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去火車站臺的路好長。 沈問秋沒帶行李箱,就背了個阿迪達斯的登山包,陸庸說只去一周,他覺得沒有太多需要帶的。陸庸也差不多,肩上背了個斜挎的大包,不容易掉。 陸庸正拉著身后的沈問秋,沈問秋突然甩開他的手,這讓陸庸懵了一下,回過頭,看見沈問秋正在跟一個拎著大包小包的老奶奶說:“我幫你一起抬吧?!?/br> 陸庸也退回兩步:“我來?!?/br> 他雖然只有一只手,可沈問秋兩只手加起來也沒他一只手有勁兒。 到了車上,他單手都能幫人把行李箱直接給舉著放到高處行李架上。 他們倆沒什么行李,就把書包翻到身前,抱在懷里坐著。 老火車速度慢、衛生環境更是糟糕,尤其是坐票車廂,他們剛坐下,就有一個提著蛇皮口袋的大叔問能不能分他一個角蹭著坐會兒,說自己沒買過票買不來才買錯了,站了很久很累了,當然是瞄準沈問秋請求的。 旁邊那個黑大高個看起來就很不好惹。 沈問秋臉皮薄,看人家一副可憐的樣子,就讓出了半個座位。 陸庸還沒來得及說話,大叔就緊挨著沈問秋一屁股“呲溜”地坐了下來,那大身板一下子把沈問秋往里面撞進去。 沈問秋哪經歷過這陣仗?一看自己的座位起碼被占去了大半,和本來說好的一小角完全不一樣,差點把他直接撞進陸庸的懷里。 陸庸手足無措,滿臉通紅。 他覺得自己好卑鄙,剛才他還在為沈問秋傻乎乎叫人哄騙欺負了而生氣,想要挺身而出嚇唬那個大叔讓出座位,現在又改變主意,覺得這樣也很不錯。 那個大叔臭烘烘的,沈問秋理智上知道不該歧視人家,可是生理上實在難以接受,被熏得不停地往陸庸身邊靠。 陸庸煎熬極了,仿佛一只好可愛小羊崽子窩在他懷里拿那毛絨絨的小腦袋胡亂地拱啊拱。他好想伸手摸一下,但是不可以,用盡所有的定力去忍住。 沈問秋在他耳邊小聲地說:“他好臭啊,怎么辦,大庸?!?/br> 連沈問秋驕里嬌氣地嫌棄人,他都覺得可愛炸了。陸庸頓時冒汗得更厲害了,他想:我好像也一身臭汗,我會不會臭到小咩? 果然,沈問秋察覺到不對勁,還湊近到他的脖子邊,鼻尖好像碰了一下他的喉結,說:“……你好像也有點臭?!?/br> 陸庸羞恥極了:“對、對不起?!?/br> 沈問秋說:“沒關系啦,我也出汗了,還沾上了一股火車上的臭味,等到了旅館我要馬上洗個澡,唉?!?/br> 陸庸經過一番掙扎,還是決定做個正人君子,說:“換個位置吧,你坐里面,擠在中間多難受?!?/br> 沈問秋不逞能,他這輩子還真的沒遭過這種罪,懨懨地點頭,跟陸庸換位置,坐到靠窗的里座。 陸庸一換過來,那個大叔看了看他,看一眼,默默地往外挪一眼,再看一眼,再往外挪一點,最后站了起來,一言不發地走開了。 陸庸心想,對方怕不是本來覺得他跟沈問秋不認識。陸庸痛定思痛地沉思了下,平時他也時不時會被人當成是在那個在哪個工廠干活的打工仔。 一低頭,他就看到他放在腿上的的手和沈問秋抱著書包的手,膚色差距太大了,一個黑,一個白。 他再多看幾眼沈問秋的右手,想,他還怕牽手的時候他的手指太粗糙,把沈問秋的手磨紅,好像也沒有。 沈問秋問:“你在看什么?” 陸庸收回目光,紅著臉,下意識說了老實話:“你的手?!?/br> 兩個人視線對上,陸庸總感覺沈問秋好像也臉紅了,只短短接觸了數秒,彼此就錯開視線,很不自在。 沈問秋說:“我餓了,你餓不餓?” 陸庸結結巴巴:“餓、餓……” 沈問秋笑了:“你背古詩嗎?要不要接句曲項向天歌???” 陸庸臉更紅了,又黑又紅,淳樸老實靦腆就是他的真實寫照。 沈問秋拉開書包,掏出兩桶泡面,說:“你看包,我去泡泡面?!?/br> 陸庸馬上說:“我去?!?/br> 沈問秋直截了當地拒絕了他:“你那只手再有力氣也只有一只手,怎么同時拿兩份?還不得跑兩趟,不如我去。你看,帶上我還是很有用的吧?” 陸庸暈乎乎地說:“謝謝小咩,幸好我帶了你?!彼敃r也沒想,假如只有他一個人,吃一份飯,一只手也夠拿了。 沈問秋被夸了以后美滋滋地跑去排隊接熱水了。 - 機場。 過安檢。 陸庸事先就把他的手臂拆了下來,給機場安保人員作仔細檢查,他耐心地在一旁等待,時而回答兩句問題,耽擱了不少時間。陸庸才把手臂拿回來,先裝進一個專門定做的行李箱。 因為穿戴這只義肢還挺麻煩,每次還得穿脫上身全部衣服。 所以坐飛機時,他干脆不戴義肢,等到了目的地,去了旅館再安裝。 沈問秋嚴肅說:“這可得看好了,八十萬美金呢?!?/br> 陸庸“嗯”一聲:“勞煩沈秘書幫我仔細盯著了?!?