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江攸寧低聲說:“剛剛電影里面連著殺了好幾個人,看著嚇人?!?/br> “那就關掉吧?!鄙驓q和說:“我很快就回去?!?/br> “好?!?/br>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江攸寧放輕了腳步回了房間。 沈歲和倚在門上,出了一身冷汗。 他閉了閉眼,沉默不語。 江攸寧還不知道,她生活的環境比電影里還可怕。 電影里的連環殺人案,她只是看客,是局外人。 可在這里,在這棟不大的房子里,有人真的想要她死。 腦子里好像走馬燈似的放著曾雪儀近年來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這才發現,每一件都記憶猶新。 好幾個保姆都跟沈歲和說過,她生殺過貓、也虐過狗。 她的眉眼在歲月變遷中,愈發凌厲。 心腸也愈發歹毒,江攸寧的命在她眼中不值一提。 “你……”沈歲和像是被卸掉了渾身的氣力,“到底想做什么?” 曾雪儀笑了,一口大白牙露出來,“不干什么啊?!?/br> 她語氣輕松,“我可以死,也可以給她抵命?!?/br> 爾后話鋒一轉,說話也變得陰森森的,“但——我想讓你好好活著?!?/br> “活得體面,比所有人都好?!?/br> 沈歲和眼皮微掀,他腿都有些站不穩,只能倚靠著門的力量站好。 “人到中年先喪妻?!鄙驓q和說:“之后還要當媽的代理律師,而原告是死去的妻子,被告是精神病的媽?!?/br> 他唇角微勾,眼里閃著瑩瑩的光,“這就是過得比所有人都好?” “確實是好,好到讓人可怕。媽,你到底是怎么了???” “看我過得好一點,有那么難嗎?” “你是不是……”沈歲和頓了下,“是不是非要逼得我和你一樣,你才甘心?” 曾雪儀的笑僵在臉上,她瞪大了眼睛,“你怎么會過得好呢?” “有江攸寧那樣的老婆,你怎么會過得好呢?” “我想接受她,我嘗試了??墒俏乙婚]上眼睛就是你們兩個人拿著糖葫蘆進來的畫面,是你晚上幫她熱牛奶的場景,是你幫她拿泡腳桶的樣子?!?/br> “沈歲和,我的兒子,我費盡心力培養了這么多年的兒子,在她面前像個奴隸!她憑什么?她去死吧。但是,我怎么會讓你幫我打官司呢?” 曾雪儀的笑重新掛回到臉上,她盡量讓自己笑得溫和,“你是我的兒子,是我的驕傲,所以,我要讓江攸寧死得不知不覺,我也會死得不知不覺?!?/br> “像當年打開煤氣閥門將我們都關在家里那樣嗎?”沈歲和嗤道:“這就是你的愛嗎?就是你的好嗎?” “我永遠都不會讓自己成為你的負擔?!痹﹥x說。 沈歲和深呼吸了一口氣,他感覺自己快要窒息。 良久之后,沈歲和對曾雪儀說:“我帶你去看病吧?!?/br> “我沒病?!痹﹥x背過身子,她忽然脫掉了鞋,腳直接往玻璃渣上踩,“你要是送我去看病,那我就讓你每天都看見血?!?/br> “我不死,也不殺你?!闭f著,她的腳就踩在了玻璃渣上。 沈歲和瞳孔微縮,長臂一伸,奮力一推將她推倒在地。 曾雪儀一個趔趄往后摔去,她胳膊下意識后撐著,沾了一身的牛奶。 腳上也刺進了玻璃渣,雪白的牛奶混著泊泊的鮮血,染成了令人刺痛的顏色。 沈歲和站在原地,他壓著聲音,聲嘶力竭質問她,“你到底,想干嘛?!” “離婚?!痹﹥x平靜地說:“她會毀了你的?!?/br> “毀了我的,是你啊?!鄙驓q和的淚猝不及防落在地上,眼睛猩紅,“是你!是你??!” 許是一直壓抑自己,他說話的聲音啞得不像話。 舌尖兒已經被他咬破,嘴里泛著血腥味。 他感受不到任何身體上的痛,只覺得現在脊背生寒。 