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沈問秋:“那你上班不得遲到?沒事,到時候隨便買個發圈我扎個揪,改天有空了我再去剪頭發?!?/br> 接著直奔商場男士西裝店。 沈問秋起初沒打算自己動手,畢竟是陸庸出錢,他見陸庸拿起一套很土很不合適自己的衣服,才無語地制止說:“能讓自己挑嗎?” 陸庸:“好好?!?/br> 沈問秋飛快地配好一套,看上去也是隨手拿的,便徑直去更衣室換衣服了。 陸庸坐在外面的軟座上等待,五分鐘后,沈問秋從更衣室出來—— 他把顯得過于頹廢的頭發用從店員那里要來的黑色橡皮圈隨手扎了一下,露出雋秀俊美的臉龐。剪裁妥帖的深色西裝將他高挑纖長的身材簡直像模特比例般的身材完美襯托出來,一顆扣款式,收緊腰線設計,內搭細條紋大塊格子的淺灰藍色尖式翻領襯衫,跟黑白小格的領帶。 煥然一新。陸庸看傻眼了。 他想,現在沈問秋應該隨便走進哪個商業大廈都可以暢通無阻,有這張臉,他若是積極陽光,是極招人喜歡,但就算他眼下頹喪厭世,也有種別樣的吸引人的魅力。 陸庸想起高中時他與沈問秋一起看了電影《春琴抄》。 奴仆佐助迷戀盲女大小姐春琴,春琴因為身患眼盲的殘疾,性情古怪乖戾,即便驅使他時,也不給明確指示,非要用一個細微的動作或者表情,又或是謎一樣的只言片語,叫佐助無時無刻不得打起精神來謹聽吩咐。 沈問秋說:“她這樣未免也太折騰人了?!?/br> 陸庸說:“我覺得她也不是故意的?!?/br> 沈問秋不明白:“可是男主這樣不會很累嗎?” 怎么會抱怨?讀懂每個微小動作背后的意思之時,就是他們心意相通的瞬間,多令人欣悅?世上僅他一人懂所愛之人的心中毫厘,再沒人能勝過他,只要能使她有須臾歡喜他便心滿意足。 陸庸真羨慕男主,他太笨了,無法清楚沈問秋所思所想。 沈問秋見陸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登時覺得臉有點發燙起來,他八百年沒打扮得這么人模狗樣了,其實他覺得沒他五六年前精神頭好的時候英俊漂亮,只能說勉強湊合得過去吧。 沈問秋不自在地整理了下領結,皺著眉紋:“看什么?很奇怪嗎?” 陸庸一句話也不說,只搖頭。 沈問秋問:“好看嗎?” 陸庸答:“好看。好看?!?/br> 陸庸無比慶幸自己昨天有這個念頭,又后悔沒早點想到。 看看,早該帶沈問秋買身好衣服,出來去工作的地方逛逛,精神氣這不是好多了?儼然一副精英架勢。 “能對付過去就成?!鄙騿柷镎f,“就這套吧,不浪費時間了?!?/br> 沈問秋對鏡照了一下,不算他穿過的最好的衣服,也還挺得體,配他這個廢人綽綽有余。他想,能穿著這身衣服躺進棺材里很不錯了。 上次陸庸取的一萬塊現金還沒用,正好用來購入這身裝扮。 沈問秋看著陸庸付錢,沒說話,他在心底罵自己臉皮厚,要去死了,還故意騙人一套好衣服當“壽衣”。 買衣服花了二十多分鐘,還算快速,重新上路,路上開車四十多分鐘才到公司。 沈問秋:“你住的地方離公司這么遠嗎?” “嗯。工業園嘛,建在郊區不擾民,也方便處理工業廢渣,地也便宜,h市政-府在這方面很積極,給了許多優惠便利?!标懹购貞艘幌?,岔開話題,他這次記得沒犯錯誤。先前他其實經常住在公司的宿舍辦公,比較方便,因為沈問秋才把市里的房子整理出來住。 