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他覺得自己似乎是貪心了,希望她毫無保留地把她交給他,可她這樣警惕不安又驕傲倔強的性格,實在是太勉強了。 如果他再這樣逼她,只會讓她更加不安,更加惶然,或許有一天,她就會逃走,從他的世界里消失得無影無蹤。 狂風暴雨拍打著車窗,越澤下意識地把她環得更緊了些,出神半刻,才終于道:“今天的事,對不起?!?/br> 倪珈原在忐忑如何跟他解釋,聽了他這話,茫然地抬頭:“為什么?” 他貼住她發熱的額頭,眼瞳微斂,喃喃道: “你有你的自由與堅持,我不該自作主張,替你做主地打理一切。只是有些事情,我想都不敢想,一時竟沖昏了頭,不顧你的想法?!?/br> 他苦笑了一聲,手臂僵硬,把懷里的她收得更緊,“你這么驕傲的性格,覺得要靠男人出頭,很憋屈很憤怒吧?是不是覺得我小看了你,無視了你?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我……” 后面的話再沒有說出來,倪珈的手指已覆上了他的唇。 “沒有,是我對不起你?!彼銎鹦∧樋此?,一雙如水的眸子因為發熱而更加氤氳,霧氣沉沉,“是我沒有顧忌你的感受。是我總是習慣了一個人,不習慣被保護??墒?,我們既然在一起了,我就應該多相信你。像這樣的事,我應該和你一起面對的?!?/br> 她脖子有點兒酸了,又縮回來埋進他的胸口,有氣無力地微微闔眼,重重地呼吸了好幾口氣,才微笑著彎起唇角:“而我現在發現,被人保護的感覺,很好;被你保護的感覺,真的很好?!?/br> 越澤稍稍一愣,隨即內心油然而生一種失而復得的欣喜,有一種陌生又溫熱的情緒在他心中縈繞。 他突然很想吻她,情不可自抑時,扣住她的后腦,將她抵在座椅背上,傾身便咬住她的雙唇。 小丫頭不知是始料未及,還是生病了反應遲鈍,懵懵地好一會兒沒反應過來,吶吶地任他肆意索取。她的唇齒間還殘留著清苦的藥味,可于他便是最好的味道。 他的舌尖霸道而用力地在她嘴里游走,異常的溫柔,卻又異常的兇狠。怎么吮吸都不夠,他心底總有一種要把她整個吞下去的沖動。 而倪珈被他固定住不得動彈,整個人都被他狂熱的男性氣息包圍,她愈發覺得頭昏腦脹,無法思考。 他的吻從來都是溫柔親昵的,從來不會像今天這樣,粗暴又激烈,每一個吻都像是砸在她的心尖上,引得她全身不由自主地一陣陣戰栗,身體像是越來越熱,連呼吸都更加不順暢了。他那么用力,那么瘋狂,她直覺自己像是要被他吸走。 她只覺天旋地轉的暈眩,像是激熱得要暈過去,偏偏他唇齒之間的薄荷香味叫她流連忘返,雖是渾身無力,卻還本能地勾住他的脖子,極盡熱烈地回應。 就這樣瘋狂地吻了不知多久,突然間的一個急剎車,將兩人的嘴唇分開。 倪珈一個重心不穩,要跌落座位,下一秒卻落在他溫暖的懷抱里,再次被他安安全全地收進懷里。 她再度無力,附在他的胸膛上,沉重而艱難地呼吸著。 車停了,外面洶涌的雨水和風聲愈發的聲勢浩大,預示著臺風的到來。汽笛聲此起彼伏,響徹天際,是不耐煩的吵吵囔囔。 她仍是毫不關心,心無旁騖的,心底安靜又安全,綿軟地靠在他懷里。 越澤低頭看她一眼,就見她臉頰泛著潮紅,半是因為高燒,半是因為剛才的親吻,而她小小的雙唇更是被他親得有點兒腫,他又不免自責,她身體還不好,不該那么失控。 聽她的呼吸還是那么無力而沉重,整個人如一團軟泥窩在他懷里,越澤更加揪心起來,必須要盡快離開這里送她去醫院。 可怎么會突然停車了? 旁邊車上的保鏢下了車,在越澤車窗前敲了敲。 越澤把裹著倪珈的西裝衣領豎了起來,這才摁按鈕,玻璃落下一小條縫隙。 大風傾涌而入,幾片冰冰的雨絲飄落在倪珈臉上,沁人的涼,她條件反射地往越澤懷里鉆,一小個縮進了他的西裝里,就覺得外面的聲音似乎小了些,世界昏暗了,她貼著他的胸膛,只有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 安穩得讓人想睡覺。 “三哥,”小亮同學聲音沉沉的,“因為臺風,從離島回去的橋被封了?!?/br> 越澤眼瞳一暗:“現在幾點?” “十一點,比預告的封橋時間提前了一個多小時?!