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赤媚心中一定，以專擊散，他不相信自己會輸。

    君莫問輕輕一笑，散亂的百道指劍竟合而為一，凝聚成平凡的一指，剛剛封天鎖地的龐大氣勢也隨之消失，時，勢，力三者合一，納天地為一指，勁力無窮。

    【百劍無蹤】

    君莫問根據厲若海的燎原百擊而創出的一式劍招。一劍出，百劍現，百劍化一劍。

    即使時間被減緩，即使空間被拉長，時空終有終結的一刻。

    兩指相碰，一指如擎天之柱，一指如凡人手指。

    沒有聲音！

    君莫問和里赤媚氣勢詫異巨大的驚天對決，空間中竟沒有聲音發出。

    因為聲音是在里赤媚的身體中發出的。

    “噗！”

    里赤媚吐了一大口鮮血，虛弱的摔倒在椅子上，慘笑一聲。

    剛才見君莫問百劍化為一劍，里赤媚就心中不安，兩指接觸之后，他心中的不安成了現實。

    君莫問那一指果然是一百劍集合為一劍，將百擊的勁力凝為一擊，完全是以力壓人。

    可里赤媚輸的是心服口服，將百劍凝為一劍，那要有多么高深莫測的境界修為才能辦到。以強擊弱，百指對一指，試問誰可阻擋！

    但更令里赤媚佩服的是，君莫問駕馭百劍的勁力為一劍時，還能控制的非常精微。一指蘊含百倍的勁力，所需的精神可不是一百，而是呈倍的增長。

    但君莫問卻沒有絲毫控制不住的現象，沒有擊斷里赤媚羸弱的手指，而是所有勁力直破他全身功力運轉的中樞，所以才沒有氣勁碰觸的聲音，因為戰場是在里赤媚的體內，而且是一場以壓倒性優勢發動的摧枯拉朽的一戰。

    也就是說，里赤媚精修至古往今來最高境界的“天魅凝陰”被廢了，即使之后花十數年時間練回，也無法再至到如今的境界。就如“射雕”中王重陽假死，用一陽指點破歐陽鋒胸腹要害，廢了他的蛤蟆功一樣。

    同時也說明百劍合一并非君莫問的極限，那他的極限是多少？萬劍嗎？

    君莫問先殺方夜羽，再一招擊敗魔師宮的第二高手，里赤媚。此刻立身廳中，雖然已收斂了氣勢，但僅憑他剛才的無邊威勢，其他人還是被所懾，全都不敢言語。

    君莫問沒有在意廳中其他人的神態，反第一時間沖出房間，抬頭望天，更將自己的靈覺提高到頂點，注意天地間的元氣、規則，軌跡的細微變化。

    “哈哈……”

    君莫問忽然發出仰天長笑，其聲如癲如狂，就像瘋子一樣，使廳中尚不敢行動的諸人聽得一陣心

    寒。如果君莫問真的發瘋把他們屠了可就糟了，不錯，對君莫問來說，他們的反擊不配稱為反抗，所以只能算屠殺。但君莫問癲狂笑聲中透露出的自在、超然、明悟的味道又是什么。

    “沒有，什么都沒有，沒有巨星墜落，更沒有天生異象，四周天地元氣除了剛才與里赤媚一戰引起的波瀾外，也沒有絲毫變化?！?/br>
    “命運，天命，原來不過如此而已?！?/br>
    若這里真是翻云覆雨的故事，那塞外蒙古勢力和中原黑白兩道的斗爭就是主線大綱，而作為塞外勢力實際領袖的方夜羽，雖然不是故事的主角，但卻是整個故事中最重要的關鍵點。

    龐斑只是塞外勢力的精神領袖，而且已經超然世俗的魔師，如當年的傳鷹一樣，蒙古是否入住中原到了他這個等級早已不重要了。

    所以，若是方夜羽死了，即使魔師仍在，魔師宮確實不會滅亡，但塞外聯軍卻必將土崩瓦解。故事的主軸斷了，如果世上真有天命，為何會沒有絲毫的顯現呢？

    君莫問感覺前所未有的輕松，今生以來生老病死、愛恨情仇、時間流逝，所以記憶在腦海中劃過，喃喃自語道：“生命如此的美好，人生的一切并非煙云，而是無比寶貴的記憶，怎能不好好享受！”

