 她不知道如今的裴溪故會如何對她, 不知道這陌生的宮墻里等著她的是什么。 她苦澀地笑了下, 忽而覺得一陣頭暈,緊接著便劇烈地咳嗽起來。裴溪故慌忙伸手去扶她, 卻被她輕輕躲開。 他眼中流露出受傷的神色,視線落在她發白的小臉上。 “你怕我?” 宋棲遲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嗽, 昏昏沉沉地抬起頭, 囁嚅道:“沒……沒有?!?/br> 她倒不是怕他, 她只是……一時半會兒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現在的他。 “那為何一直躲著我!” 他委屈極了,話里不禁帶了幾分氣惱,語調也拔高了好些。 有小宮女從外頭端了剛煮好的姜湯進來,見了這副情景, 以為他正在訓斥宋棲遲,嚇得直接跪了下去。 她一面顫抖著手捧住那碗guntang的姜湯,一面在心里暗罵, 自個兒怎么這么倒霉,挑什么時候進來不好,偏偏挑在陛下發火的時候。 宋棲遲也被嚇了一跳,她的身子很明顯地哆嗦了一下,眼眶也微微泛紅,有些無措地看著他。 裴溪故原本積壓在心頭的火氣一下子全散了,他慌張地湊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賠著罪:“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br> 那跪在地上的小宮女本來正在心里默默祈求上天,保佑自己能平安走出這御書房,不要被陛下的怒火所波及,驟然聽了這話,險些沒嚇暈過去。 這是陛下能說出來的話? 陛下竟然在給她賠罪??? 她震驚地張著嘴巴,忍不住偷偷打量了宋棲遲幾眼。少女端坐在軟榻邊上,臉色蒼白如雪,唇.瓣卻是瑩潤嬌紅,對比之下,倒顯出些透著病態的風情來。 她不由得驚詫地歪了歪腦袋,怪不得宮里頭兩位妃子陛下碰都不碰,原來陛下……喜歡病美人? 小宮女正想的出神,手里的湯碗卻被裴溪故一把奪了去,她連忙收斂心神,老老實實地跪在一旁。 裴溪故端著湯碗,本想坐到宋棲遲身邊去喂她,可一想起她方才躲閃的樣子,心就隱隱疼了起來。 她是不會讓他喂的。 他只好將湯碗遞過去,溫和道:“把這姜湯喝了,好不好?” 宋棲遲伸手接了碗,他這才放下心來,就這么站在榻邊,看著她一點點將那碗熱氣騰騰的姜湯喝完。 “陛下?!?/br> 小太監賀迎彎著腰從外頭走了進來,恭恭敬敬地稟道:“幾位大人在外頭求見陛下,陛下可要讓他們進來?” 裴溪故皺眉道:“叫他們先去偏殿等一等?!?/br> “是?!?/br> 賀迎應了一聲,正要往外走,又被裴溪故喊?。骸澳銕讉€宮女,把她送到巒山殿旁邊的暖閣里去,先服侍她沐浴歇息,朕處理完國事就過去?!?/br> 賀迎愣了愣,小心提醒道:“陛下,巒山殿可是您的寢殿啊……” 他瞧著裴溪故的臉色,硬是沒敢把剩下的半截話說出口。 那處暖閣與巒山殿內室相連,本是為了冬日里取暖所建,只是裴溪故素來不怕冷,從未去過,所以便空了下來。 如今裴溪故竟要讓這女子在那暖閣里住下……這,這和住到陛下的寢殿里有什么區別? 宮里可從沒有過這樣的事呀! 裴溪故睨他一眼,不耐煩道:“你師傅難道沒教過你,在朕面前不要多話么?” 賀迎嚇得連忙低下頭去,告罪道:“奴才知錯了,奴才這就去辦?!?/br> 他一面退下,一面趕緊用衣袖擦去額上的汗。他師傅王年是陛下身邊的首領太監,平日里沒少叮囑過他,千萬別在這位新帝面前多話。 