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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登把手收回去,做了一個遺憾的手勢,好像那只虛擬的酒杯就此破碎了。 “所以,那個時候你在獄中?!卑耐蝗徽f,“他們制作阿爾法的時候,你還沒有出來?!?/br> 他上前一步,表情里帶點盼望地問: “所以你是后來才知道Sn2的事情的,是不是?你根本沒法出來!” 霍登的表情在一瞬間顯得非常令蟲難以理解。 那是他臉上經常會出現的表情,每次艾文看見,就會警鈴大作:霍登一定是要搞事情,或者至少說一些惡劣的話了。他幾乎能夠肯定霍登會再次粉碎自己本來也沒多少的期待,他同時還想到了一些其他事情,模模糊糊的,但它們都沒有來得及成型。 因為霍登又聳了聳肩,然后說:“是,我當時不知道?!?/br> 艾文一下喘了一大口氣出來。 “這讓你好受點了嗎?”霍登在原地跳了一下,“其實也不是完全不能出來。差一點,差一點我就出獄,那樣無論我自己有什么想法,都肯定會參與Sn2計劃了。那時候就可以簽署那種協議了,你知道吧?就是你簽過的那種?!惺裁磪f議來著?算了,反正和我沒有關系?!?/br> 協議? 艾文突然想起來了:他為了瑞安簽的那份。承諾和瑞安正式結婚,隨后永遠不離婚的協議。 “我那時候還挺年輕的,就以為他會簽一下?!被舻堑恼Z氣非常輕快,“當然,我們聰明的羅德先生沒有。他做了一個比較符合正常蟲理念的選擇,即和我徹底解除關系,然后和羅塞爾結婚。這樣一來,他的名譽全保住了?!?/br> “那你呢?”艾文忍不住問。 “然后我去了托比亞斯星?!被舻禽p描淡寫地說,“然后我聽說他生病死了。然后陰差陽錯,我等到了羅塞爾,也等到了你?!笪抑谱鳈C械心,提供給了我阿爾法的數據。他表示可以給我任何我需要的材料,但他沒有料到,我選擇的核心承載體——是你。猜猜為什么?” 艾文深吸一口氣。 這時他才想起來:不論幾十年前發生過什么,這次霍登絕對不是清白無辜的。 想想看,他把一只雄蟲藏在荒星,還把他做成了能源承載器! 艾文看了霍登一會兒,然后肯定地說: “因為你仇視我代表的東西。是雄蟲,還是整個相關的階級?” “都有?!被舻前褍墒址胚M兜里,站在那里緩緩左搖右晃。他出現后艾文沒有上前過,于是兩蟲之間一直隔著兩米長的距離,在并不清晰的燈光下看著有點模糊。在艾文看來,霍登的動作有一種古怪的韻律,好像他在進行一種旁蟲難以理解的舞蹈。 “如果你問我當初在研究院里學到了什么,那么我的答案是:什么也沒有?!被舻禽p快地后退兩步,好像轉了半個圈,“——除了這些上流蟲的自私和卑劣。所以這是一場報復。既然一切都是命運的指引,我干什么不順從我自己的內心,考驗考驗蟲性呢?” 艾文又想起了兩蟲上次分開時的場景。 他說:“所以,選擇權一直在我。只要我選擇跑了,塞爾維亞星就要完?!?/br> “對?!被舻琴澰S地說。 “那樣的話,羅塞爾是不會放過你的?!?/br> “他當然不會放過我的?!?/br> 艾文匪夷所思:“你把一個星球和你自己的全部,押在我身上?” 霍登:“羅塞爾也是這么問的?!?/br> 艾文:“那羅塞爾知道你是誰嗎?” “他?”霍登在地上劃了劃,“可能知道我和羅德訂婚的事,也可能忘了吧。不過我不是那種能被輕易忘掉的蟲,所以我傾向于他知道。但那有什么關系?我和他并不是什么親密無間的合作伙伴,事實上,要不是做不到,我看他挺想弄死我的?!?/br> 艾文忍不住問:“為什么?” 霍登的動作停?。骸耙驗槟銊倓偟哪莻€問題?!?/br> 剛剛的那個問題。 “如果我跑了,”艾文盯著霍登看,“你真的會看著……?” “我什么也做得出來呀?!被舻亲隽藗€伸開雙臂的動作,“報社啊,其他啊,這類事情。最開始幾年,我天天都在想這類事情。但你拿著機械心和陶德一起走出那扇門的時候,我其實已經知道,不必為此過多擔心了?!?/br> 艾文神色復雜:“你還挺相信我的?!?/br> 霍登立刻澄清:“我不相信你?!?/br> “那你——” “但我確實在思考,一只蟲的本性,和他的出身究竟有什么關系?!?/br> “那你思考出什么來了?” 霍登沒有說話。 他也停止了那些看起來在燈光下特別滑稽的動作。艾文看著他在原地整理了兩下袖口,隨后轉過身,走了過來。即使如此,他也沒有徹底走到艾文面前——只是在一個可以堪堪夠到他的位置,意圖不明地,摸了一把他的頭發。 然后霍登再次后退了。 艾文在一秒鐘內反應過來了他此舉昭示了什么:“你這就要走了?你要到哪里去?” 他上前幾步,而霍登已經背對他,開始向長廊深處走去,聲音模糊不清地傳回來: “我哪里都能去。你還不明白嗎?我只是為了一點私仇留在這里的?!?/br> 霍登已經沿著走廊慢慢消失。 艾文好像要抬腳追他,但膝蓋微彎一下,又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