    君莫問回到大廳，沒有理會像被是了定身術的幾人和癱坐椅子上還一動都動不了的里赤媚，徑直行至方夜羽尸身前。

    方夜羽仍是坐在椅子上，忘我劍插在胸口上，這是致死傷。君莫問的一劍，正好刺穿心臟而至，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仍使他如生前般安坐在椅子上。

    君莫問看著含笑而逝的方夜羽，心中一怔，這是他殺的人中，第一個在臨死前覺悟本心，因而含笑而逝的人。他拔出忘我劍，心中感嘆：“由此可知，若方夜羽專心武道，成就雖不一定能企及龐斑，卻不會下于蒙赤行?！?/br>
    見君莫問收劍歸鞘，眾人心中都是一松。

    甄素善首先問道：“你為何要殺小魔師？”這個花刺美女聲音里透露的語氣沉穩，不含絲毫傷感之情，說明她不是關心方夜羽之死這個事實，而是對君莫問的行為疑問，甚至是感興趣。

    這也可在甄素善和方夜羽僅是利益結合，如今方夜羽一死，就與她再無關系，是以問題的重點并非方夜羽，而是君莫問。

    君莫問淡淡道：“方兄助我成道，君莫問心中很是感激，從此之后，我不會殺魔師宮一人?！闭怯蓺⑺婪揭褂疬@件事，君莫問終于悟透了阻擾他的最后一重障礙——命運。

    君莫問的回答雖然模糊，但甄素善心靈聰慧，卻是已明白他的意思，龐斑之于風行烈和君莫問殺方夜羽的緣由，本質差不多。

    君莫問走出門口處，停下道：“告知魔師，我于應天皇城之巔等他一決高下?！本獑柺窍肫鹆巳~孤城和西門吹雪決戰紫禁之巔的故事，自己和龐斑都是當世武林的巔峰，若是對決，當然要站

    在天下“最高”的地方了。（這里的最高是指凌駕于世俗皇權的說）

    說完只留給房內諸人一個灑然的背影。

    君莫問走的瀟灑，剩下的人就是焦頭爛額了。

    先不說方夜羽新進圣門之主死后，魔師宮等域外一系人馬會怎么樣，沈缺這個中原圣門的真正代表，雙方勢力的聯絡者，先頭痛了。

    君莫問的身份終究是中原圣門聯盟名義上的領袖，他殺了方夜羽，等于圣門兩派的聯合已經無疾而終了，說不定馬上就會爆發出比擬五代宋初的圣門分裂大戰。

    沈缺無辜的看著這里魔師宮眾人，開口道：“這真心和我沒有關系的！”語氣非常真摯，但加上他緩慢向門口移動的動作，所有的氣氛都沒有了，反而很值得懷疑的樣子。

    甄素善冷冽道：“先把他抓起來，等魔師來處置?！比舴驱嫲卟辉?，即使君莫問的實力也殺不了方夜羽，如果真有天命這一說，龐斑就不會在如此重要的時刻竟不在了。

    甄素善一發話，留有柳搖枝和強望生立刻就出手了，方夜羽之死同樣令他們很憤怒，而憤怒不能朝當事人發泄的話，就會遷怒其他人，而沈缺無疑是現在最好的選擇。

    可是他們沒有看到里赤媚在他們行動后，閉眼失望的表情，更沒意識到，在方夜羽死后，甄素善已不再是魔師宮的領導者之一了，她如今是色目人的領袖。

    里赤媚閉目嘆息，君莫問凝百指為一指的浩瀚勁力太過恐怖，現在他只能用盡所有心神壓制，既不可說，更不可動。

    同時也佩服甄素善的急智和決斷，即使君莫問殺了方夜羽，但新圣門終究是成立了，蒙古圣地魔師宮的勢力必定爆發式的增強，色目人勢力也會在對比中減弱。但沈缺若是一死，圣門就真的將在在新生的那一刻煙消云散了。

    沈缺也明白如今的局勢，逃生的希望太低了，這里是魔師宮的據點，君莫問可以來去自如，那是因為人家是劍帝，他這種小人物還是束手就擒的好。魔師宮的人如果明智，就知道不可以殺自己泄憤。