整個人,如墜冰窟。 他從沒想過,最親近的人會變成這幅模樣。 而他,沒有任何處理辦法。 “我送你去醫院吧?!鄙驓q和說:“我們去看看吧?!?/br> 他真的不想再被折磨了。 這樣的驚嚇,一次都不想有。 根本無法想象,如果這杯牛奶被江攸寧喝完,會是什么后果。 江攸寧離奇死亡。 他跟曾雪儀都是嫌疑人。 他該怎么辦? 站上法庭的那一刻,他該怎么說? 他又該如何面對江攸寧的父母親人? 他以為曾雪儀只是病了,只是控制欲強。 可沒想到,她是真的瘋了。 在他的事情上,她沒有任何理智可言。 曾雪儀坐在地上,仍舊在笑,“沈歲和?!?/br> “你如果送我去醫院,那我就每天自殺一次?!?/br> “我也不想這么做,是你逼我的?!?/br> “你聽我的話,做mama的驕傲行嗎?不要跟那種人有牽扯,mama不會為難你的?!?/br> “看你難受,mama也心疼啊,可是能怎么辦?mama真的無法忍受你跟那樣的人在一起?!?/br> “我每次想起她跛著腳走路被別人嘲笑,想起她唯唯諾諾,連話都不敢說的樣子,我就覺得惡心,想吐,還想……”她頓了下,一口大白牙露出來,笑得陰森森,“殺了她?!?/br> 說最后三個字的時候,她的語速放緩,又刻意壓低了幾分,聽著讓人毛骨悚然。 沈歲和忽然想到了小時候在路邊看到的丑洋娃娃。 被扔棄在街上,沒有人要,身上還被小朋友畫上了各種紅筆印,它的嘴角永遠只有一個弧度,眼睛永遠只有一種方向,當她平躺在那里的時候,無比瘆人。 如今的曾雪儀,像極了那個丑洋娃娃。 瘆人。 可怕。 沈歲和坐在地上,他用手一片片把玻璃碎渣撿起來。 “我離?!彼D了一下,才哽著聲音說:“你別為難江攸寧了?!?/br> 曾雪儀站起來,她撥了下自己的頭發,“我可從來沒為難過她,是她不自量力?!?/br> 沈歲和沒有說話,他只是低下頭撿玻璃碎片,碎片劃破了他的手指,他也沒有知覺。 曾雪儀走到門口,沈歲和忽然喊她,“媽?!?/br> “嗯?” “離婚以后,我不再結婚了?!鄙驓q和說:“如果你還想讓我結婚,那我們就一起死?!?/br> 曾雪儀愣了兩秒。 沈歲和的聲音愈發清冷,“這樣的事,你也不是沒做過?!?/br> “如果你還要逼我,那我們就像很多年一起,死得無聲無息?!?/br> “我會讓你看著,你的驕傲是如何被你一步步摧毀的?!?/br> - 江攸寧在房間里等了很久。 她跟沈歲和原本隨意找了個刑偵片看,看到一半她就覺得作案手法又可怕又瘆人。 只好定格在一個畫面,在門口張望了很久,才過去找沈歲和。 回來以后才發現,她定格的畫面也很恐怖。 她只好換了個治愈的動漫看。 從十點多等到十一點,沈歲和才捧著一杯牛奶回了房間。 “怎么這么久???”江攸寧笑著調侃,“你是晚飯沒吃飽,偷偷去煮泡面了嗎?” 沈歲和也笑了下,“有點餓了,就在廚房里多喝了杯水?!?/br> 江攸寧挑眉,“很餓嗎?我去給你煮碗面唄,喝水怎么能喝飽?!?/br> “我已經喝飽了?!鄙驓q和摁下她的肩膀,“已經很晚了,別忙了?!?/br> “你的手……”江攸寧看到他的手指上貼了創可貼,“都告訴你要小心一點了。你是用手撿垃圾了嗎?” 他正在站在江攸寧身前,江攸寧坐著,腦袋正好到他肚子,她用腦袋輕輕撞了一下他的肚子,“玻璃渣還用手撿,是不是傻?” “是?!鄙驓q和看著遠方,臥室的玻璃上折射出兩人的身影。 他看見了笑得僵硬的自己。 他的手摸了摸江攸寧的頭發。 江攸寧的發質很好,頭發很柔順,就是有點少,捏起來就細細的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