毙×脸聊税肷?,“聽說程向的隊伍今天要洗牌,你看……” “阿明和黎數呢?” “他們按照你的吩咐,帶著文件開快艇離開了,現在估計已經離開澳門,很快就可以轉機回b市了?!毙×撩鏌o表情地匯報著,心里暗嘆越澤的警惕,才出賭場就派人帶著文件先走了,說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現在,雖然程向黑幫內部的火拼和他們沒什么關系,但這種詭異的氣氛實在是讓人不爽,就好像那個萬一,真的要來了。 臺風到來的前夕,暴雨像潑水一樣,黑暗的夜空中電閃雷鳴,把這座孤獨的死橋映襯得如世界末日一樣詭異。 橋上停滿了因突然封橋而堵住的車流,一個個來不及掉頭,后面的就潮涌而上。長長的海上大橋成了一座喧鬧的停車場。誰都進退不得。 人群的不滿和抱怨被傾瀉的暴雨狂風淹沒,只有汽笛聲偶爾能刺穿大自然的巨大聲響,而車隊的燈光在閃電面前不值一提。 黑暗的天空中,銀色的閃電一道道曲曲折折地劈下來,在一個個鐵皮車上投下一層滲人的銀光,像是災難片里的常見場景。 倪珈艱難地抬頭要往外看:“怎么了?” 越澤扶住她的頭,攔住她的動作,低聲道:“堵車,過會兒就疏通了,乖乖睡覺好不好?” 她吃力地哼哼一聲,疲憊地闔上雙眼,乖乖睡好了,只是,噴在他脖頸間的氣息更加灼熱。越澤擰眉,再次貼貼她的額頭,似乎比之前更燙了。 望了一眼窗外,瓢潑的大雨已經模糊了視線,能見度不足半米。 這該死的鬼天氣! 越澤罕見地煩悶,在心底咒罵了一句,又從藥箱里拿出一只退燒口服液,打開了遞到倪珈嘴邊,低聲哄著:“先吃點兒藥好不好?等過會兒雨小一點兒了,就去醫院?!?/br> 可說實話,他知道這雨一時半會兒小不了了,還只會更大。 倪珈順從地張口,皺著眉,把一瓶苦苦的藥劑喝了下去,仍是顴骨潮紅,倒在越澤懷里重重地喘氣。 懷里的人熱得像是一只小火爐,似乎是不愿他擔心,所以除了艱難的呼吸,其余時候都是默不作聲,偶爾實在是難受了,才極輕地哼哼一聲。 越澤哪會不知她病痛得煎熬,心疼得恨不得把她身上多余的熱量全吸收過來,偏偏該死的居然卡在了擁堵的海橋之上,進退不得。 越澤從座位后邊的儲物箱里翻出一件寬大的男士風衣,把倪珈包裹了個嚴嚴實實。倪珈耷拉著腦袋,沒精打采地問:“干什么?” “送你去醫院?!彼嫔?,說著就把倪珈橫抱了起來,剛要開門,卻聽見幾聲隱約的槍響。 在暴雨雷鳴,汽笛人聲之中,那幾聲槍響格外的違和。 一瞬間,汽笛和人聲消失得干干凈凈,這一刻,橋上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地聽著,天地間只有呼嘯的風雨和響徹天際的雷鳴。 越澤的動作凝滯住,緊緊抱著倪珈,注意力卻全集中在耳朵上,短暫又漫長的風雨聲之后,又是一連串的槍響,而且,比之前的更清晰,更近。 車外其他的車主猛地爆發出慌亂的喊聲呼救聲,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黑幫火拼啦!”一時間,幾乎所有人都棄車而逃。 狂亂的人群從車里涌出來,朝各個方向亂跑,車與車的縫隙間擠滿了竄逃的人流,還有人直接跳上車頂,在車身上逃竄。 只不過,又是幾聲槍響,車頂上跑跳的人跟靶子一樣自由落地,暴雨中更多的人尖叫著擠成一團,分不清方向地亂跑。 越澤的手放在車門上,沉思著。 駕駛室的黑衣人轉過頭來等待命令,另一輛車的黑衣也全部下來圍在了車前。 越澤把懷里的風衣拉了拉,遮住了倪珈紅得跟蘋果一樣的臉,沉聲道:“棄車?!?/br> 說完,推開車門,抱著倪珈走進了風雨里。 冰風冷雨頃刻間呼嘯而來,從溫暖的車廂遁入冰涼的雨夜,倪珈渾身一抖,意識反而清醒了一些。 狂風暴雨的暗夜氣息,帶著海風的咸味,居然有一瞬刺激得她腦子里一片清明,體內讓人暈眩的灼熱似乎消減了不少。 風衣把她遮掩得很好,沒有雨水打在她身上,她用力呼吸著狂暴的風,仿佛這樣就能消減身體的無力。 睜開眼睛,就看見越澤堅毅的側臉,映在黑洞一般的雨幕中。才下車,暴雨就已經把他淋濕了,利落的短發被雨水擰成一簇簇的。 