園區門口掛著白底黑字的招牌:禾風股份有限公司。 是他們當年一起想的,取于禾風盡起之意。 陸庸跟保安大爺打了個招呼,伸縮電動鐵門緩緩打開,車輛駛入。 盡管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沈問秋看到曠闊整潔的水泥工業區里一棟棟大樓林立,還是有種被震撼的感覺。 這和當年陸庸家的小垃圾站比無疑是天壤之別。 沈問秋不確定地問:“哪片是你的?” 陸庸撓了撓臉,說:“都是?!M門以后你看到的都是?!?/br> 沈問秋:“……” 陸庸驅車去公司的停車場,說:“我帶你參觀一下?!?/br> 第15章 二手情書15 陸總帶了個生面孔的男人參觀工廠沒有引起特別關注,因為偶爾會有客商參觀,并不稀奇。 不過這次這個客人格外英俊,雖然年紀輕,但衣著光鮮、長相貴氣,而且陸庸一幅從未有過的如臨大敵的架勢,一本正經地帶路和介紹,不禁讓人猜測他帶來的人究竟是手握巨資的投資商還是相關機關部門的公務員。 沈問秋好久沒踏入這樣嚴肅的工作環境,感覺自己格格不入,像是只有身體到場。機器轟轟作響,空氣里彌漫著金屬的氣味,汽車拆解流水線上機械裝置輕而易舉地將鋼鐵怪物瓦解分肢,外面的堆場放滿了待拆解的車輛,有如亟待挖掘的礦山。 陸庸介紹說:“還有兩間分工廠,在其他城市,主做回收廢舊電池、報廢線路板無害化處理,和報廢汽車循環利用?!?/br> 廠區太大了,單用雙腿走完需要挺久,沈問秋走走停停,他才發現自己的身體不知不覺之間真的已經很差了,只是稍微多走了幾步路就氣喘吁吁,開始覺得腳疼。 陸庸時不時要停下來等他,問:“我走太快了嗎?” 沈問秋喘口氣說:“沒事?!?/br> 走到園區的最深處。 拐過道彎,視野豁然開朗—— 一棟造型帶著幾分科幻風格的灰藍色建筑矗立在他眼前,樓頂有方正的藍黑色標牌:禾風集團電子廢棄物循環利用工程技術研究中心。 座樓是集團的大腦和心臟。 當年那間在荒地上用撿來的磚塊、鋼板、玻璃搭建成的小破屋子的幻影,仿佛個海市蜃樓,漸漸幻變至現實中,直至成為這巍峨模樣。 沈問秋仰頭,眼睛一眨不眨地地望了良久,熾熱的陽光刺下來,讓他眼睛發癢,直想流眼淚:“真好?!?/br> 陸庸站在他身邊,與他一同仰頭看這棟樓,說:“前年剛建成的新樓?!?/br> 沈問秋原本空洞的眼眸有了些微的光,他帶著幾分緬懷地輕聲說:“你那時候就說有一間最專業的科研室。真好?!?/br> 夏天的日頭火辣辣的,熬不住站在水泥路上多曬幾分鐘。 尤其是沈問秋這樣缺乏鍛煉、體虛病弱的人,他實在覺得被曬得人發燙,才回過頭,一扭頭就看到陸庸在看自己,茫然了下:“……你笑什么?我臉上有什么嗎?” 陸庸搖了搖頭:“沒有?!?/br> 他說:“小咩,你終于和我好好說話了?!?/br> 沈問秋裝聾作啞地說:“我什么時候沒好好說話了?” 直射的陽光驅散了他身上的陰霾,沈問秋笑了下:“給我介紹一下你的寶貝吧?!?/br> 兩人一邊拌嘴,一邊進了大樓。 涼爽的空調冷風拂面而來,驅散纏繞在人身上的夏日熱氣。 陸庸一說到研發工作室就兩眼又發亮起來,滔滔不絕地講起來,沈問秋其實聽不懂他嘴里說的各種專業術語,只是恍惚有種回到過去的感覺,仿佛站在身邊的是那個十五歲的少年,未曾變過。 