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歲和一直盯著她，沒有說話。

    似是不敢。

    “你好一點了嗎？”還是江攸寧先問。

    沈歲和點頭，“睡得還好?！?/br>
    他確實很久沒有睡一個好覺了。

    只是聲音仍舊有些晦澀嘲哳，一說話就像在撕裂聲帶一樣。

    “繼續睡吧?！苯鼘幷f：“你還沒退燒?！?/br>
    沈歲和盯著她看，沒有說話也沒閉眼。

    “睡吧?！苯鼘幍穆曇艉軠睾?，“時間還早?！?/br>
    “現在幾點了？”沈歲和問。

    “3:23?！苯鼘幙戳搜凼謾C回答。

    然后是無盡的沉默。

    “江攸寧?！鄙驓q和啞聲喊她的名字，“我沒有裝酷，也沒有強迫你，更不是賣慘博同情……”

    “我知道?！苯鼘幋驍嗔怂脑?，“你只是還沒學會怎么做?！?/br>
    她的聲音很清冽，看向他的目光仍舊澄澈。

    “是?！鄙驓q和應：“只要你告訴我，我會去做的?！?/br>
    “可是我需要你做什么，我也不清楚?！苯鼘巼@了聲，“沈歲和，我不想我們變成這樣的?！?/br>
    “但已經這樣了?！鄙驓q和抿唇，“往前走好嘛？”

    “我是在往前走?！苯鼘幍拖骂^看向他，“但你呢？你還陷在過去出不來?！?/br>
    沈歲和沉默。

    病房里安靜地掉根針都能聽見。

    隔了會兒，江攸寧倒了杯水給他，他伸出左手接過，輕輕抿了一口。

    跟她剛來時相比，沈歲和的臉色已經好了很多。

    起碼鼻尖不再冒汗、滿臉通紅。

    “江攸寧?！鄙驓q和問：“我要怎么做我們才能回到過去？”

    “回不去了?！苯鼘幒V定道：“原來的日子讓我感到痛苦，所以我永遠不會回去?！?/br>
    沈歲和立馬道“我會改的，以后只要你需要，我會出現在你身邊，我會保護你跟漫漫?！?/br>
    江攸寧搖頭，“別談這些了好嗎？”

    她伸手接過沈歲和的杯子，給他往上提了提被子，全程情緒平靜，但對這件事情略帶抗拒。

    沈歲和噤了聲。

    夜風刮過窗沿，給安靜的病房制造了些雜音出來。

    良久。

    江攸寧終于組織好了語音，她很嚴肅地喊了沈歲和的名字，“沈歲和，我不是沒有給你機會?！?/br>
    “是你自己忽視了一切。你現在的樣子讓人喜歡不起來，你在做的事情是我曾做過的飛蛾撲火，你讓我告訴你該怎么做，該如何愛我，可是……抱歉，我教不來。迄今為止，我也只做到了愛你，和真正愛自己，我也沒能平衡好兩件事，甚至不想去平衡?！?/br>
    “我想要的是安全感、是偏愛，可你從沒給過我。我已經不是20歲的小女生，你去做兩束插花就能把我打動。昨天說得話或許有些偏激，但我是真心的?！?/br>
    沈歲和安靜沉默地聽著她說話。

    一字一句。

    沒有悲傷和難過，他只是在聽她的想法。

    “我要的不是你覺得后悔了，所以盲目來愛我?！苯鼘幧詈粑艘豢跉?，把自己思考了一晚上的話說出來，“我要的是你先愛你自己，然后再來愛我?！?/br>
    沈歲和的舌尖兒抵著口腔，幾秒后笑著問：“可我好像從來沒學過愛這回事?！?/br>
    “沒誰是天生就會的?！苯鼘幷f：“沈歲和，你先學著長大吧。承認、坦誠、自信、愛人，哪怕我們最后沒有在一起，我真的希望你能好?！?/br>
    燈光柔和，江攸寧的表情也很溫柔。

    恍惚間，沈歲和好像回到了<君萊>，他們剛結婚不久，江攸寧總這么溫柔。

    她從沒鬧著要過什么，沈歲和便覺得她不需要。

    “江攸寧?！鄙驓q和看她，“那等我學會了，你還在嗎？”

    江攸寧搖了搖頭，“不一定?！?/br>
    “為什么？”

    江攸寧笑了下，“我要往前走了啊，腳步往前邁，去遇見新的人，如果回過頭來我們仍舊能相愛，我也不會抗拒跟你在一起吧?！?/br>
    換言之，他成為了她的眾多選項之一。