她微微掙扎,想要下來,他卻低頭看她,雨水像河流一樣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流淌。他身后的天空,電閃雷鳴,襯得他原本就漆黑的眸子更加幽暗。 他沒說話,雙手卻更加箍緊她,止住了她的亂動。 他看她半晌,見她的側臉上落了雨滴,忽然低頭,用嘴唇含著風衣的領口,輕輕一拉,這下什么風雨都吹不到她了。 倪珈原想小聲地說沒事,我可以下來自己走;但知道肯定是無用功,肯定是拗不過他的,所以作罷,乖乖地被他裹著抱在懷里。 他抱著她,走在漸漸荒無人煙只有空車的海濱大橋上,閃電和暴雷在頭頂炸開,瓢潑大雨打在他身上和倪珈的風衣上。 他走得很快很急,倪珈看不見外面的情況,也不知道他是往哪個方向走,但她知道有他在,她一定會安全的。 只是,身后的槍響似乎越來越近,而越澤周圍的人似乎也朝遠方開了槍。 倪珈這才知道,他抱著她,走過的不僅是風雨雷電,還是槍林彈雨; 雖然有他的黑衣保鏢們跟在一旁,但倪珈很清楚,他就這樣抱著她,手里不拿任何武器,這是一種多么危險的情況。 她著急了,再次掙扎地要下來,他卻收緊了手臂,邊快速地往前走著,邊傾身在她耳邊低語:“別怕,我不會讓你有事的?!?/br> 她不是怕自己出事??! 她剛要說什么,卻又是聽見了幾聲近在咫尺的槍響,周圍似乎有誰隱忍地痛呼了一聲,而下一秒,越澤松開了她。 倪珈瞬間失去了重心,仿佛自由落體。 可越澤并未放開她,而是突然伏倒在地,抱著她滾進了一旁的車底。 橋上雨水沉積,倪珈瞬間趴倒在冰冷的雨水里,體內體外冰火兩重天,被刺激得抖了好幾抖,一旁的越澤仍是緊緊摟著她,漆黑的眼睛里帶了點兒歉意。 倪珈的發髻已經松亂,黑發如蔓草一般散開,她努力扯出一個笑容,小聲說:“發燒可算是治好了?!?/br> 越澤看著她紅里透白的臉,微微一笑,很是憐惜,卻沒有說話。下一秒,又一手托著倪珈,一手使勁,匍匐著往另一輛車底爬過去。 倪珈強打起精神,撥開他的手,示意自己有力氣,努力著跟著他的方向往前面爬。雨水像是河流一樣從她的身體沖刷而過,沁心的涼。她掃了一眼,兩邊的車底都是跟著越澤的黑衣人。而車的四方都是稀里嘩啦的雨水幕布。 車底,逼仄的空間里一方安寧,雨水聲流淌。 倪珈已經渾身濕透,冷風從車底刮過,她止不住地顫抖了幾下,越澤伸手將她拉過來,攬進懷里。她似乎又覺得溫暖了一些,抬頭去看他,他卻聚精會神地盯著前方,單手握著一只狙擊步槍。 她都不記得他的槍是什么時候拿到手里的。 倪珈仰頭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就見一層層汽車底部的雨幕后面,似乎有個影子蹲下來往車底窺探。 倪珈心中一緊,下一秒,他卻似乎感覺到她抬頭了,全神貫注地瞄準了那個黑影,一手竟然還能分心地捂住倪珈的眼睛,遮攔了她的視線;與此同時,另一只手有力地開槍。 倪珈眼前一黑,就聽到了耳畔的槍響和遠處的慘叫。她還不及發抖,越澤已抱著她滾出車底,擁著她壓低了重心,沿著車身側行。 開槍聲暴露了位置,必須馬上轉移。 暴露在天光中的兩人這下是徹底被雨水澆透了,倪珈神經高度緊張,都忘了發熱感冒,只是被他護在身下,努力降低重心往一邊跑。 可接下來密集的槍響像是炮仗一樣追著他們炸開,他護著她到了橋邊的最后一輛車旁蹲下,拿內外都濕透了的風衣遮住她的臉,努力不讓雨水迷住她的眼。 越澤也全身都被雨水覆蓋,短發落落貼著臉,就連睫毛都粘著雨水。 倪珈無聲地看他,剛好一道閃電打過,白光把他的臉襯得刀削斧鑿般的俊朗??墒?,頭一次,這個任何時候都淡漠清雅的男人,眼睛里有一絲慌亂,甚至緊張,甚至害怕。 倪珈知道,他怕的是她出事。 她冷得瑟瑟發抖,卻努力微笑:“放心,我不會有事?!?/br> 他失笑,摸摸她的臉,眼神很溫柔很堅定,又透著不舍。忽然,他抽下領帶,蒙住她的眼睛,在她后腦系了個結。 倪珈頓時陷入黑暗之中,下一秒,她內心一滯,他已吻上她的唇,唇與唇之間隔著清冷的海風與冰雨,可是,那么溫熱,那么柔軟。 倪珈停了心跳,像是沉溺進了安靜的水下,一瞬間忘了身處腥風血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