他本是牢牢記著師傅的叮囑,可這事兒實在太過駭人,他也是禁不住一時口快,才問了這么一句。 一向不喜女色的新帝,竟然要把這大夏送過來的女子送到暖閣里養著。 這究竟是什么意思? 賀迎一邊走一邊在心里揣摩著裴溪故的心思。 他取了鑰匙,打開暖閣的小門,吩咐身后的宮女把宋棲遲扶上二樓,讓她在軟榻上躺下。 宋棲遲的頭愈發昏沉,渾身都沒了力氣,挨著枕頭便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睛。她這一路折騰,早已累極了,且從方才起她便一直咳嗽,只怕是染了風寒。 而賀迎卻全然不知這些,他低頭端詳著宋棲遲的臉,雪一般的肌膚上嫣紅點綴,睫毛纖長卷翹。 她雖閉著眼,賀迎卻也能想象到,那雙眼睛定然是極漂亮的。 他盯著宋棲遲看了半晌,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心中頓時一陣竊喜。 陛下方才說,讓她“沐浴歇息”,而且這又是在陛下的寢殿……難不成,陛下是要讓她侍寢? 賀迎想明白之后,幾乎是笑開了花,連忙喚過一旁的宮女,低聲吩咐了幾句。 師傅曾對他說過,帝王之心最難揣度,若想活命,就什么都別想,什么都別問。 而若想要富貴榮華……便得猜對陛下的心思。 今日,可算是讓他猜對了一回。 * 御書房。 裴溪故坐在花梨扶手椅上,淡淡望向底下站著的幾人,“幾位大人今兒怎么都過來了?” 云郴上前一步,行禮道:“臣等今日求見陛下,是想問問和談的事?!?/br> 裴溪故一向敬重云郴,見他開口,臉色稍稍柔和了些,道:“勞云大人掛心,和談一事,朕已處理的差不多了?!?/br> “如此臣便放心了?!痹瞥稽c了下頭,便沒再言語。 站在一旁的紀丞相倒是開了口:“陛下此番避戰和談,實乃明智之舉,臣等佩服?!?/br> 若說心里話,他一開始并沒瞧的上這位冷宮里頭長大的三皇子。 生母早逝,沒人管教,又不得陛下看重,能有什么本事? 可當那清冷寡言的少年坐上龍椅之后,他才驚覺,原來有的人,生來便是要做帝王的。 裴溪故借云家之手,翻出太子弒父一事,又借這不忠不孝之罪做足了文章,太子失勢,只在一夜之間。 他似乎生來冷血,暴戾又果決,朝中人人皆以為他會看在兄弟的份上留太子一命,可他偏偏沒有。 紀丞相到現在都記得,那日雪后初晴,一身龍袍的少年站在龍椅前,背對著朝中眾臣冷冷一笑。 “他不配活著?!?/br> 紀丞相一度以為,他如此狠戾,只怕會是和太子一樣的性子??稍诖迍C即將攻破華京時,他偏偏又下了急令,讓朱珩帶著玉璽前去阻攔。 他那時說:“以崔凜的性子,若攻破了華京,定會將華京滿城屠盡?!?/br> “朕不愿如此?!?/br> 紀丞相驚詫之余卻又暗自佩服。 崔凜那時雖是太子一黨,但在百姓看來,臣子所行之事,便是君王想做之事。他很清楚,一個喜歡屠城的新君,和一個愿意和談的新君,哪個會更得民心。 且經此一戰,大夏元氣大傷,很長一段時間內根本無法再與楚梁抗衡。楚梁更可趁此機會,借著和談之機占盡好處,將大夏壓的永世不得翻身。 可紀丞相并不知道,對裴溪故來說,除了這些,其實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原因—— 只因那些華京百姓,皆是宋棲遲心中牽掛。 這樣的理由,裴溪故自然也不想旁人知道,所以聽得紀丞相夸贊他時,也并未說旁的,只是淡淡地點了下頭,道:“丞相過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