    第二十九章 追殺

    現今江湖中最轟動的事情是什么？

    不是先前龐斑和浪翻云的“攔江島之約”。對于武林中的絕頂高手們，那是一場絕對不容錯過的巔峰武道對決，但除了這十數江湖絕頂人物外，作為江湖大多數的中下層人物，對于他們來說，“攔江島之戰”更近于傳說。

    也不是白道的“韓府血案”和“鷹刀之謎”，先不說那是八派內部的事情，而且已經被慈航靜齋的秦仙子解決了，鷹刀更是已經失蹤了?，F在頂多是江湖中人的飯后談資或。

    如今江湖最轟動的無過于現在武林黑道皇帝方夜羽被殺！

    方夜羽一死，江湖無論黑白兩道的大佬都是一時失聲，第一個想法就是假的。方夜羽被殺，簡直就像朱元璋被殺一樣，無怪乎令人難以置信。

    確定之后，有人歡喜有人憂，當然也有人好不關心。

    投靠魔師宮的黑道人士沒了靠山，如今絕不好過，被打得退避鋒芒的怒蛟幫上下，則是聚會慶祝，大吃大喝了一頓。

    即使天人交感境界的龐斑、浪翻云心血來潮，感到江湖中將有一劍大事發生，會使如今的江湖形勢大變，卻怎么也未想到竟會是方夜羽身死。在得知方夜羽被君莫問所殺的消息時，已然超脫世俗，不為萬事所羈絆的浪翻云和龐斑都一時驚異的怔住了。

    高麗使節船。

    浪翻云得知君莫問殺死方夜羽時，正在和韓柏、范良極兩人喝酒。他聽到消息后，卻沒有想象中的欣喜，反而出人意料的苦笑了兩聲：“這位劍帝大人還真是難以揣測??！”不過馬上又幸災樂禍起來：“這下龐斑要焦頭爛額了！”

    有道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沒有塵緣羈絆，當然超然物外。而這個世界上最令人難以預料的就是劍帝，魔師，覆雨劍這已經超脫凡俗的三人了。但龐斑有魔師宮，浪翻云有怒蛟幫，因緣軌跡，行事還可以說有跡可循，孤家寡人的君莫問卻是完全的了無痕跡。

    正因為無跡可尋，所以即使龐、浪兩人也料不到君莫問的行為思路，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做一件大事。

    信陽府華宅。

    此刻豪宅中，原來的華美裝飾都已除去，換上了白布條，數不清的潔白布條，將宅院變得仿佛雪中的院落。

    大廳中，龐斑看著棺柩中的方夜羽，身著蒙古皇室的服飾，靜靜的躺著，嘴角仍殘留著一抹自在、幸福。明悟的笑容。

    攻打怒蛟幫的計劃早已不再重要，此刻魔師宮所屬都已自各方歸來，靜立院中。里赤媚等首腦人物與魔師在房中，其他人等于院中默立。不過甄素善帶領的色目人一派卻不在其中，似是已經離開了。

    魔師沒有說話，其他人自然不會開口，院中一片寂靜。巍巍壯觀。

    龐斑突然輕笑了兩聲，道：“道家求生，魔門覓死。世間萬物都會歸于沉寂，越接近死亡，就會越接近世間的真理所在，世間萬物意識的歸宿之地，佛家稱之為阿賴耶識。夜羽含笑而逝，當是在最后一刻領悟了阿賴耶識，果然是我龐斑的好徒弟！即使是死了也未令我失望?！?/br>
    里赤媚自責道：“都是里赤媚未保護好小魔師，請魔師懲戒！”龐斑出手幫里赤媚驅除君莫問的劍氣，他如今已可行動自如了。

    龐斑淡淡道：“君莫問要殺一個人，就是我龐斑也未必可以護得住。赤媚無須自責，你‘天魅凝陰’的根基被君莫問的凌厲劍氣盡數磨滅，再無法復原。如今夜羽即死，魔師宮也無需留在中

    原，明日你就帶領他們返回塞外吧。至于君莫問，我會解決的?！?/br>
    里赤媚沉默了一下，道：“是?！彼丝绦逓榇髶p，功力衰退，留在中原也是無益，只是可惜無法與“鬼王”虛若無一戰，了卻殺師之仇。