    她也給了他一個平等的機會。

    她們慢慢往前走，不刻意去等，也不刻意去為了對方改變。

    能夠重遇那便是緣分，如果不能那就祝愿對方。

    “我媽去世了?！鄙驓q和忽然說。

    江攸寧點頭：“有聽說?！?/br>
    “她當初想讓我跟你離婚?！鄙驓q和說：“我們離婚有她的因素在，但……”

    “我知道?！苯鼘幮Φ脺睾?，“以往我對她的尊重全部基于對你的愛之上，她的離世對我而言就是一個討厭的人離開了而已?；蛟S你覺得這個說法很不好，但在我心里，她確實是一個討厭的人。無論她做了多少錯事，但最后我心寒的不過是你從未站在我這一方而已，而且她的離開并不會改變我們那段婚姻的本質。

    “你從未對我上過心是不爭的事實，我將生活的儀式感給你拉滿，但也沒換來你相同對待，我一次次充滿希望又一次次失望，所以離婚是必然的。兩個都沒學會正確去愛的人在一起就像是兩棵仙人掌，永遠無法相容?！?/br>
    “你所有的苦衷在我這里?！苯鼘幮χ此?，“歸根結底不過三個字：不夠愛?！?/br>
    良久，沈歲和低下頭，“抱歉?！?/br>
    他的身子慢慢緩下去平躺在床上，像是在跟她作保證，“我會愛你的，江攸寧?！?/br>
    “哦?！苯鼘幷f：“記住我說的，先愛你自己吧?！?/br>
    沈歲和：“哦?！?/br>
    他睜著眼睛望向天花板，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江攸寧坐在床邊打開手機看電子版的卷宗。

    病房里再度歸于沉默。

    隔了會兒，沈歲和溫聲說：“你去睡吧。明天不還上班嗎？”

    “沒事，我看卷宗?！?/br>
    沈歲和：“還是離婚案么？”

    “是?！苯鼘幷f：“不算難，我看一會兒去睡了?！?/br>
    沈歲和：“最近工作忙么？”

    “還好吧?！苯鼘幷f：“能應對?！?/br>
    沈歲和：“那就好?！?/br>
    “漫漫呢？”沈歲和問：“他最近乖不乖？”

    江攸寧笑：“你不是知道么？雖然你去的時候我不在，但慕老師都有跟我說啊，你前兩三天不還去看了他么？”

    “他好像快會說話了?！鄙驓q和笑了下，“之前他一直喊我bobo，還喊了‘么么’，應該是在喊mama吧?！?/br>
    “嗯?！苯鼘廃c頭，“基本上也就這兩三個月的事兒，他挺聰明的?！?/br>
    “咱倆都不笨?！鄙驓q和終于發自內心地笑了下，“我小時候聽我爸說，我八個月就會說話了，而且比較伶俐那種?！?/br>
    “是嗎？”江攸寧聳了下肩，“那要讓你失望了，我小時候說話晚，慕老師說我一歲半才會喊爸爸mama的?！?/br>
    “沒關系?！鄙驓q和立馬道：“漫漫遲一點兒說話也挺好?！?/br>
    江攸寧：“……”

    盡管兩人的對話步入正軌，但很容易就能聽出來，沈歲和在沒話找話罷了。

    但跟漫漫相關的話題聊完之后，又是沉寂。

    幾秒后，沈歲和又換了話題。

    他問，“哥大好嗎？”

    江攸寧皺眉，“我讀研究生的地方？”

    沈歲和點頭，“你不是說換個環境可能會有不一樣的心境嗎？我現在待在國內確實挺壓抑的，去申請一個自費到那邊待半年或者一年?！?/br>
    “環境挺好的?！苯鼘幷f：“就是一個人到那邊吃不習慣?！?/br>
    沈歲和：“我學做飯?！?/br>
    江攸寧挑眉，“也倒是不錯，不過你別把廚房炸了就行?！?/br>
    “還好吧?！鄙驓q和說：“我慢慢學?！?/br>
    江攸寧：“也好?！?/br>
    隔了很久，沈歲和問她：“明天，跟我一起回華政看看嗎？”

    他很想回到相遇的那個地方。

    看一眼也好。

    江攸寧卻適時低下頭，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不了吧?！?/br>
    “你，一路順風?！?/br>
    第89章 chapter  89   有些故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