/br> 沈問秋望見他空落落的袖管,又覺得有幾分十幾歲時陸庸的感覺了,說不上是少一只手的陸庸和裝上義肢的陸庸哪個更好,都挺性-感的。 兩人坐下等飛機,沈問秋聞到陸庸身上淡淡的香氣,辨認了下,問:“你還噴了古龍水???” 陸庸口齒含糊地承認了:“我還挺容易出汗的……” 沈問秋心想,陸庸家有什么他很清楚,以前就沒有香水,到底是當總裁的人,也變得精致起來了。 上了飛機。 陸庸買的票還不是頭等艙,是普通的商務艙,連著的兩個位置。 還沒坐下,陸庸就說:“你坐靠窗的位置吧?!?/br> 沈問秋答:“又不是火車坐票,沒人會擠我了?!标懹拐f:“風景好?!?/br> 沈問秋不再拒絕,頷首道:“你是老板,你說的是,我聽你的?!?/br> 曾經坐火車需要十幾二十個小時的車程,現在坐飛機只需要兩三個小時。 沈問秋望著窗外的藍天白云設想著等會兒要入住的酒店,房間還是他自己預定的。y鎮是個小地方,因為多年電子垃圾污染,不可能發展旅游業,就沒什么好旅館,他預訂的已經是當地最好的酒店。 現在都是這樣,何況當初。 那時第一次來,他和陸庸住的是個特別特別破的小旅館,五十塊錢一晚上,雙人大床房。 第32章 新年番外 (不接上一章,新年番外) 【新年番外】 十六周歲的沈問秋新年第一件禮物是一頂手織毛線帽,純羊毛,淺灰和純白兩色。這是奶奶給他織的,老款式,特別土氣,但是很保暖。 年三十的年夜飯沒在家吃,爸爸在五星酒店定了幾桌,請了相熟的家人親戚,占了一個vip小廳。 沈問秋穿件白色即膝的長羽絨服,外國牌子,款式剪裁原本挺時尚的,但是一戴上奶奶送的毛線帽,瞬間老土了,從背后看就像只大企鵝。 不過就算穿得再老氣,他生得俊朗可愛,又是個嘴巴抹蜜的男孩子,走了一圈就得了長輩們的一圈夸獎,收了好多紅包,每個都是厚厚的,他沒拆開看,往兜里一塞了事。 小孩子們都坐不住。 沈問秋吃飽飯,不耐煩聽大人們胡扯天南海北的事,跟爸爸打了聲招呼就帶著弟弟meimei他們一起去玩了。 爸爸跟周圍人笑笑說:“瞧瞧他,都讀高中的人了,今年十六歲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就惦記著玩,沒長大呢?!?/br> 沈問秋當沒聽見,哼唧兩聲,身后跟了一串以他馬首是瞻的小朋友,一窩蜂地涌進電梯里下樓去了。 沈問秋被小孩子簇擁在中間,他才恍然發現,自己好像是一群人里最大的那個了。 這讓他有些發懵,明明在他的印象里,他好像還是跟在哥哥jiejie后面玩被照顧、被嫌棄的小跟屁蟲,從什么時候開始哥哥jiejie都長成大人,不再玩鬧,而他被剩到現在,成了孩子們之中最年長的,似乎也在“不該那么幼稚”尺度邊緣搖搖欲墜。 彼時,關于人生的話題對沈問秋來說太遙遠,他無暇深思,只是念頭一閃而過,就被他拋之腦后。 小朋友們奶聲奶氣像是小鳥一樣仰著頭嘰嘰喳喳地問: “小咩哥哥,小咩哥哥,我們玩什么???” “玩鞭炮!玩鞭炮!” “玩捉迷藏嗎?我想玩捉迷藏?!?/br> “我想玩木頭人?!?/br> 沈問秋去商店買了一些比較安全的觀賞性的小煙花,逗得一群小朋友高興地嘰哇亂叫,但他開始望著煙火走神。他漸漸覺得無聊了。 他想到先前陸庸在給他講金屬燃燒火焰顏色時就用煙花打比方,他想,要是陸庸的話,能配出各種各樣的煙花顏色吧,比這要好看。 不知道陸庸現在在做什么…… 陸庸和他說過,前兩年他的爺爺也過世以后,他和他爸爸就不回老家過年了,因為一些私人原因,他們和老家的親戚關系不好。 今年就原地在家過年。 沈問秋幾乎能想象出來,那傻大個的兩父子對坐一起年夜飯,添兩盆硬菜,背景聲音是春晚,吃完收拾碗筷,然后一起看節目,最后是十點睡覺。 他覺得陸庸好可憐,父子倆相依為命,還沒有什么錢。他這邊越是熱鬧,他就越覺得陸庸家里冷清可憐。 沈問秋看一眼手表,現在才八點半。 正好酒店離陸庸家不算太遠,也不算很近,大概三千米,有點遠,只是靠走路的話,來回還挺難花時間。 沈問秋發愁要不要去找陸庸,心癢癢的,一時拿不定主意。 他很想去,跟陸庸一起玩多有趣,反正比陪一群掛著鼻涕蟲的小毛孩子有趣多了。 太幼稚了。 這時,沈問秋的小表弟騎著滑板路過。 沈問秋眼睛一亮,手臂一伸把人揪過來,問:“什么時候買的滑板?” 小表弟說:“我期末考試考了全班第三,我媽獎我的?!?/br> 沈問秋揉他的腦袋,嘖嘖稱贊:“不錯嘛,很酷??!分我玩玩行不行?” 小表弟猶豫起來。 沈問秋說:“我把我的遙控汽車借你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