    龐斑獨自一人站在后院亭中，望著腳下的流水。自語道：“不明白，完全沒有道理?！?/br>
    魔師學究天人，見識廣博，平生更是識盡各種名士高手，他一眼就看出君莫問看似心機深沉，實質上卻很是沖動，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做一件讓所有人出乎意料的事，但終究有因果可尋，可殺方夜羽這件事，君莫問完全沒有理由。

    “算了?！饼嫲邔⒛抗廪D向遠方：“本來不想這么早的，如今只好一戰了?！?/br>
    龐斑和君莫問其實早就可以一戰，卻都彼此克制，就是因為他們對這一戰太過重視的原因。

    這個世界的武者武道，雖然精神修為遠高于rou身和能量的等級，卻是講究“性命雙修”，身體能量和心靈精神，二者缺一不可。

    因為天地元氣被鎖住的原因，精神印記無法憑空存在于天地之間，所以即使是巔峰層次的武者，武道意念強的可以在兵器中留下傳承烙印，但一旦rou體壽命終結，龐大的精神能量也會隨之散盡。

    比如龐斑之師蒙赤行，精神修為已達破碎虛空之下最強境界，可以準確預測自己的死期和形式，但身體壽命一終，強大無匹的精神力量就散盡了，些許殘留與尸身融合。

    這就是蒙赤行死后遺體堅硬如鐵，沒有絲毫腐朽傾向的原因。要龐斑遵其遺命，以猛烈窯火把他焚燒了三日三夜，加熱至能熔銅煮鐵的高溫，才將他化作灰燼。也是傳說中“金剛不壞之身”的來歷。

    魔師和劍帝對于此戰無比重視的原因就在于，兩人實力伯仲之間，卻有都與破碎虛空之境差上一絲距離。所以兩人之戰，若是能與對決中覺悟最后一步，當然皆大歡喜。但如果不能，就不會又勝利者了，即使其中一人擊殺另一人，也必會受到終生難愈的傷勢，身體損傷，再難以一窺破碎虛空境界。

    但君莫問殺死方夜羽，如今即使才不愿，兩人之戰，也不可避免了！

    不過有一點是君莫問沒有想到的，二十年的師徒之情，龐斑雖然表面平靜，心中則殺念大起。君莫問約戰應天皇城，本是想給兩人留下準備的時間，但龐斑卻決定即刻追殺君莫問，即使可能無望突破虛空之境也在所不惜。

    幾日后。

    長江之畔的森林中。

    君莫問看著眼前的龐斑。

    龐斑殺意凌然，語氣卻是平和的問道：“有一件事我很疑惑，你為什么要殺夜羽？”

    居然被堵住了。君莫問心里有些無奈，只好戰了，于是他淡淡道：“想殺就殺了，”又似自問道：“殺人需要理由嗎？”

    龐斑殺意內斂，威勢卻愈加驚人，淡然道：“那么戰吧！”

    武道對決雖然講究勢均力敵，卻非是絕對的力強者勝。

    人生存在于世間，就一定會受到世界軌跡的影響。即使是由靈魂、意志相撞決定勝負的巔峰武道對決，靈魂意志的狀態也會受到外在因素的影響。

    所以縱使巔峰的武道高手也是要講究天時地利人和。

    先說“人和”，如龐斑，浪翻云，他們都不是孤獨一人，身后都有強大的勢力依托，所以他們才是江湖巔峰層次。若只是孤家寡人，如石之軒，武功再高，也只有被人圍攻的下場。

    而“地利”，每個人的武道之路都是不同的，即使同等級的強者，擅長的東西也不可能一樣。若有人從流水悟道，那在水流處必定因地成勢，威能大增；若有人習有陰寒功力，在冰天雪地之處，就是同級高手也要忌憚三分。

    最后的“天時”，則要歸于茫茫而不可測的命運中。龐斑在和赤尊信一戰中覺察魔功仍有破綻，于是和浪翻云約戰，以求彌補；傳鷹和蒙赤行長街一戰，若非天空忽起驚雷，讓傳鷹借雷霆而行刀，僅《戰神圖錄》初成的傳鷹不一定可以從當年那位魔門第一高手中逃脫。

    龐斑此時雖必殺君莫問，卻孤身一人前來，給予了君莫問公平一戰的機會。雖然除了龐斑一人外，如今的魔師宮可沒有一人是君莫問一劍之敵。

    君莫問和龐斑在長江之畔的對決無人可知，僅留下了一片狼藉的樹林。

    第三十章 力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