陸庸心下松了口氣,覺得沈問秋悄無聲息地被撫順了炸毛,收起渾身利刺,寧靜地望向自己,如當年一樣專心地傾聽自己說話,變得柔軟許多,就像一只快被馴服的小野狗,他想自己或可上手撫摸了。 …… 高一下學期。 一個暑假的親密相處后,沈問秋跟陸庸之間的友情突飛猛進。 陸庸自己暗自都覺得受寵若驚。 沈問秋人緣好、朋友多,身邊總圍著一大群人,雖然跟陸庸也是好朋友,但也不算特別親近,現在沈問秋一有空就往他身邊挨,還要拉著他說悄悄話。 友情也有排他性。 以前跟沈問秋玩得好的男生當然不高興,覺得自己的好朋友被一個半道冒出來的土包子給搶走了,心下不忿。 陸庸夾在以沈問秋為中心的小團體時,時不時會被人刺兩句。 有次上完體育課,有個男生突然理所當然一樣地遞了張百元大鈔過去,對陸庸說:“快上課了,來不及去小賣部,幫我們跑腿去買下飲料吧,剩下找回來的錢都算你的跑腿費?!?/br> 不是詢問,是命令,完全是指使小廝的語氣。 陸庸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又聽見他們在說: “你們要喝什么?我請客?!?/br> “可樂!”“雪碧!”“橙汁!謝謝洛少哦?!?/br> 一群人嘻嘻哈哈。 他要是拒絕,顯得他不合群,不識抬舉,而且他力氣是很大,跑得也快……提一袋飲料不成問題。 陸庸看了一眼沈問秋,正要起身答應,沈問秋先一步蹦一樣地站了起來:“哇!有跑腿費你早說??!有錢不給我賺嗎?我第一個沖上去!” 那人問:“干嘛?你又不缺錢,你賺這點錢干嘛?” 沈問秋哼哼說:“什么叫這點錢,錢就是錢,錢再多也不夠啊?!?/br> 沈問秋跟他一起去小賣部,稍走遠些,沈問秋才跟他說:“你傻不傻???你不樂意不知道拒絕???” 陸庸悶聲悶氣地說:“他們是你的朋友?!?/br> 陸庸在沈問秋的舊朋友面前是有幾分自卑,覺得假如按友情程度排等級,自己必然靠后,他跟沈問秋相處的時間不長,電子游戲、小說漫畫的愛好都合不上,還不風趣幽默,連聊天也總搭不上腔,是個多無聊的朋友。 沈問秋沒說話,像在想什么,走慢幾步,才沒頭沒尾、不清不楚地說:“你……你和他們不一樣的?!?/br> 陸庸感覺耳朵像被這句話燙到,一下子紅了起來,這算是什么意思呢?不敢細想。 “丁零零——??!”上課鈴突兀刺耳響了起來。 “糟了!”沈問秋說著,飛快跑起來,“快沖??!” 陸庸慢了一步才跟上去,他在后面看到沈問秋柔軟的黑發在夏風中被吹拂起來,藍白的校服沒拉拉鏈,鼓起風,像是鳥兒的翅尾,燦爛輕盈的隨時要飛起來似的。 不過那天他們還是遲到了,正好是班主任的課,老班很生氣,殺雞儆猴,沒收了飲料,還罰他們在講臺旁邊罰站。陸庸覺得連累了沈問秋。 班主任一轉過身在黑板寫字,下面幾個男生就對沈問秋做鬼臉,沈問秋當然也跟他們擠眉弄眼,做了個特別丑的鬼臉,故意想逗損友笑,好拖他們下水。結果她們忍住了,陸庸是第一次見,沒忍住。 因為他笑出了聲,又被老師抓個正著,不但罰站,還得寫檢討。 周六放學。 陸庸聽見有人問沈問秋:“明天去滑冰場玩嗎?” 沈問秋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不去,我要補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