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這倒也是?!睏罹爸t笑了笑,“但你真的可以考慮一下,我覺得你做法務還是太可惜?!?/br> “沒什么可惜不可惜的?!痹S是楊景謙說話的聲音太溫和,江攸寧不自覺放松下來,聲音也變得慵懶,“都是一份工作罷了。本質上還是用法律為人民服務?!?/br> “嗯?!睏罹爸t點了點頭,而后專注地看著她,略帶懷念地說:“只是那會兒我還以為你會和路童一樣,也去做法律援助?!?/br> “做過兩個月?!苯鼘幷f:“我們一起去了貴州,那邊的飯挺好吃?!?/br> 絕口不提那邊的案件。 只說飯菜。 而且兩個月就走,想必經歷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楊景謙在腦子里略微過了一下,便沒再提這個話題。 兩人就著大學時的事聊了一會兒,大部分的記憶還停留在大一和大二。 畢竟那會兒的集體活動是最多的,還有就是大四的時候,大家一起拍畢業照。 他們班還有一對在畢業時就結了婚的,但畢業后三年就離了,聊的也無非兩個方向:感情話題和未來發展。 還時不時穿插著回憶。 不知聊到了哪兒,楊景謙忽然說:“我記得剛入學的時候,老師問為什么學法?!?/br> “全班的答案都好像是一致的,為了掃清世上不公之事。只有你一個人的答案不一樣?!?/br> “嗯?”江攸寧被他一說,遙遠的記憶也被拉了出來。 — 那是一個陽光充沛的上午。 偌大的階梯教室里人聲鼎沸,在一個全新的環境里,大家都在忙著認識新同學。 而她孤獨地坐在第一排,正捧著一本《殺死一只知更鳥》在讀。 那天她扎著高馬尾,老師讓她起來做自我介紹時,她說的是:“我叫江攸寧,生死攸關的攸,安寧的寧?!?/br> 戛然而止。 和她這個人一樣。 無趣。 同學們的介紹里都帶著寓意,故事,甚至是段子。 而她,什么都沒有。 后來,老師站在講臺上問,“大家為什么要學法?” ——讓所有的壞人都得到懲治。 ——愿用畢生捍衛法律的尊嚴。 ——讓這個世界越來越好。 ——希望能讓更多的人得到幫助。 …… 每一位同學臉上都洋溢著笑,以及篤定。 只有她。 站起來時沉思了一會兒,風輕云淡地說:“我想從法律的角度來看看,到底什么是壞人,壞人到底有沒有……人權?!?/br> - 陽光正好,微風輕撫。 江攸寧半瞇著眼想了想,忽而笑了,聲音淡到快要聽不見。 她說:“那會兒年少輕狂不懂事?!?/br> 楊景謙抿了抿唇,“但我知道有一種人,至死都年少?!?/br> 聲音不高。 卻擲地有聲的說進了江攸寧心里。 她看向他。 “你做訴訟?!睏罹爸t真心實意地說:“特別棒?!?/br> “你都沒看過我上法庭?!苯鼘幮α?,“怎么知道的?” 楊景謙沒說話。 隔了很久,他才說了個比較敷衍的答案,“直覺吧?!?/br> “有機會可以試試?!睏罹爸t說:“如果我這邊有合適的,會給你推薦?!?/br> “我快連訴訟程序都忘光了?!苯鼘幷f:“怎么上法庭?你可別難為我?!?/br> “能背下大半本民法通則,四年不忘的人,怎么可能忘得掉訴訟程序?”楊景謙笑:“有機會試試唄?;蛘叩綍r候回華政,我們一起看看模擬法庭?!?/br> 這算是邀請。 江攸寧只是遲疑了下,便點了頭。 很久沒回華政了。 不知道西邊玫瑰園里的玫瑰還是不是開得和以前一樣嬌艷。 也不知道東邊的楓葉林是否還和以前一樣,樹下全是小情侶。 還不知道北門公交站下那棵枝繁葉茂的槐樹是否還存在。 這會兒想起來,她好像四年里有一半時間在跟華政的花草樹木打交道。 而且,她還有點想華政的飯,尤其是北區二樓的檸檬魚。 她此刻,格外懷念華政。 楊景謙看她半瞇著眼,腦袋搖搖晃晃,像極了上課時犯困。 他只是看著,沒說話。 好像很多年以前,他也在同樣的場景下這樣看過她。 那會兒,她不過十六歲。 她是班上最小的學生,也是最安靜的。 甚至是每天清晨最早到教室的。 直到,有傭人上來喊:“江小姐、楊先生,樓下有客人來了?!?/br> 江攸寧瞬間清醒。 她捧著那剩下的半杯牛奶喝完,然后起身往樓下走。 楊景謙跟在她身后,下樓時她看了他一眼。 楊景謙立馬說:“我沒有跟著你,只是……就這一條路?!?/br> “嗯?!苯鼘幷f:“我忽然想起來,來客人不應該是問裴律嗎?你可以打電話告訴他一下?!?/br> 楊景謙應了聲好。 電話還沒通,下樓時就已經聽到了嬉笑喧鬧的聲音。 裴旭天已經在樓下,還有他的朋友們。 包括沈歲和。 只是所有人都站著,唯獨沈歲和坐在沙發最邊緣。 他單手撐著額頭,半瞇著眼,看似在假寐。 這喧囂和他格格不入。 “攸寧?!迸嵝裉煺惺趾八?,臉上洋溢著笑,隔著幾米就在和她介紹自己的女朋友,“這是我女朋友,阮言?!?/br> “你好?!苯鼘幖沧吡藥撞?,“我是江攸寧?!?/br> “ 就我和你講過的?!迸嵝裉煅a充道:“沈歲和的太太?!?/br> “嗯?!比钛院退帐?,“你好,mk雜志主編,阮言?!?/br> 她的前綴是她的單位。 這也就意味著——她是獨立的個體。 江攸寧忽然想說:我是江攸寧,生死攸關的攸,安寧的寧。 而不是——沈歲和的太太。 當代女性一旦嫁人,似乎失去了自己的姓名權。 她不再是單獨的江攸寧。 而是——沈太太。 這個認知讓她很不舒服。 她瞟了眼坐在沙發上的沈歲和,正好遇上他目光也瞟過來。 兩人四目相對。 他的眼睛特別好看。 只是太過凜冽。 像是極地的冰雪,永不融化。 幾秒后,江攸寧扭過了頭。 “今天就你們兩位女生,所以要不要給我們去加油?”裴旭天說:“我們現在打算去打羽毛球?!?/br> “好啊?!比钛月氏却饝?,“我倒要看看你的球技進步沒有?!?/br> “真的進步了?!迸嵝裉煨χ嗔巳嗨念^,跟平常有點嚴肅的裴律完全不是一個人,“不信你等著瞧?!?/br> “走?!迸嵝裉旌吧驓q和,“沈律,走不走?”